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舞的蘞風走上一步,躬身道:“謝帝尊讚賞,這只是一些雕蟲小技罷了,這些年姐妹們閒的發瘋,帝尊待我等仁厚,不加約束,我們百無聊賴之下唯有藉此解悶,難得帝尊喜愛。”
冥皇的臉色無端一黯,可瞬間便流轉晴光,他含笑對蘞風道:“既然如此,凌雲閣的姑娘們一定身懷絕藝,近百年來,大夥兒還是第一次能聚在一起,你們就盡情演繹一番,好讓衆人盡興罷!”
東席的元老和黑甲武士自是毫無異議,拍手大聲叫好,凌雲閣的宮女也不推辭,輪流上場獻藝,一時蘭馨殿內絲竹之聲大作,嫋嫋餘韻繞樑而出,流散在整片宮闕內外。
冥皇眸光專注地觀看着場中宮女們的傾情演出,過了盞茶功夫,忽斂回眸光,側眸睥睨了身旁一眼,神情有些蕭索。
一直坐在玉隔壁的合輕輕敲敲玉的案桌,指着場中邊彈邊唱的彩鈴道:“玉姑娘,你看,凌雲閣那邊的諸位姑娘多厲害。”
玉瞪了他一眼,淡淡道:“這與我何干?這些花拳秀腳,軟綿綿地只會消磨掉人的意志,老先生,你說歌舞能當飯吃麼?能......去修復姬芮山脈上的光幕麼?”
合呵呵笑着,怡然自得地喝了一杯酒,搖頭晃腦道:“歌舞音律自不可當飯吃,也不能成就什麼大事,可能愉悅身心哪,你看,黑甲武士看得多專注!能在嚴肅刻板的日子中加添一點靡靡之音,調劑調劑,也是一樁好事兒哪!”
玉一臉嫌惡地轉過頭去,不想搭理合。
合偏偏不知趣,又在滔滔不絕往下說道:“你看帝尊,帝尊這些年都是板着臉,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今日竟然也笑了,由此可見這些旁門左道的技藝也是大有用處的,至少可以陶冶性情,愉悅身心,玉姑娘,你說是不是?”
玉心頭一跳,擡眸望向冥皇,冥皇果真在笑着,雖然容色淡淡,但卻是真的在笑着。
她楞忡片刻,忽而對合道:“老先生,我們黑甲武士人數不少,當中也有不少能人異士吧?爲何不挑一兩個勇士上場去表演一番,出出風頭,好給剎鄔殿長長臉哪!”
合連連擺手,他湊近玉,低聲道:“黑甲武士生來只是辦事的命,哪有閒情逸致去鑽研這些細膩活兒,叫他們上去表演什麼呢?
碎石搬土?對打博弈?嘖嘖,不行,不行,這些都是帝尊的老本行,在他面前賣弄這些,不是。。。。。那個班門弄斧?”
玉嘿了一聲,正要言語,一直在豎起耳朵傾聽兩人談話的東娘已是叫嚷起來:“老先生,我家的玉兒可不是粗豪漢子,十八般樂器,玉兒也是樣樣精通的。!”
合眸光一亮,一拍大腿,叫道:“對啊!玉姑娘分屬黑甲武士,況且還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女子黑甲武士!這個長臉的重任,唯有你才能勝任了,玉姑娘,你最擅長的是哪一樣樂器?”
玉猶豫不答,她自幼心幕上界,一心修煉,只求尋得登天之梯,於女紅音律之流並不十分上心,諸般樂器中只是練了琵琶一樣,可也只是練了個三兩年便擱下了,如今坐在對面的宮女卻是精研此道的專家,看那嫺熟的指法,聽那行雲流水般的旋律,她已心知,自己上場,只會是倒過來給凌雲閣那羣丫頭長臉了。
場上一曲歌罷,彩鈴向冥皇一躬身,嫋嫋退下,冥皇的目光移向東席,微笑道:“看了一輪歌舞,東邊的兒郎可有技藝回贈凌雲閣的姑娘們?”
黑甲武士皆是滿臉通紅,面面相覷。
東源站起,向冥皇作揖笑道:“帝尊莫要爲難他們了,他們都是木頭般的性子,只會幹些粗活,那會這些繞指柔般的技巧,今天東席就是看客兼吃客,姑娘們請繼續......請繼續。”
冥皇似笑非笑地望了玉一眼,道:“是麼?”
玉心頭一熱,帝尊又在看着我笑了,這......是不是鼓勵?
她只覺一腔熱血涌上心頭,倏地站了起來,走到大殿中央,彎腰向冥皇行了一禮,朗聲道:“黑甲武士玉在下界之時,曾練過數年琵琶,雖然不能和凌雲閣的姑娘們相媲美,可也不至於有辱清聽,帝尊可有雅興,聽玉彈奏一曲?”
冥皇微微一笑道:“玉,你可有即興之作?”
