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午夜,整個帝海安靜得像沒有人居住。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刻,從海邊一棟豪華別墅裡傳出的音樂之聲,就像夜裡的鬼叫一樣,歇斯底里。
這棟別墅在海濱旁,佔地遼闊,建築恢弘。別墅裡有着高高的圍牆和巨大的花園——這完全迎合了主人庸俗炫富的口味。
此刻,別墅的鐵門栓得死緊,裡面正在舉行一場驕奢淫逸的宴會。穿着光鮮的紳士,華麗性感的美女,還有價值不菲的香檳……整棟別墅都沉浸在縱情宣泄的狂歡中,只除了別墅的閣樓,那裡的氣氛稍微有些緊張和凝重。
黑絲絨的窗簾從閣樓的天花板上高高墜下,層層疊疊地垂到了紅色的地毯上。屋子正中,放着一張巨大的圓桌,上方的吊燈,有些搖晃。燈光在紅色的桌面上不時晃動,看起來十分詭異。整間屋子好像一個專供審訊的密室。
屋子裡總共有五個人,其中三男一女圍坐在圓桌前,進行着一場梭哈賭博。而另一個臉上長着紅色胎記的男人則表情嚴肅地站在旁邊爲衆人發牌。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地在牌下與錢上之間流過。
接近午夜三點的時候,牌桌上就只剩下了高木達也和房間裡唯一的美女單挑,其它人早已輸幹一切,淪爲了觀衆。
高木達也的臉上除了笑意只剩下了得意。他已經不想去數他贏了多少錢,它們的數量,已經遠遠地超過了他的預期。
美女在這期間喝下了半瓶傑克丹尼,顯得無精打采。
高木達也看了看她面前的桌面,衝她奸猾一笑。他知道她玩兒不了太久了,因爲她的面前已沒有多少錢了。
果然,三局過後,美女打了個呵欠,足足地灌了一大口酒後,說:“高先生,你真是厲害!看來不搏一搏,我連內褲都要輸給你了!”
高木達也狡黠地對美女笑笑,知道她就要跟自己決戰紫禁之巔了。
事實也果然如此!美女從錢包裡掏出了一張銀行卡,放到桌子上,對高木達也說:“裡面有一百萬,最後一局!我用一百萬,賭你手上所有的籌碼!”
高木達也早盼着美女的這一下了,不過他不會這麼輕易地表露心機。只聽他假惺惺地推諉道:“薇薇,到此爲止吧,不要傷了和氣!”
閔薇薇以爲他真要退縮,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只要你陪我賭這一局,不管輸贏,我今晚都聽你處置!”
高木達也看着閔薇薇拉低的領口,再看看她周圍等着看戲的陪客,故作無奈地坐了下來,“好吧。最後一局!”
閔薇薇欣然一笑,賭局開始。
閔薇薇坐在桌子的左側,高木達也坐在右側,紙牌在兩人之間穿梭,無聲無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專注在這些印花紙片上。誰都沒有發現,房門不知被誰打開了。一股強風吹進了屋子,將桌上才發好的紙牌吹亂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在房間裡尋找着散落的紙牌,就在這時候,房間內的燈霍地熄了。
就在燈熄滅的幾十秒鐘的時間裡,準點報時的大鐘“咚——咚——咚——”地悶響了三聲。那聲音異常的沉悶、幽怨,其中夾雜着某種極低、極低的嗡嗡聲,就像是受傷的野獸在低泣。
氣氛詭異得讓人很不自在。隨着最後一下鐘聲的餘音完全消失後,房間內的燈倏然亮起。所有在場的人在見到光明後,都不約而同地注意到房間裡多出了一個陌生人。
他從頭到腳裹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臉色慘白,眼睛裡血絲滿布,臉色像紙張一樣白。如果湊近了看,你會發現他的面容就像殭屍一樣恐怖、瘮人。
衆人見到他,皆是一愣,立刻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從開始的驚訝,到後來,所表達的,卻都是恐懼和厭惡了。
“阿伍!你幹什麼?”身爲別墅的主人,高木達也更是憤怒得青筋都暴了出來。他大步走上前去,使勁拽下了阿伍的斗篷,卻發現那下面除了稀稀拉拉的腸肚,空無一物!
“啊——”高木達也發出了一聲刺耳的慘叫,嚇得跌坐在了地上。
大家都看見了斗篷下的一切。除了那個臉上長着紅色胎記的男人和已經嚇癱了的高木達也外,所有人都驚叫着,跑出了房間。
就在衆人爭先恐後逃出房間的時候,一個長相英俊,衣着光鮮的男人走進了房間。他來到高木達也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戲謔道:“高木桑,許久不見,你還是那麼喜歡尋歡作樂啊!”
見到來人,高木達也的身體猛然一顫,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完全癱在了地上。他大大地張着嘴,嘴脣上下開合,言語卻斷斷續續,無法成句,“邵,邵,邵,邵紫郎,你怎麼……怎麼會……”
“你是不是想問我爲什麼會在你的別墅裡?”邵紫郎補充道。
高木達也驚魂未定,連連點頭。
邵紫郎冷嗤一聲,忽然之間,眼睛裡燃起了熊熊怒火。他像發狂的豹子一般將高木達也從地上扯了起來,拉到眼前,滿臉戲耍之色,“你猜!”
