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娘大爲震驚,道:“小太子一直沒有奶吃麼?哎呦,要飲父皇的血爲生,這未免太可憐了,太子生母不在,帝尊爲何不去尋幾個好的奶孃回來餵哺太子?。
苾玉哈了一聲,道:“就是哪有當娘看着孩子餓得哇哇大哭,都能忍心隱身不出?這隻說明一個事實,這個太子的娘啊,並不在宮中說不定哈,在生孩子那天便沒了。”
東娘嘆氣道:“啊,如是那樣,那位姑娘真是福氣淺薄,要知道母憑子貴,孩子都爲帝尊生下來了,她卻落個香消玉殞的結局這麼看來小太子也蠻可憐的,玉兒,你還是放過這個沒有孃親疼愛的孩子吧!”
苾玉黑着臉喝道:“她可憐?那我呢?我百年的泣血付出,誰給我回報?你說,我這麼一鬧,那個狐媚子是否還能沉得住氣,隱身不出?我就要看看,除了異域那個妖女,還有什麼樣的女子能勾引的帝尊動了心,奶孃,苾玉咽不下這口氣哪!”
東娘心想太子的娘在宮中好,不在宮中也好,都是帝尊的私事,與我等何干呢?況且大家衆口一詞,言道小太子爲帝后嫡子,史冊上也已刻錄在案,這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兒了,那當親孃的自然不可以現身在宮闈之中,可也不能任憑孩子餓着——不能以生母的身份現身,那何妨以乳母的身份入宮,咳咳,這些帝尊自然會有下一步的安排,苾玉你不過是一個位分地位黑甲武士,有何資格在這裡跳腳?
東娘怯怯地望向苾玉,想說話,終是沒敢開口。
苾玉忽而展顏一笑,她舉起衣袖抹去臉上的血跡,道:“你放心,方纔我向帝尊求的賞賜,他一定會給我的,只要太子醒來後,哭着尋奶吃時,帝尊便着急啦!不出三天,他便要再次前來,許我一生。”
東娘憐憫地看着苾玉,嘴脣顫動了好久,方輕聲道:“帝尊來求你?你是雲英未嫁的姑娘,哪來的奶給小太子吃?”
苾玉臉上無端一紅,啐道:“你胡說什麼,我要當太子的庶母,那小鬼餓了,塞幾個奶孃給他不就得了。”
東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苾玉,這
“這樣的賞賜,就算帝尊被迫許了你,心裡必定也恨極了你,到最後你可能還是落得一場空歡喜罷了,你不可能永遠鉗制着帝尊,只要帝尊一解開你佈下的罡氣,便會馬上翻臉,你可能只得到一霎那的虛名,卻會賠上你的一條性命這樣值得嗎?”
苾玉眸內帶着狂熱和期待,在燮雲殿走來走去,她咯咯笑道:“一霎那的虛名?只要在那一霎那間,我能成爲他身邊的女子,此生夫復何求?”
東娘仰天長嘆:“玉兒,你是我一手一腳養大的孩兒,是奶孃寵壞了你,養成你如此任性的脾氣,好啦,你的下場一定好不了啦!奶孃老了,你的下場是哪個,奶孃的下場便是哪個,只是,適當的時候還是放過小太子吧,小嬰兒餓不得的,你心中有怨氣,可以向着帝尊撒,不必爲難那個沒有孃親疼愛的小孩兒。”
苾玉眸光幽幽地望着空蕩蕩的燮雲殿,聲音空洞:“只要他許我身披大紅嫁衣站在他身邊,從神廟走入他的青鸞暖閣內,我便馬上將那層罡氣化去你想,那時太子也是我的親親寶貝兒了,我當孃親的自然要好好憐惜他啊,是不是?”
她雙手虛攬空氣入懷,喃喃自語道:“呵呵,無論最後結局如何,我總是心願得償了,是不?”
