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芷嚇了一跳,睥睨了悠菱一眼,心想你這麼一說,到時主母起了疑心,帝君回來後還不把你禁錮起來。
媚兒臉色稍緩,頜首道:“帝君也說過,那幾年他外出了......想不到我一覺醒來後,竟然會變成如此懵懂。”
悠菱眼圈一紅,險些掉下淚來,當年她們姐妹八人,同在天門前迎接主母,想不到滄海桑田百年後,有三個姐妹已隨着時光的流逝而羽化,有三個被智者派遣到雪山中**楚凝煙遇上雪崩殉命,如今主母無恙歸來,可只餘下自己和悠芷兩個老人了。
“主母能平安迴歸,我們實在太高興了,那些年,主母不在,整個宮闕都是冷清清的,帝君除了處理日常的政務外,幾乎都是匿身在琴瑟宮陪伴着主母,我們知道他心裡很苦很苦。奴婢每天都在心裡祈禱着,聖祖能保佑主母早日歸來,以慰帝君孤寂。”
媚兒心頭一緊,那些年,帝君真的是這麼頹廢麼?天宮那麼多的凳子椅子我不坐,偏偏要跑到西望山上的九頭蛇柏上去坐,還要一不小心,硬要從樹上摔下來呢?
悠菱一邊拭淚一邊哽咽着道:“主母那天醒來後,帝君特意吩咐過,主母沉睡經年,身子虛弱,不宜勞神,那些過往,能記起來當然是好事,就算真的忘了,也不打緊,只要主母安然無恙便是天大喜事,奴婢們想着也有道理,所以一直沒有向主母提起過,現在主母問起,那奴婢當然實話實說......可是,就是生怕主母動了神思,妨礙了復原啊!”
媚兒臉色黯然,低聲道:“我知道,以後我再也不會讓帝君傷懷了,好了,我不會追問此事了,你們歇息去吧,我想留在這裡看一會兒花。”
待得暮色漸濃,她才懶懶地站起,順着小徑迴轉琴瑟宮。
帝君還沒有回來,今晚是她第一次獨自待在這個美輪美奐的宮殿裡。
媚兒掩上宮門,目光在宮內四處遊曳着,這宮內的構造甚爲奇特,自成一格,是一個獨立的奇異小世界,前幾天她還在帝君面前讚歎過琴瑟宮的精巧美妙,帝君卻神情淡淡地道:“這處宮闕太過古老,我正打算將天乾宮重新修整,到時我倆搬到那兒去吧。”
那時她望着宮內的小橋流水,頗爲可惜地道:“這又何必呢?琴瑟宮這等的規模,肯定是耗了前人不少的心血,就這樣空置了,未免暴殄天物啊!”
天帝幽深的眸光在她明豔的臉龐上流轉了一圈,轉過頭望向宮內某處,聲調依舊是冷淡着:“琴瑟宮雖好,可已不適合今日天宮的風水格局,當年這片宮闕剛剛建好,便給聖祖禁錮起來,可見此宮非吉祥之地,若非第七十代的君主一時糊塗,重新開啓此宮,也不會......媚兒,我心意已決,三月後我倆遷居到天乾宮,此宮再度禁錮,並立下訓誡,永世不得再度啓用。”
媚兒有些心怯,不敢再說,帝君說話時的神情很是奇特,似是厭惡,又似是傷感。這是他第一次用冷淡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來着,她隱隱約約覺得,帝君心底非常討厭這個琴瑟宮,可這裡是歷代天后欽定的寢宮啊!而且,他不也日夜匿在這裡嗎?爲何當她稱讚這個宮闕時,他的反應會如此的異常呢?
就是那晚,她在夢中驚醒,才發現原來帝君晚上並沒有歇息在自己身邊,他到哪去了呢?
媚兒繞着琴瑟宮走了兩圈,只感百無聊賴。她駐足在玉嵐橋上,望着晃動在流水中的倒影,想起過往聽冰雪山莊內年長的嫲嫲說起,女子若夫配上蒼的神祗,乃是修行了千世方始得到的眷顧,現在看來,此話不假,單看這個奇妙的琴瑟宮,已經令人目眩神迷,身不由已便沉溺到其中的曼妙仙境中去了,更何況還能得到那個天域第一人的嬌寵,呵呵,這確實是世間女子朝思暮想着希冀得到的福氣哪。
可這福氣,是怎樣砸中自己的?
媚兒摸着溫潤的憑欄呵呵地傻笑了一會,順着拱橋走回內庭。
柔和的夜光自牆壁上滲漏而出,她盯着宮門發呆,夜已深,帝君今晚可能趕不回來了。
少了他的軟語言呵護,她心中竟然生出幾分的悵然。
她在牀上懨懨地坐着,剛纔悠芷捧了一桌的景緻飯菜進來,可她食慾全無,揮手讓她收拾了下去。
迷迷糊糊地,她感覺自己墜入一片灰濛濛的迷霧中,陰風穿透濃霧向她襲來,她縮縮肩膀,好冷,這裡是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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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迷霧中迷失了方向,跌跌撞撞得胡亂走着,試圖尋到脫困的路徑。
夢轉瞬而醒,她睜開猶自驚慌失措的眼眸,這個夢很奇怪,過往她都是做着另外的一個夢,那就是一片蒼涼的廢墟,迴旋的朔風,她在風中來回奔跑着,追逐着一個魔魅似的聲音----回來吧,回來吧!
媚兒呆呆地望着宮內浮動的夜光,猛然醒起,自從在天宮中醒來後,那個纏繞自己多年的廢墟之夢似乎再也沒有潛入夢境中了,每晚她在帝君的懷中都是睡得安然,可今晚,她靠在牀弦上迷迷糊糊地打了一個小盹,卻做起了另外的一個迷霧之夢。
她惘然地赤足走在宮內微涼的地面上,帝君今晚趕不回來了吧?他臨行前應允過自己,今晚一定會趕回來用膳的,可是......夜已深沉,他的蹤影還是遙遠着。
她倚在牆上,指尖繚繞着流轉的光華,忽然生出一種幻覺,很多年很多年前的自己,也曾這樣,在暗夜中繞室徘徊,她的心一愣一愣地跳着,是的,這種感覺,迷惘和徘徊,當年一定曾追隨過我。
門無風而開,一抹流轉的紫衣如清風般飄了進來,媚兒眸光一亮,帝君兩字尚未叫出來,已覺身上一緊,天帝已把她整個抱起,雙眉緊緊擰起:“媚兒,你站在這幅畫前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