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一陣細碎笑聲,中間夾雜有低語切切,隨即便見一羣侍女們簇擁着兩人而來。瑗夫人由宮人攙扶而來,她步履緩慢,彷彿弱不勝衣,面上憔悴未退,身後跟着的燕姬,卻是精神頗佳,她着一件重錦七寶紋曲裾,胸前玉肌如雪,華貴之外更添嫵媚。
疏真早已停局起身,她站在一旁暗自打量,只見兩人目視自己,眼中神光各異。
瑗夫人先打破了僵局,她清咳一聲,一旁的侍女連忙遞過薰香小爐,將雪白的皮褥子裹住了放入她手中,她這纔開口道道:“這一陣時節不好,可可兒我病成這般,新妹妹也身子不爽。”
她轉頭朝着燕姬笑道:“君侯先前就說過,燕妹妹慧眼識人才,如今果然不假,新妹妹出落得這般深明大義,爲君上擋去一劫,論起淵源,也要算上你三分功勞纔是。”
燕姬聽她刻意提起先前夜宴上那“慧眼識人才”的舊話,又見她眼中閃過曖mei的笑意,心中冷笑,於是回道:“姐姐這麼說,卻是想差了,
俗話說,吉人自有天象。君侯文武雙全,哪是那等區區蟊賊可以滋擾得了的?至於新妹妹……“
她彷彿漫不經心地偏過頭來,帶些慵懶自矜的一笑,“雖然是從我這裡出去的,可我那側殿近前伺奉的,皆是齊頭整面的——她也並非是在我手上調教出來的,又哪裡有我什麼功勞呢?”
這話語中帶刺,卻偏偏又是實情,各處的殿上近侍沒有面貌有瑕之人,她拿這一點來說事,實在是冠冕堂皇,誰也不能反駁。
朱聞在一旁靜靜聽着,到此處已是心中怒起,他冷冷瞥了燕姬一眼,正待發作,卻見疏真在一旁泰然自若,雖是默然不語,眼中卻是渺然天外,不知在想些什麼心事——看這樣子,這般姬妾口角爭風,對她來說,實在是不痛不癢。
他有些不耐地掃了兩人一眼,沉聲道:“好好一盤棋,被你們這兩個聒噪的攪了……”
燕姬眼波流轉,美眸中彷彿蘊含無限情意,她趨近朱聞身前,暗香縈繞中,越見風liu婉轉,“今日難得放晴,君侯何不出外狩獵或是蹴鞠?”
她顯然成竹在胸——朱聞平日裡頗愛這兩項,她自己於這些玩樂之道上,也頗有造詣,這回夜宮中,只有她堪與之匹敵。
瑗夫人正要出言譏諷,燕姬嬌聲笑道:“姐姐可莫要逞強,你身子尚未復原,這般弱不禁風的,可受不起顛簸——再說,姐姐忘記我的金釵了嗎?”
後一句她細聲笑道,彷彿閨中嬉鬧一般,瑗夫人卻是目光一凝,想起那日賞雪之事,心知有異,於是不再多言,只是一徑淺笑道:“妹妹這麼疼惜我,來日必有福報。”
朱聞冷眼旁觀,見此情景,目光中閃過一道詭譎,從容笑道:“本君也正想活動下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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瑗夫人迴轉自己殿中,卻正逢順賢老夫人來訪,賓主敘話後,便見老夫人皺眉道:“燕姬那個狐媚子,老身總是放心不下……你先前離奇中毒,總也和她脫不開干係。”
她雖然口中如此說道,心中卻是暗暗焦急——她往王后那邊送去了密函,其中道盡了自己的懷疑,卻是到現在也杳無音訊!
她心下驚疑,卻是要從瑗夫人那裡得到些訊息,於是嘆道:“你也是太過賢淑,怎麼能任由她拉着君侯自去了?”
瑗夫人面上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厭煩,隨即卻斂住了,溫柔笑道:“她以金釵暗示,是欲從君侯那裡探些口風,回來也會告知我的。”
“那也該謹慎小心些纔是,君侯也是頗有心計,燕姬未必能稱心如意呢!”
順賢老夫人抿脣笑道,渾然不覺自己老臉線條越發刻薄,瑗夫人卻不願再聽她喋喋不休下去,她深知,老夫人乃是聽命於王后,而燕姬的主人乃是世子,這兩者之間本就是水火不容的。
兩人又道了些閒話,老夫人這才辭出,瑗夫人親自送出中庭,這才罷了。
她回到自己殿中,卻再不似平日的鎮定自若,面上滿是驚疑憂愁,連殿角的苦艾薰香,原本鍾愛已極,如今卻也覺得惹人心煩——
怎會如此?!
她雙手絞着絲帕,連指間的疼痛都渾然不覺,只是望着剛到手的密報出神。
紙上寥寥數語,卻是道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燮王朱炎,病勢加重,已然陷入彌留之境!
素箋不過二指寬,這幾字卻似石破天驚,將惹起滔天巨浪……瑗夫人想到此節,不由心亂如麻,滿殿的昏暗將她全身都浸染,卻正似她如今的惶恐心境。窗外日光淺照,卻絲毫也不能減少她的焦灼——
紙包不住火,不過幾日,其餘方面也會接到這個消息,到那時……
她狠狠的咬着脣,只覺得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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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確實嗎?!!”
朱聞的雙手緊緊握住信箋,只覺得胸中血脈奔涌,不可抑制,一時竟覺得日頭都有些刺眼了。
“絕對是真。”
衛羽也不復平日的自在瀟灑,摺扇不搖,只是面色凝重。
“父王……”
朱聞的口中,緩緩吐出那個糾結至深的稱謂,一時心中百味陳雜,無法言說。
“竟到了如此地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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