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過去了,第二天過去了,幽冥宮闕還是一片寧靜祥和,吮飽父親精血的小琛永依舊處在甜甜睡夢中,老爹餵哺的鮮血味道雖然不太好,可非常飽肚,況且裹在身上的被褥柔軟暖和得很,他正舒服地享受着屬於他的快樂嬰兒睡眠時光,渾不知身邊的父皇已是容顏憔悴。
這兩天冥皇試過數次撞擊苾玉佈下的罡氣,可每當他的元氣觸及那層凝聚了苾玉畢生功力的罡氣時,都引起了黃玉鐲幻化而成的搖籃的劇烈抖動,他生怕累及兒子,唯有馬上收手,再度閉眸調理氣息。
修復地陷,與天君一戰,耗去的精力元氣實在太巨,兒子已經平安出生,冥皇自然無需閉關潛修,可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調養空虛的氣海的話,以他目前損耗嚴重的修爲,絕對不能在瞬間瓦解這層纏繞在搖籃周圍的罡氣。
不能瞬間瓦解,就不能確保兒子的安全,哪怕一絲一毫的閃失,都會給剛剛出生的孩子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冥皇的手在搖籃外圍拂來拂去,終歸是斂回袖內。
冥皇唯有一邊潛心修煉,一邊祈求兒子能多睡幾天,可是再能睡的嬰兒都有醒來的那一刻,是不是?
果不然,這晚的三更時分,酣睡一場的小琛永終於醒來了,他以響亮的哭聲向父皇報告着他的迴歸和訴求,閉眸中的冥皇聽得兒子終於哇哇大哭,忙將運行中的氣流收斂入丹田,轉頭望向搖籃。
小琛永雙手正不停在空中舞動着,小腳早把包裹在身上的被褥蹬開,他一雙澄澈的眼眸四處張望着,希望父皇像過往那般,馬上將自己抱入懷內。
可這次小琛永空盼望了,父皇只是俯身在他的小搖籃旁,雙手不時摩挲着搖籃外壁,可就是不把他抱起來。
委屈飢餓的小琛永等候了一會,等不來父皇溫柔的愛撫,溼漉漉的襁褓包裹在身上,感覺好生難受,肚內空空如也,餓得更是難受,他唯有放開喉嚨大聲哭鬧着,猛然間,搖籃劇烈晃動起來,平坦舒適的搖籃仿似生出無數尖利的長刺穿透厚厚的被褥,小琛永無意識地尖叫一聲,晃動戛然而止,搖籃重歸寧靜。
冥皇臉色蒼白地扶着搖籃,兒子醒來後的哭叫使他心急如焚,他唯有驅動未曾恢復的氣海,破釜沉舟試一試能否一舉破去那層格擋了父子兩人的罡氣,結果卻是-----搖籃生出抗力,差點傷了兒子!
小琛永又開始了哇哇大哭,他不停轉動着頭,尋找父親熟悉的氣息,可是......沒有,父親明明近在咫尺,並沒有像往日那般,把他抱入寬厚溫暖的懷抱裡。
孩子的哭聲尖銳起來,小臉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青氣。
冥皇眉心憂色浮現,孩子餓了。
***苾玉和東娘抱膝坐在燮雲殿外的臺階上望着碧水池中搖曳生香的接天蓮花,今天是第三天了,整個幽冥宮闕還是一片氣象祥和,帝尊和小太子一直待在青鸞暖閣內沒有現身,元老宮女們也如平日一樣,各就各位,燮雲殿敞開殿門,裡面空蕩蕩唯餘幾條擎天大柱。
原本就冷清的燮雲殿這幾天更加冷清了,只有碧水池內清甜的蓮花芳香隨着柔風掠過燮雲殿前那九級寬闊的青石臺階。
苾玉神情木然地望着那一池晃動的碧綠,這三天她的神情都是不喜不悲,沉默寡言,東娘嘗試着和她聊天,可每次剛開了個頭,便給她拿眼一瞪,嚇得忙把吐到脣邊的話語嚥了下去。
苾玉此刻的心情是煩躁中夾帶着不安,她在等,也在賭,假如小太子是個能睡的孩子,安然睡上十天八天的話,那帝尊肯定可以在這幾天內將受損的氣海修復幾成,一舉破去自己用盡一生精血佈下的罡氣,那時我定是死路一條。
假如小太子在這幾天醒來,飢餓哭鬧,那就得看帝尊能否在元氣尚未完全恢復的情況下,劈開罡氣而又不傷及孩子,假如他試過,不可以,那我要的賞賜......便有七分的把握到手了。
小太子越早醒來,我的勝算就越大......帝尊是萬分緊張這個小孩子的,定然不忍眼睜睜地看着兒子捱餓,可知孩子越小,就越是餓不得咧。
苾玉蒼白的薄脣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只要帝尊心痛孩子,那不出三天,必然會前來求我,我要的賞賜只有一個-----帝尊,你許不許我呢?
