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些刺目的青光,穆天溢的臉上露出了瘋狂的神色,似狂喜,似激動,似兇狠,似狂放。
“是了!哈哈!就是它了!”他興奮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神兵符高高地舉過了頭頂,聲音也轉爲了高亢。
“魂兮歸來,得人命以養,以其骨醢些。魄兮歸來,得人輪以食,以其血祀些。”穆天溢一字一句地念咒。
蕭凌虛不覺停止了所有的動作,瞪大了眼睛望着穆天溢。這咒語莫非是……
伴隨着穆天溢的咒語,原本還在四處擴張且毫無章 的光線忽然收縮了一下,然後一道刺目的亮光霍地從龜甲中射了出來,直衝上天,有那麼一瞬間,整個船上居然亮如白晝!
亮光過後,穆天溢手中的神兵符忽然大放異彩,射出的光芒如波濤一般洶涌澎湃,圍繞着穆天溢的身體化作一根光柱,直衝上空。
而在耀眼光柱之中的神兵符,下方的地盤忽然幻化出了無數青色的光輝,涌動流轉,如水晶一般,將正中的龜甲拱衡其中。龜甲之上,隱隱有血光,熠熠生輝,在四周青光的簇擁下浮沉不定,但這一次,卻再沒有黯淡下去,反而是越來越亮。
蕭凌虛心中猛然一緊,踏上一步,拉住穆天溢厲聲道:“你要幹什麼?”
但穆天溢卻對蕭凌虛的話充耳不聞。此刻,他的身影被完全包裹在神兵符散發出的光輝之中,一雙眼睛緊緊盯着面前懸浮的神兵符。他的臉上少了幾分邪氣,卻多了幾分讓蕭凌虛感到既陌生又熟悉的狂熱。
只見穆天溢凝神在神兵符的龜甲正中輕輕一點,似乎是隨着他的指點,神兵符之上的七星斑紋,依次浮現,整個神兵符光輝大盛。
四下突然變得亮如陽光,什麼都看不見。在這詭異的光亮中,蕭凌虛看見了一片紅色的大海,茫茫渺渺,無窮無盡。紅色的煙氣籠在水面,血液一樣的海潮緩緩流轉,時升時落,蕭蕭天地,一片蒼然蕭殺景色!
衆人似乎都被這死一般的景象所震懾住了,不再開口說話。四周陷入了一片異樣的寂靜中,彷彿什麼都停了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猜測着即將發生的事!
下一秒,奪目的光亮迅速黯淡消失了。龜甲上的耀眼光芒像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吃掉了一般,逐漸收回了神兵符之中,只留下了一個血紅色的點從龜甲中央,七星斑紋之中的某個位置浸了出來,並開始緩緩地擴散開來。
很快的,七星斑紋像被硃砂染色了一般,逐個變成了紅色。古拙的神兵符上,原本的神秘銘文帶着一種奇異的節奏,也一個個地化作了血色。
半空中驀地響起了一個神秘而妖異的聲音,如沉睡的遠古妖靈,頌讀着遺忘千年的詩篇:“魂兮歸來,得人命以養,以其骨醢些。魄兮歸來,得人輪以食,以其血祀些。”
在那一聲聲的魔音之中,後甲板的七口烏木棺材之中忽然射出了七道紅光,直衝向上,於半空中凝聚成了七個紅點,漸漸前移,當它們移到前甲板時,即刻投下了七片紅色的陰影。
血紅的顏色如潮水一般瀰漫了整個神兵符,將它變作了一個紅色閃耀的邪物。
當七星全都變成了紅色之後,一束血光忽然從神兵符中透了出來,奔騰如勢不可擋的洪流,瀰漫了整個甲板,也染紅了所有人的面孔。
血色之中,前甲板上方纔死去的那些人身上的皮肉忽然像被熔化的鐵水一樣,漸漸變成了紅色的血珠,一粒一粒地從地上倒飛而上。
無窮無盡的血芒霍然出現,每一個地方都是血氣蒸騰,每一個角落都是刺目的紅色光影,濃烈到化不開的血氣沖天而起,高高懸浮在天空之上。最後,空中凝聚的血粒開始沸騰起來,無數的血氣瘋狂地向穆天溢手中的神兵符涌去,像是全部的血芒光影都被其上的某種力量吸收了。
此情此景,蕭凌虛怎麼會覺得陌生呢?這赫然就是他和徐巿時見到的最後一個情景,莫非蚩尤那被囚禁了千年的魂魄就要被釋放了嗎?
蕭凌虛還沒來得及細想,穆天溢忽然大聲叫了起來:“成功了!我終於成功了!”他的聲音因爲興奮變得嘶啞不堪,面上肌肉扭曲,面紅如血,顯得癲狂而詭異。
穆天溢話音未落,蕭凌虛只覺得眼前光影晃動,頭頂的人形血粒彷彿受到了什麼召喚一般,忽然一抖,快如閃電,夾帶無比威勢,凝聚成了一個六臂八足的巨人。
那個巨人相貌威武,面如刀雕,頭頂犄角,雙目緊閉,身高足有幾十米,如果他不是魂魄,而是真的具有血肉之軀,恐怕幾步便可將腳下的海船踩扁。
“蚩尤!”蕭凌虛和穆天溢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一個震驚,一個狂喜。
蚩尤緩緩俯身,湊近蕭凌虛和穆天溢,臉上的表情倨傲不遜。他雖未睜眼,卻彷彿已經看透了世事。
穆天溢踏前一步,將手中的神兵符舉到巨人面前,大聲念道:“于嗟欒兮,興師逐鹿。身首異處,孤魂不聚。既取爾命,曷驅爾族?”