冥皇將搖籃放置在青玉平臺上,他雙手不停摩挲着環繞在搖籃外圍的氣流,估量着它自身的強度和遇到外力撞擊時生出的反彈力度。
他眉心深鎖,這苾玉修復光幕多年,能量修爲在磨練中也臻化境,纏繞在搖籃上的罡氣是她畢生精力凝聚,平日裡若要化解,也不是一件難事,可今天修復地陷,消耗大量的元氣,與天帝一場打鬥,雖然是以和爲貴,可還是出了大力氣的,如今氣海受損,內息空虛,一時三刻確實無法將它瞬間瓦解。
無法瞬間瓦解,就不能百分保證孩子的平安,冥皇此刻只感大爲懊惱,可瞬間已是寧靜下來,既來之則安之,既安之則化解之,他深深凝望了沉睡中的孩子一眼後,乾脆盤膝坐在平臺上的中央,凝神調理內息。
黑夜白天輪番交替,園外繁花被晚風碎作一地,待得晨曦飄過,復又嫣紅妖豔,暖閣內的冥皇連同身邊的搖籃一道,被層層疊疊的湛然青光圍繞着,他正在爭分奪秒地調理氣息,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消耗掉的能量重新凝聚起來,只要時間足夠,只要孩子能多睡一天兩天,他就能保證在擊碎罡氣時,不會傷及安睡在搖籃內的孩子。
鵝毛般的雪花自天際紛紛揚揚灑落,高聳入雲的雪峰上覆蓋着沉積了千萬年的堅冰,雪花在堅冰上打着轉兒,有些馬上凍結在冰上,成爲堅冰的一部分,有些依舊向着下方悠悠盪盪而去。落在雪原上,壘實那片凍結了千萬年的土地。
白霧濛濛的雪芯內,那個沉睡了百年的女子,依舊寂然不動,外面天翻地覆也好,風平浪靜也好,她完全不知,在這片遠離幽冥星圖的桃源仙境裡,她仿似已和山峰上的堅冰融爲一體。
萬籟寂靜中彷彿有一聲聲遙遠的兒啼自不同的方向往她身邊涌來,嗚嗚呀呀,呀呀嗚嗚,時高時低的啼哭聲不斷傳入她的耳膜內,撼動着她冰封的感官,她長長的睫毛竟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仿若青煙般的淡淡意識很迷糊,飄飄蕩蕩在一片看不到盡頭的迷霧中,她在迷霧中四處張望着,感覺甚爲新奇悠悠晃晃,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仿似看到了遠方透漏而入的一縷彩光,彩光在雲霧中變幻着不同的形態,瑰麗而又迷離,她愣愣地看着,心內發出一聲由衷的讚歎,散失的意識無意中正隨着光芒的幻變慢慢凝聚着,終於迷霧散去,天空變得澄澈起來,湛藍湛藍猶如一片玲瓏剔透的水晶玻璃。
她俏立在藍天白雲下,享受着和暖的陽光,這感覺真的很舒適,就彷如正給孃親抱在懷中那般。
孃親孃親?她閉着眼眸嘆息一聲,我的孃親到底長得怎樣?爲何別人都有孃親疼愛着,唯獨我沒有?
她形單隻影地往前方走去,天色很快轉爲灰濛,大片大片的雪雲聚攏着,不消片刻,紛紛揚揚的大雪灑落整片大地。
蜿蜒的雪山蔓延到天際,她循着一條崎嶇的雪徑往山上走去,拐過一道陡峭的山崖後,她驚喜地看到了一個佇立在冰山上的少女——“她”雪白的長裙正隨着朔風飛舞着,“她”一動不動,望着遠方的天際出神,漫天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除了那一頭濃密如雲的墨發在雪白的背景中徐徐舞動着外,“她”全身幾乎已和冰雪融爲了一體
她停下腳步,這是誰呢?爲何這背影看起來那麼熟悉?
熟悉,真的很熟悉她的心砰砰跳動,冒着凜冽的北風和鵝毛般的雪花,不顧一切奮力往冰山上飄去。
靜默中的少女聽到聲響,一張俏臉往她的方向緩緩轉過來,她有瞬間的愣神,那少女絕美的臉上瀰漫着一抹淡淡的憂傷,這是誰呢?這臉容,這神態,爲何看起來那麼熟悉?
斷斷續續的兒啼又在她耳邊響起,撕心裂肺,悽悽慘慘,一聲聲撞擊着她的心扉。
猛然間,她醍醐灌頂,那就是我呵是我十七歲那年,自閉在祈望雪山時的情景,爲何我看到自己?
我看到了我自己?她僵立在雪中,全身冷汗淋漓而下,我竟然看到了我自己?
只一瞬間,她回過神來,拔腳往站在冰山上的自己跑去,站在冰山上的那個自己也垂頭往下望着,她臉色淡淡,櫻脣微啓,不知說着什麼,爾後轉過身,像一隻折翅的蝴蝶,飄下了山巒。
“等我等我,你不要走呵!”
她大聲叫喚着,拼命往山上跑去。
雪峰上白濛濛的雪氣升騰而起,她惘然站在方纔自己站着的位置,不知所措,那個“她”,不,是自己?早已融入一片濛濛霧氣中,失了蹤影。
你爲何要回來?你爲何要回來?你爲何要回來
輕柔委婉的聲音不斷在她耳邊迴盪着她痛苦地抱着頭蹲下,我爲何要回來?我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又要回到什麼地方來?
她俯身望着冰山,“我”跳到下面去了,下面有什麼?
她不解思索,腳尖在冰層上一蹬,像方纔那般,也跳進冷霧濛濛的雪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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