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禪眉頭微皺,好似無限惋惜的模樣,“你這般金尊玉貴的身份,若是殉死在這邊城荒域,實在是不值啊……”
“這也是我天朝疆域,便是葬身在此,也算死得其所。”
兩人一對一答之間,兩軍陣前衆將士卻是聽得驚疑不定,朱聞現下已經肯定,金禪言語明示暗喻,只差沒將“金枝玉葉”四字烙在衆人腦中——只怕這一來,流言將如火如荼般席捲四方,甚至是整個天下……
整個天下麼……
朱聞不禁看了一眼身旁的疏真,黑紗重重,將她的眉目神情都遮擋——這也是她默許,甚至是配合的嗎?
他搖了搖頭,將這些雜亂的念頭驅走,卻只覺疏真方纔那句鏗鏘宛如金石,落地有聲,其中的決然堅定絕非作戲!
金禪的眉梢微微一顫,隨即卻仍是一派笑意,“若我今日執意要攻城呢?”
疏真輕聲笑了,信手拂動肩上的釵穗,素手竟宛如玉雕一般,“我的答案一如當年——以身前爲線,只要一息尚在,便不容狄人入城!”
以吾身前爲線,只要一息尚在,便不容狄人入城!
這是何等熟悉的一句……
朱聞這一瞬間,想起了那日如意樓上,評書人所說長公主的故事,那兵臨城下的一幕,宮裝長劍的金枝玉葉,以及,那回援救美的天下名將……
情景相似,卻是人事已非……
這一刻,他心中那個由暗到明的猜測念頭,終於化爲實體!
金禪卻不顧他心中思緒萬千,在城下軍陣中央冷笑道:“仍是好大的口氣,可惜……今非昔比,如今的你,又能怎樣?”
疏真竟沒有動怒,仍是語帶笑意,“你說得對,如今的我,確實不能如何。”
下一刻,千軍陣前,只聽她繼續道:“此城主人在此,它便固若金湯!”
這話一出,全場肅然,再無一點聲息!
朱聞猛然擡頭,卻正看入她的眼——
紗幕遮擋下的寒眸,仍是那般淡定冷然,靜靜的看着他,眼角那微彎的弧度,是表示……她在對自己笑?!
那笑容一閃即逝,宛如夜曇,看似冷淡,卻是染了微窘的青羞——
“我相信你能做到……”
細若蚊吶的聲音在身畔響起,朱聞只覺得心中好似打翻了蜜罐,一時醉甜難以自已。
“好好!”
金禪雖然仍帶笑意,卻好似蒙了一層嚴霜,“既然你對他有如此期望,我便攻下此城讓你看看!”
隨着他一舉手,身後無數大軍便浩蕩而來,城牆上下頓時箭石如雨!
大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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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聞坐在城樓正閣內,外間的撕殺聲好似完全不入他耳中一般。
疏真仍裹了那件黑紗衣,袖帶輕盈飄忽,卻遮得密密實實。她取過一旁的皮革水囊,輕飲一口,目光從垛口望下——滿地的屍體殘血,好似引不起半點漣漪。
“你與他……打的什麼主意?”
朱聞平靜問道。
疏真眼中波光一閃,晶瑩剔透,“對他來說,這一着能把水攪混,把我推到旋渦浪尖上,還能揭穿挖苦朝廷的黑暗秘辛,讓天下人離心——這筆帳實在不虧。”
她輕鬆的伸了個懶腰,笑道:“只要我的仇人們聞訊趕來一兩位,我便不能妨礙他攻城掠地了,若能取我性命,他便再無掣肘,從此順心快意,豈不更好?”
朱聞擡眼望定了她,半晌沉默不語,目光幽閃又似火熱,牢牢凝駐在她身上,再無一絲空隙。
“仍是不想問我的真實身份嗎?”
疏真淡淡笑了,聲音低不可聞,卻好似在他耳邊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