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兒一臉忿然走出雪馨殿,走了幾步,瞄了一眼燕語苑的方向,眼尾一翹,咬着嘴脣走上雪徑。
站在月牙門值夜的小鹿見公主滿臉冰霜,心頭頓時怯了,躬身行禮道:“公主,有事嗎?”
冷雪兒衣袖微拂,將小鹿定在雪霧中,淡淡道:“不關你事,閉上你的眼睛,否則有你麻煩的。”
她徑直走入園內,淡漠的星光下,媚兒正坐在雪階上望着滿樹的梅花出神,那個紫檀木盒擺放在她身邊。
冷雪兒走前兩步,腳尖一挑,將木盒踢入懷中:“這翎羽漂亮,我要了。”
媚兒神情懨懨地擡頭望了她一眼,淡然道:“表姐喜歡,就拿去吧!”
這份淡然徹底激怒了冷雪兒,這幾年她很少過來拿她的東西了,記得過往每一次,這個小丫頭都是哭着跑回屋子裡,現在倒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算什麼?你以爲我稀罕這幾條鳥毛嗎?
冷雪兒俯身看着表妹,揶揄笑道:“冰雪世家以冷爲姓,我叫冷雪兒,你呢?你姓什麼?媚兒?”
媚兒猛地挺直了背脊,她瞪着冷雪兒,臉色煞白,過了好一會,才澀然道:“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呵呵,話說這些年來,你住我的地方,吃我的,用我的,還霸佔着父王對我的愛!憑什麼呢?就憑你是姑姑的女兒嗎?”
“表姐,你說夠了。”
看着表妹沉鬱的臉色,冷雪兒嗤笑一聲,你終於惱了?爲何不繼續裝下去,裝成一副柔憐的模樣兒,好惹父王疼你哪!
她翹起手繞着媚兒轉圈子,語氣不屑道:“如果我是你,學會走路那天就走了,還留在這裡幹嘛?你爹也是的,把你丟在這裡就不管了,哦,媚兒,其實你不過是一個沒爹爹要的可憐蟲罷了!”
“夠了!”
媚兒霍地站了起來,她臉色發青,指着月牙小門,冷聲道:“表姐請回,這裡是燕語苑,是我孃親昔日的住所,容不得你在這兒胡言亂語。”
冷雪兒踏前一步,一手撥開媚兒的手,冷笑道:“你威風什麼?竟敢在我面前指指點點,莫要忘了我是冰雪世家的長公主,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好大的膽子,敢趕我走?”
她將手中的紫檀木盒望雪地上一摔,幾根色彩斑斕的翎毛散落在庭院內。
“我早受夠了,媚兒,今天就是來尋你晦氣的。”
“那你想怎樣?”
媚兒霍地裝過身,輕飄飄問道。
冷雪兒眸光鄙夷地望着表妹纖弱的背影,冷冷道:“媚兒,我真替你感到害躁,你是個野種!”
“種”字剛一出口,冷雪兒忽覺被一股大力一撞,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已是砰的一聲撞上身後的雪柱。
臉上火辣辣的痛!背上也是火辣辣的痛!
冷雪兒呆了一會方明白過來,她指着站在不遠處的表妹,恨聲道:“你大膽......竟敢打我!”
“你可以辱我,但不可辱我爹孃。”
媚兒臉色陰鷲,她眸內寒光閃閃,雙手緊緊捉着身旁的憑欄,生怕一個忍不住,就會回過頭來,將雪兒當成那條西方廢墟中的青龍!
過往那些年,不論表姐怎樣揶揄譏諷自己,她都可以當做清風明月般任她去,可是今天她忍無可忍。
冷雪兒叉着腰大聲嚷道:“我辱你又如何,你敢打我,我.....”
她雙手連連揮動,幻化出千重雪氣:“來啊!打就打,看誰的的拳頭硬點。”
白濛濛的雪霧頓時籠罩着整個燕語苑內,院外的宮女看到兩位主子就要大動干戈,看着凍僵在門口的小鹿,誰也不敢入內相勸,只得遣了一個會跑的宮女找王爺過來救急。
媚兒飛身掠上花枝,反手拂去漫天雪氣,她望着氣急敗環的表姐,眸光復雜。
冷雪兒哼了一聲,手一揚,掌內已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雪劍,她低吒一聲:“亮出你那把雪劍,好讓我見識一下,那原本屬於我的劍。”
媚兒眉宇間掠過一絲悲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過了一會,忽道:“表姐,你打不贏我,還是請回吧!”
