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回憶起父皇的音容笑貌,珠淚滴滴落下,往事有如塵煙,從眼前悄然流過……
父皇一去,幼小的自己,好似覺得連天都崩塌下來,只是她未曾料到,這不過是,災難與禍劫的開始。
未等父皇入殮,有一位宮裝貴婦便車駕煊赫,浩浩蕩蕩闖入宮來。
她黛眉描得精細,眼中並無哀色,雖然換了素服,頭上仍是珠翠寶光,見着幾位重臣,笑意更是媚人。
當時的自己,只是母后與其他妃子的低語中,才隱約得知,她是父皇唯一的親姐,昭寧公主。
未央雖然小,卻覺得自己並不喜歡這位姑母。
大人們提起這位昭寧公主,神情頗是玩味,關於她,似乎有說不盡的流言與忌諱。
幼小的自己,還記得陳妃挑起眉頭,不屑道:“她真把自己當成攝政長公主了?居然這麼大模大樣的插手皇嗣人選!”
未央人小,清楚的看到,當時陳妃娘娘雖然口氣鄙薄,卻已是氣得胸口起伏,摟着淮皇弟的雙臂也在簌簌發抖。
隨後大人們開始不斷的爭吵,朝堂上氣氛十分嚇人,自己曾經偷偷躲在太和殿的屏風後聽着,被嚇得僵在了那裡——
陳妃娘娘雙目亮得嚇人,抱緊了自己所生的淮皇子,渾身都在顫抖,“你們不能這麼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她死死盯住那位昭寧公主,“先帝並無遺詔,你憑什麼決定立誰爲嗣?!”
她激動已極,環視四周,大臣們遠遠的在階下,左右宗親們的目光都不看向她。
未央當時覺得,陳妃娘娘,好似站在一塊孤木之上,四周都是滔滔海水,要將她緩緩淹沒。
這般的孤單無依。
未央看到自己的母后坐在上首,她的眼下有濃重的陰影,彷彿疲憊已極,她的柔聲細語,幾乎要淹沒在衆人的竊竊聲中,“先帝驟然駕崩,這是誰也料不到的事。但他生前,一直很愛重淮皇子——”
“皇嫂。”
昭寧公主親密的喊着,卻是截斷了她的話,“皇弟是個心善溫和的人,對每個孩子都是極爲疼惜的。”
她旁若無人的朝着右側下首,那個身着暗紫宮裝的女子微微一笑,“琴妃所出的穎皇子,雖然才三歲,卻也很得皇弟疼愛呢。”
你又不在宮中,憑什麼說得好似親眼見過一樣!
未央心中忿忿想道。
琴妃低着頭,絲毫不敢擡起,她深深襝衽,“一切全憑長公主殿下做主了。”
陳妃性子剛烈,當場就大怒,“這上頭還坐着皇后娘娘呢,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琴妃被她一喝,嚇得抱住穎皇子就哭了起來,頓時殿中又是哭號聲,又是勸阻聲,頓時亂成一團,誰也沒有再看嘉帝的棺木一眼。
白綾在頭頂來回飄蕩,宛如幽魂在冷冷看着這一切,滿殿嘈雜,人人眼中閃着不同的光芒。
這一切,都讓未央又是害怕,又是憤怒。
她轉身小跑着離開了。
後來的幾次廷議,未央沒再敢去偷看,只是母后一次比一此回來得晚,面色也一次比一次沉重。
她撫摸着昭寧的頭,緩緩道:“你父皇去得太過突然,但他確實是有意把淮皇子作爲繼承人,只是他沒料到,自己會這麼快就……”
皇后說不下去了,只是默默整理着女兒的衣衫,心中卻越發沉重。
未央知道,在宮廷中,琴妃可算出身低微,她原本只是樂女,尤其善彈琵琶,到動情處能使全場哭泣,所以嘉帝對她頗爲憐愛。
陳妃的父親雖然不是高官,卻也是飽讀詩書的編修,她親自教授淮皇子詩書,淮皇子也非常聰慧,三歲能背誦四書,六歲竟能寫些言之有物的小文章了,嘉帝看在眼裡,是真正把他當繼承人來栽培的。
未央不禁問道:“爲何昭寧公主要選穎皇弟,而不是淮皇弟呢?”
皇后默然,半晌才道:“因爲淮皇子和你一樣,已經十歲了,小大人一般,很是機靈……而穎皇子才三歲,什麼都不懂,他的母妃又全無孃家可以依仗。”
這樣的孩童,才適合做傀儡,方便昭寧公主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