玉微微仰頭,迎上冥皇那雙澄澈到幾近透明的雙眸,他的嘴角此刻微微上翹着,笑的儒雅,笑的迷人。
玉的心跳了又跳,低聲道:“既然今日是君臣同樂,玉雖對此道並不十分精通,可也不怕被旁人笑話,只求帝尊能開懷一笑。”
冥皇聞言擊
掌道:“然也,玉勇氣可嘉,果不愧爲我幽冥的第一名女子黑甲武士,單憑這份勇氣,已可賞酒三杯。”
佇立在平臺旁的小童馬上捧上三杯清酒,玉心內歡喜,躬身謝過,將酒一飲而盡。
冥皇待她喝完,擺擺手,道:“請開始。”
東娘早已把翡翠琵琶捧到玉身前,玉伸手接過,眸光一瞥,只見西席的宮女們全都杏眼圓瞪,牢牢看着自己。
她心內慍怒,可臉上仍是一臉盈盈笑意,今日我是爲帝尊彈奏一曲,就算曲不成調,可也是我對帝尊的一番癡癡心願,懶得和你們這些無知的丫頭較勁。
玉定了定心神,將琵琶或抱或舉或掄或倒置,玉指如梭穿梭在琴絃之間,輕攏慢捻抹復挑,促弦時琴音仿若嘈嘈急雨,轉軸間又若情人切切私語,叮咚叮咚,奏過這一段,她雙手猛地當中一劃,只聽得錚然一聲,如銀瓶乍破,珠落玉盤。。。。。
待得琴聲由急而緩,餘韻似在緩緩遠去,緩緩停了下來……
殿內沉寂了片刻,便即響起了一片叫好鼓掌之聲,尤其是來自東席那邊的黑甲武士,掌聲拍的震天價的響,西席上的諸位宮女也是臉露微笑,隨着叫好。
玉抱着琵琶,擡眸怯怯望着冥皇,冥皇依舊是笑如春風,頜首道:“不錯,玉在修煉之餘,還能彈得一手流暢的琵琶,委實不易,賜花。”
小童提着花籃,來到玉身前,道:“請玉姑娘自行挑選。”
玉隨手拿了一朵,她向冥皇行了一禮,將花別在髮鬢上,低聲道:“謝過帝尊賞賜。”
冥皇擺手示意她退下,眸光又轉向西席,道:“方纔玉彈奏了一曲琵琶,你們這廂又準備了什麼節目?”
玉背脊微微一僵,她微咬着櫻脣,回席坐下,東娘笑容滿臉地湊過來,道:“玉兒,你方纔彈得真好!啊,這朵花兒真好看,好香哪!”
玉嘴角抿了抿,她望着正捧着古箏走上場的宮女擷慧,淡淡道:“是真的麼?”
婉轉低沉的古箏聲倏爾響起,大殿又安靜了下來,玉苦笑一聲,側眸看了端坐在高臺上的冥皇一眼,冥皇神情依舊是溫潤平和,正在凝神傾聽着。
玉愣愣地望了冥皇片刻,轉首對着東娘澀然一笑,低聲道:“你看,我方纔賣力的演奏,在帝尊眼中,就和這個平常的宮女一般無異啊!”
東娘不解地摸摸玉的額頭,笑道:“玉兒,這位擷慧姑娘彈得很好聽,可你彈得也不錯啊,帝尊不是賞了你花麼?大夥兒不也同樣給你喝彩了麼?”
玉神情黯然,將髮鬢上的繁花拔了下來,細細端詳着,花果然很是絢爛多姿,芳香撲鼻,可玉的心卻感到空蕩蕩的,一股不平之氣不停在心內涌動着。
“帝尊是人人賞花,並不是只賞我一個。”
東娘吸了吸鼻子,笑道:“那邊的姑娘們也在賣力表演嘛,帝尊人人賞花,方顯得不偏不倚啊,可玉兒,帝尊不是多賞了你三杯酒嗎!這賞賜,不是比那羣丫頭們多麼?”
玉呵呵一笑,自行斟了一杯清酒一飲而下,悶悶道:“三杯酒?我要的不只是三杯酒啊!”
東娘納悶地望着主子,又仔細地看了冥皇一眼,忽而壓低聲音道:“其實,玉兒,你何必心煩呢?你能修復地陷,是帝尊倚仗之人,就算在才藝方面比不上那羣黃毛丫頭,可放眼整個宮闕,又有誰敢將你輕覷??”
玉嘿嘿笑笑,極輕極輕言道:“玉盡心盡力去修復地陷,在帝尊眼中,是莽漢纔會乾的活,那是我的職責所在,有何稀罕,而眼前這些靡靡之音,卻正是撩人心魄的誘惑,帝尊愛的卻是這個。”
歡樂的時光轉瞬便到了盡頭,凌晨的鐘聲自神廟方向悠悠傳來,酒酣耳熱的諸人頓時肅靜了下來,冥皇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道:“今夕已盡,各歸其位吧!”
衆人起身離座,來到大殿中央,向帝尊跪拜下去,冥皇擺擺手,衆人只覺一股淡然的清風掠過耳際,擡起頭時,帝尊已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