楚笙歌趕到了醫院,她走在icu病房長長的走廊上,那種熟悉的壓迫感沉得她幾乎邁不開步子。記得當初爸爸發生車禍時也是住在這家醫院,此情此景與那年那月重合起來,讓楚笙歌深深恐懼着——她都已經失去爸爸了,病魔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殘忍,再搶走她的媽媽呢……
icu病房裡是不許隨便探視的,不過介於情況特殊,楚笙歌換上無菌防護服戴了口罩,走進了病房。
李璇躺在病牀上,臉上戴着氧氣罩,還在昏睡着。她身上插着各種管子,病房裡安靜極了,所以各種儀器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和李璇沉重的呼吸聲都顯得格外大聲。
楚笙歌拉着李璇的手,她的手指上還帶着血氧監控:“媽媽,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好不好……我現在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快點兒好起來……好不好……”
李璇還沒有恢復意識,無論楚笙歌說什麼她都聽不到。
“路太太,時間到了,您不能在這裡待太久。”護士檢查了一遍李璇周身的儀器,對所有數據做了記錄之後提醒楚笙歌離開。
“媽媽,我明天再來看您。”楚笙歌戀戀不捨地走出了病房。
楚笙歌推開病房的門,路塵寰馬上迎上去,伸手扶住她。楚笙歌用手臂圈住路塵寰的勁腰,將臉埋進他的胸口:“怎麼會這樣的……媽媽回國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才幾個月而已……”
楚笙歌的眼淚滾進路塵寰的襯衫裡,他心疼地撫着楚笙歌單薄的背,醫生交代過流產後需要好好調養的:“寶貝別哭,你眼睛受不了的……”
楚笙歌慢慢直起身體,用手擦了一下眼淚:“我要見一下醫生。”
“我陪你去。”路塵寰帶着楚笙歌來到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周銳剛好也在辦公室裡跟醫生討論李璇的病。
“周叔叔。”楚笙歌禮貌地打了招呼,然後才問醫生:“我媽媽的病現在怎麼樣?”
“腰穿和影像學檢查的報告都出來了,周夫人患的是膠質母細胞瘤。”醫生看着面前的一疊報告書:“我剛纔也和周先生說過了,這種腫瘤生長迅速,腦水腫廣泛,顱內壓增高症狀明顯,所有患者都有頭痛、嘔吐症狀。視盤水腫有頭痛、精神改變、肢體無力、嘔吐、意識障礙與言語障礙……”
“那要怎麼辦呢?”楚笙歌覺得醫生不是在敘述病情,更像是給母親判死刑。
“目前比較積極的治療方案是手術配合化療。”醫生推了一下眼鏡:“剛纔我也跟周先生說過了,家屬如果同意手術的話,我們會聯繫申城的腦科專家來會診,確定手術方案。所以,你們要儘快做決定。”
楚笙歌問了她最關心的問題:“做過手術之後……我媽媽可以康復的,是嗎?”
“本着手術應做到在不加重神經功能障礙的前提下儘可能多地切除腫瘤,擴大腫瘤切除範圍既可以有效地內減壓,但是周夫人的腫瘤位於語言中樞,爲了不加重腦功能的障礙,我們考慮做部分切除。”醫生嚴謹地說:“部分切除後配合放療和化療,我只能說這個方案是最積極的控制病情……”
“你的意思是——你們根本就沒有辦法治好我媽媽?!”楚笙歌有些激動。
“周夫人的腫瘤已經是晚期了,現在的治療目的已經不可能是治癒,而是提高生存質量,延長存活時間。”
“那……我媽媽做了手術,繼續治療的話,還可以……”楚笙歌幾乎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活多久……”
“這個我也無法確切得向你保證……”醫生也不忍心對楚笙歌說出殘忍的話,她看起來實在太脆弱了:“一般來講,像周夫人這個階段的患者,大概是3~6個月,病程超過1年者不足10%……”
楚笙歌往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媽媽居然只有不到一年的生命,楚笙歌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路塵寰及時扶住了楚笙歌,把她打橫抱起來。路塵寰的第一反應是去醫院,然後馬上意識到——這裡就是醫院。
主治醫生馬上示意路塵寰把楚笙歌放到診療牀上,然後做了簡單診查:“情緒激動腦部暫時缺氧,引發暫時性昏厥。”
“你確定?”路塵寰擔心得不行。
醫生擦了擦額角的汗,行醫多年,他什麼樣的家屬都見過。可是面前這一位,單單是幾個字都讓人覺得緊張:“我……開幾個檢查,給路太太做一下。”
路塵寰沒有說話,只是點了下頭。
楚笙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病牀上,她都記不起來自己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在跟醫生談話的嗎?
“醒了?”路塵寰揉捏着楚笙歌的手:“頭還暈嗎?”