穆天溢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詩歌,句句悲慼而殤情,似是道出了千年之前蚩尤在逐鹿戰敗,被黃帝斬首的屈辱往事。蚩尤聽見詩歌,悽然低頭,雙目之中竟然滴出血來。
穆天溢繼續念,聲音由悲傷變得憤怒,激昂起來,“于嗟帝兮,殲爾良人。中心恨兮,信誓於月。歃血爲咒,人百其身。”
聽到此處,蚩尤忽然仰天狂吼一聲,雖然並未發出任何讓人能夠聽到的聲音,但從他的表情中能夠看出他的悲憤。
蕭凌虛知道穆天溢念這首詩絕對只是爲了觸怒蚩尤,可是他一時又無法猜透穆天溢的意圖。
只聽穆天溢對蚩尤念出了最後幾句詩文:“于嗟桀兮,與子同仇。釋爾魂兮,助我亡去。將子無憂,與子偕作!”
這下子蕭凌虛終於懂了,穆天溢念出這番拗口的古詩文竟是爲了讓蚩尤助他脫離眼前的困境。可是他念得多麼真摯啊,即便是聽在蕭凌虛耳裡也是悲慼感人,更別說已經在神兵符裡含恨被困了千年的蚩尤?
只見蚩尤無聲地咆哮了一聲,猝然間以驚人的速度往穆天溢這邊衝了過來。
蚩尤、穆天溢,兩具身軀,一大一小,一虛一實,驀然於空中交匯,竟然像水乳一般交融在了一起。
一股巨大的力量穆天溢的身上輻射了開來,海船都震得抖了起來,搖晃不止。
和蚩尤合體之後,穆天溢詭笑着擡起頭來,雙目已經盡成血紅之色。而他的身體則像張大的氣球一般瞬間膨脹了數倍,身軀內部更是傳來了“咯咯咯咯”的劇烈響聲,猶如骨頭都在顫抖一般。
只是片刻,他的四肢肌肉便賁勃了起來,皮膚上也鼓出瞭如蛇的青筋,而眉心之中則清晰的浮現出了一個血紅色的銘文,形若盤蛇,帶着幾分詭異之色。
穆天溢緊緊盯着自己變得異常有力的雙掌。片刻之後,他慢慢笑了起來。笑聲中,他的額間射出了一道詭異的紅芒,將他的身軀包圍在其中。他猶如破繭一般,身軀瞬間蛻變,身後長出了六臂,八足的幻影,那些手足每一隻都比他本人的大了不知幾倍,就像揹着可以毀天滅地的武器,威風凜凜,煞氣大盛。
“哈哈哈哈——”穆天溢狂笑着,揮動身後六隻長出來的巨手在空中一個橫掃,竟然有一陣強勁的氣息從他的掌中射出,打入了空中,頭頂的那些黑珊瑚頓時像雨一般落了下來。
黑珊瑚砸到船上,將甲板戳出一個個大窟窿來,船身經歷了連番波折,早就不堪一擊了,此刻再遭遇了這陣珊瑚雨更是雪上加霜,隨時都有散架的危險。而那些落入水中的黑珊瑚,更是濺起了巨大的水花,從空中倒瀉下來,打得船上全是積水,船身的重量立刻增加了不少,不由得往下沉了許多。
避無可避,蕭凌虛只得讓甄雪護着昏迷的聞南躲入了裝過棺材的尾樓之中,即便如此兩人在奔跑的過程中身上還是被飛落的尖骨劃出了數道傷口,皮開肉綻。
蕭凌虛爲了掩護他們,繼續留在甲板上和穆天溢周旋,在間不容息的珊瑚雨中躲避着,已被落下的珊瑚劃得遍體鱗傷。
穆天溢狂笑着立於落下的珊瑚中,眼睜睜地看着蕭凌虛拼盡全力跳起,冒險避過了從身側橫掃而過的一塊珊瑚。
蕭凌虛驚險地從半空中落下,誰知就在雙腳踏上甲板的時候,猛然間腳下一陷,幾乎站不住。蕭凌虛低頭一看,卻只見腳下的甲板已經被飛落的珊瑚完全地鑿穿,他的雙腳已失去了立足之地。
這一下非同小可,蕭凌虛的身軀搖搖欲墜,而穆天溢似乎沒有絲毫的憐憫之意,巨拳一揮,又有一波珊瑚鋪天蓋地落下,眼看蕭凌虛就要在這場珊瑚雨中落得個粉身碎骨,他的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長嘯,如龍吟一般。
但見七道青色的光輝如長虹貫天,從水中衝出,如驚雷,似急電,瞬間在海面上形成了七道青色光柱,青光中銳芒閃動,浮現出一個北斗七星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