說完,他一把將高木達也拋在了地上。然後他轉過臉,對着角落裡,長着紅色胎記的年輕男人微微一笑。
年輕男人優雅地回以他一笑,然後他忽然一個閃身,站到了邵紫郎的身邊。
事出突然,如同雷霆霹靂一般。高木達也的眼睛睜得如銅鈴一般大小,惶惑地望着那個突然變節的男人,“你……你爲什麼出……出賣我?”
“哼!”年輕男人冷哼一聲,憤憤不平道:“子曰:‘苟我用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我跟你六年有餘,非但不能成事,行事爲人還處處受你阻滯,豈有不二之理?”
高木達也雖然不諳中國古文,聽得半懂不懂,但他還是覺察出年輕男人的拋棄之意。想到自己這些年在他身上的鉅額花費,一股無由的悲憤莫名而生。“巴嘎雅鹿!”高木達也大咒一聲,從身上掏出一把匕首,轉而刺向了年輕男人。
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眼看着高木達也手中的匕首就要刺中自己的身體,年輕男人冷哼一聲,以一種快得不似人類的速度,倏然閃到了高木達也的身後。
高木達也撲了個空,踉蹌着向前跨了一大步。與此同時,他只覺得手中一空,自己握着的匕首已經到了年輕男人的手中。
年輕男人握着匕首對高木達也詭然一笑。下一秒,他身形一晃,瞬間便消失在了高木達也的眼前。與此同時,阿伍的怪頭卻像一顆定了準心的炮彈般,飛向了高木達也。
一時之間,血光四濺。高木達也只感到後頸一涼,天旋地轉,自己竟然飛了出去!在空中,高木達也看見了自己的身體像一截木樁一樣矗立在原地,肩膀上已然沒了頭顱!而他的頸腔此刻正鮮血噴涌,如同噴泉一般。阿伍的頭懸在他身後,裂開嘴,衝着他怪笑,尖刀一樣的牙齒上還殘留着他的鮮血。
“你……我……他……”高木達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飛在空中的頭嘴一張一合,卻再也無法連詞成句。下一瞬,他的頭顱在重力的作用下,轟然墜地,永遠地失去了生命力。而他臉上驚恐的表情也於死亡的瞬間定格在了他的臉上,永遠。
殺死高木達也後,年輕男人走到邵紫郎身邊,對他說:“事情已經替大哥辦妥了!別忘了大哥說過的話!”
“你放心,我不會忘記的!”邵紫郎點頭允諾道。他知道付出代價的時刻到了。
“但願如此!”撂下這句話,年輕男人縱身一躍,從敞開的窗戶跳出了去,如影子一般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年輕男人走後,小娜推開了房門。她從門外探了個腦袋進來,正準備說什麼,卻看見了高木達也無頭的屍體。她駭了一跳,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涌,就要作嘔。她不敢再看,趕緊別過頭,對邵紫郎說:“都按你說的量下了藥!所有人都昏過去了!醒來後,他們也不會記得這裡發生的事兒。”
“很好!”邵紫郎滿意地點點頭,模樣看起來就像是用冰雕成的——淡漠,無情。
望着邵紫郎那張冷酷的臉,小娜突然感到有些悲傷。爲什麼邵紫郎變了?變得那麼陌生,那麼冷漠?爲什麼他讓人感到捉摸不透?即使此刻,他就在自己身邊,可是小娜卻覺得他好像在千里之外,那麼遙遠,那麼模糊。
想到這裡,小娜害怕極了,她瑟縮着走到邵紫郎身邊,一把拉抱了他,彷彿他會消失一樣,“現在,玲姐的仇已經報了!你可以收手了嗎?”
“誰說阿玲的仇已經報了?”邵紫郎的聲音揚了起來,似乎覺得很憤怒,很不甘,“事情還沒有完!”
“可是,高木達也已經死了!他害死了玲姐,但他也償命了!邵大哥,就算我求你了!放手吧!別再殺人了!我相信玲姐如果活着一定不願意看見你這樣——”
“別用阿玲來嚇唬我!”邵紫郎惡狠狠地端起了小娜的下巴,咆哮道,“所有對不起阿玲的人都要死!沒有人能阻擋我爲阿玲報仇!就是你也不行!”
小娜不由自主地向後一縮。她從邵紫郎的瞳孔中看見了一個被憤怒和殺戮佔領的靈魂!
別墅外,黑夜悄無聲息地延續着,整個帝海此刻都陷入了黎明前的黑暗;別墅裡,小娜看着邵紫郎被仇恨吞噬的雙眼,內心涌起了無限的悲涼。
她眼睜睜地看着邵紫郎將自己的人生放上了輪盤。命運推動了輪盤。邵紫郎則蒙上了眼睛,扣動扳機……在命運的演繹場,他會贏得觀衆的掌聲還是投入死神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