苾玉側眸望向青鸞暖閣的方向......那小鬼就這麼能睡,至今未醒麼?
她忍不住低低咒罵了一句:“該死!”
坐在她身旁的東娘嚇了一跳,忙側眸望向苾玉,苾玉臉色陰沉地回望了她一眼。
“玉兒,你......真的決意這麼做麼?”
“嗯。”
東娘半是憐憫半是怨懟地望着苾玉,這個由她一手一腳帶大的孩子,自幼便天資聰穎,容貌秀美,是整個西南世家的明珠和驕傲,如果她的心,不是期望的太高,這一生或許會過的幸福快樂多吧?
如今就算帝尊真的被迫爲了孩子,許她妃妾之位,那又如何呢?在她之上,不但有一個名正言順的主母在史冊上供奉着,還有一個匿在暗處的太子生母在帝尊心中收藏着,這脅迫之下成就的婚事,怎會和諧美滿?
說不準小太子搖籃外的罡氣一解開,帝尊便會馬上翻臉,一劍把玉兒給殺了。
東孃的心抖了幾抖,眼前那片翠綠欲滴的蓮花池,仿似變成一片翻騰的血海,而這血,正是從她心愛的玉兒身上淌下來的----“玉兒,你考慮好下場沒有?”
苾玉攪動着衣裙上的飄帶,黯啞的聲音空洞之極:“能成爲帝尊身邊的女子,名正言順的女子,哪怕只有一刻鐘,我也是願意的。奶孃,過往我有修復地陷的技能傍身,帝尊需要藉助我出手修復光幕,一直容忍着苾玉在言行上的某些。。。猖狂,可如今,那把火滅了,他還容得下我麼?清算我是遲早的事兒......既然如此,爲何我不在臨死前達成我的夙願呢?能死在帝尊的手上,也是我此生的福氣,是不是?”
東娘囁嚅着,低聲道:“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猜度帝尊的心意啊!東源他們總是說,帝尊爲人仁厚,脾氣平和,對下屬獎罰分明,是爲好君主,你修復光幕多年,是有功之人,就算平日裡在言語上有所欠缺,可也是功大於過,帝尊不會就此清算你的,玉兒,亡羊補牢爲時不晚,不如今天你就上青鸞暖閣去,收回那股罡氣,向帝尊磕頭認個錯,爾後我們便會迴轉西南,過我們的平淡小日子,好不?”
苾玉嘴角一彎,淡淡道:“不好,我說過無論生死,我都會留在幽冥宮闕內......你不必多說。”
她的聲音轉過低沉:“奶孃,玉兒知道,是玉兒連累了你......你若要嗔怪,玉兒也沒有法子。”
東娘長嘆,罷了罷了,已經第三天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可以再回頭,是禍是福,就閉着眼承受罷了。
一陣清風颳過,碧水池上的荷葉嘩嘩而響,一道迅猛的青光自天際快速掠過,苾玉眸光一亮,是帝尊,帝尊終於按捺不住,親自趕過來了。
一臉黑沉的冥皇森嚴地望着坐在臺階上的苾玉主僕,東娘嚇得臉色發青,縮着身子往苾玉身後縮去。
小太子一定是醒過來了!看帝尊臉上那副想要擇人而噬的神色,他定是暫時破解不了我佈下的罡氣......苾玉臉上露出溫柔乖巧的笑容,款款站起,向冥皇跪拜下去,東娘見狀,連忙也匍匐在地。
冥皇冷冷望着苾玉,寒聲道:“苾玉,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快快將你佈下的罡氣收回,我許你主僕兩人平安離開上界,安然到老。”
苾玉恭恭敬敬地磕了九個響頭後,擡起頭望着神情焦灼的冥皇,柔聲道:“帝尊日前深入裂縫深處,一舉將那把肆掠疆土百年的烈火滅了,定是耗費了不少精血,爾後和異域君主一戰,耗費的體力也不少,此刻理應在青鸞暖閣好好休憩,爲何一大早的就趕來燮雲殿呢?”
冥皇眸內寒光迸射,只是冷冷看着苾玉,不發一言。
苾玉莞爾一笑,我等了三天,終於等到你的寶貝兒子醒來了,帝尊,你心疼兒子受到無妄之災,終是不敢去放手一搏,是不是?
“苾玉,你身爲黑甲武士,理應一生受命於君,此刻你挾技威脅於我,可有想過下場如何?”
苾玉臉上神情委屈,輕聲道:“在帝尊心中,苾玉就是這般不堪麼?苾玉自十歲那年起,就仰慕上界,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晉身仙境,心願得償後,一心一意爲皇家效力,這百年來,爲了修復光幕......付出了多少辛勞呢?帝尊爲何至今還要懷疑苾玉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