“不暈。”楚笙歌的眼神有些茫然。
“我已經請了腦科專家來給媽媽會診,專家明天就到了。”
“哦。”楚笙歌慢慢坐起來:“我想去看看媽媽。”
“總是進icu病房對媽媽也不好。”路塵寰坐到病牀邊上,讓楚笙歌靠在他身上:“明天再去。”
“我就在外面看看,好不好?”楚笙歌低聲請求着。
“先吃點兒東西再去,你一整天都沒好好吃飯了。”路塵寰讓僕人盛了一碗粥過來。
“看完媽媽再吃,我現在吃不下。”楚笙歌覺得胸口悶得不行,連呼吸都不暢,更不要說吃東西了。
“先少吃一點兒,好不好?”路塵寰吻了吻她的頭髮。
“不好……不好!”楚笙歌有些煩躁地喊:“我都說不吃了!”
“不吃……不吃……”看楚笙歌在穿鞋子,路塵寰蹲下來幫她繫好鞋帶:“我來吧,你不吃飯又低着頭,一會兒該頭暈了。”
楚笙歌推門走出病房,發現媽媽的病房就在旁邊。她趴在icu病房的玻璃上,癡癡地看着病牀上的李璇——在她的印象裡,媽媽一直都很漂亮,始終以最精緻的妝容最得體的衣着出現在人前,她從來沒有這樣憔悴過的。時光流轉,再是精心的包養,歲月也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眼下的暗影、脣角的細紋……爲什麼要怎麼殘忍呢?時光已經收割了媽媽的青春,爲什麼還要奪走她的生命?
“你在這裡站了將近一個小時,這樣下去,你自己都要進醫院了,還怎麼照顧媽媽……”路塵寰小心翼翼地說:“笙歌,我們先回家。我讓人在這裡守着,只要媽媽一醒來,我們馬上趕過來,行嗎?”
楚笙歌轉頭看了看路塵寰,他的眼中滿是擔憂與焦慮。她點點頭,由於站得太久腿都僵了,一邁步差點兒絆倒。路塵寰直接將她抱起來,走進了電梯。
楚笙歌將頭靠在路塵寰的寬闊的肩膀上,小聲說:“對不起,剛纔不該對你發脾氣。”
“你的對不起我已經收到了。”路塵寰有些無奈地吻上她的額頭:“你怎麼對我都沒關係,看你折磨自己我更心疼。”
“別對我這麼好,我會被你寵壞的。”楚笙歌酸澀的心底淌過一絲暖流。
“只要你好好的,讓我做什麼都行。”
車子駛過繁華的街道,楚笙歌呆呆地看着有些陌生的街景,在她的記憶裡,這裡是四五年前的樣子……
“我們以前住這裡嗎?”楚笙歌看着面前的房子,這是一套複式公寓。公寓的面積很大,裝修很簡潔。
“沒有……”這套公寓楚笙歌從來沒住過,就連他自己也沒住過幾天。明珠莊園和公司附近的公寓他都不敢帶楚笙歌回去,生怕楚笙歌到了熟悉的環境,會想起什麼。帶楚笙歌回江城他已經冒了太大的風險,任何熟悉的事物都要儘量避開:“我們以前住郊外,這裡離醫院比較近,你去看媽媽方便一些。”
“哦,謝謝你。”路塵寰會這麼細心地爲她着想,楚笙歌除了感謝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跟我還這麼客氣?”路塵寰拉着楚笙歌坐下來。
“少爺,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路塵寰從明珠莊園挑了幾個面生的僕人過來料理家務。
“我們去吃飯吧。”路塵寰詢問着楚笙歌的意思。
“我想先洗澡換衣服。”楚笙歌站起來,看看四周。
“臥室在二樓,我帶你去。”路塵寰拉着她往樓上走。
臥房裡的裝修風格跟客廳如出一轍,都是最簡潔明快的簡約現代風格。傢俱基本是黑色,偶爾有白色作爲調劑。不過選擇了一些暖色系的窗簾布藝之類的裝飾,看起來還蠻溫馨的。
“你今天太累了,也沒吃什麼東西,不可以洗太久。”路塵寰拉開衣櫃給楚笙歌找了一套家居服。
“我知道的。”楚笙歌點點頭。
“還是我陪你去吧。”
“真的不用,我自己可以的。”楚笙歌拿着衣服,像只小兔子一樣竄進浴室,還不忘鎖了浴室的門。
路塵寰笑着搖搖頭,伸手摸出電話,給路文交代了一些事情。
吃過晚餐後路塵寰讓楚笙歌回房間休息,他說有些公事要處理。楚笙歌確實很累,可是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始終都是擔心着媽媽的病情。她拿出,趴在牀上開始從網上搜索‘膠質母細胞瘤’的信息。不看還好,楚笙歌越看越覺得害怕,這個病原來就是人們平時說的腦癌……怎麼會這樣呢……楚笙歌覺得身體裡的溫度在漸漸流失着,整個人都快要凍起來了。
“看這個做什麼,治病的事情交給醫生就好。”路塵寰從楚笙歌手裡拿過,放到一旁的牀頭櫃上,翻身上牀把楚笙歌捲進懷裡:“你沒聽說過——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嗎?你現在照顧好自己,才能顧得上媽媽,懂了嗎?”他的丫頭應該是給嚇壞了,小臉白得像紙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