她轉身向屋內飄去,冷雪兒一咬牙,雪劍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刺向媚兒,喝道:“快出劍!”
耀眼的金光自媚兒身後亮起,倏爾瀰漫成一圈圈璀璨的漣漪,冷雪兒只覺虎口一痛,手一鬆,雪劍掉在地上。
她心頭一驚,抽身急退,金光綿綿而上,瞬間已是纏上她的手腕。
淡雅的幽香在身邊一掠而過,她整個人已被媚兒一手拂開十數丈外,摔落在梅花叢中。
冷雪兒擡起驚慌失措的眼眸,金光已是散失無蹤,表妹面無表情地站在她身邊,伸手將她攙起。
“滾開,你惺惺作態給誰看!”
冷雪兒一躍而起,正要斥罵,眼前一花,父親已經站在面前。
“雪兒,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氣息微喘的冰雪王怒氣滿臉,袍袖一揮,就要一巴掌刮上女兒另一邊平滑的臉頰。
緊隨在後的冰雪王后馬上一手扯住丈夫,嚷道:“幹嘛要打女兒?你沒看見女兒的臉腫啦?”
她轉頭望着神情木然的媚兒,厲聲道:“是誰先動的手?好好的,打什麼架?”
媚兒垂下頭,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是我,是我先打了表姐。”
冷雪兒撲倒母親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冰雪王橫了女兒一眼,聲若寒冰:“雪兒,你說了什麼?”
冷雪兒抹着眼淚,支吾道:“我......我。”
冰雪王不再看她,對妻子道:“把雪兒帶回去,好好訓導一番。”
冷雪兒氣得全身發抖,大聲嚷道:“父王,如果被打傷的那個是她,你會怎樣?”
“舅舅,是我不好,傷了表姐。願受責罰。”
媚兒垂頭望着泛着銀光的雪地,一字一頓說道:“我願到祈望雪山底下的冰玉層內閉關思過三年,以贖今日行事魯莽之過。”
冰雪王走上前去,伸手想扶起外甥女,媚兒雙手牢牢撐着地面,低聲道:“舅舅常常言及,昔日我孃親愛到祈望雪山的冰層內遊玩,甥女正好趁這個機會,踐足母親舊遊之地,望舅舅成全。”
冰雪王一愕,柔聲道:“你行事一向沉穩,這事我不知原委,但雪兒肯定有不是的地方,她一向刁蠻任性,不知天高地厚,這次就當是代舅舅好好教訓她一次,起來吧!”
冰雪王后驚詫地望着丈夫,忍不住插口道:“王爺,你怎能這樣偏袒媚兒?明明是她動手打了雪兒。”
媚兒依舊低着頭:“舅媽息怒,是媚兒的錯,媚兒甘願受罰。”
冰雪王目光深沉,啞聲道:“那裡嚴寒酷冷,你無須自閉三年,玩累了就回來吧。”
媚兒應道:“是。”
她霍地擡起頭,夜色下眸光閃動:“舅舅,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冰雪王避開她清亮的眼光,他轉頭瞪了站着不動的妻女一眼,道:“還不回去?今晚雪兒就到小黑屋裡反省自身去,什麼時候想明白就什麼時候出來吧。”
冰雪王后看了滿臉沉鬱的丈夫一眼,不敢多說,拖着滿臉憤憤不平的女兒轉身離去。
冰雪王沉默地目送妻女的身影冉冉消失在迴廊盡頭,他回過頭來,對仍跪在地上的媚兒溫聲道:“站起來說吧。”
媚兒仰首望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舅舅,舅舅日漸蒼老,鬢邊已全是蒼蒼白髮。
她低聲道:“這些年舅舅對媚兒太好了,媚兒無以爲報,只能常在心中祝禱,祈盼舅舅聖體安康。”
她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向冰雪王磕了三個頭,冰雪王一言不發地望着媚兒,沒有說話。
媚兒擡起頭,臉色肅穆,道:“舅舅,我今晚就到祈望雪山去,可是,你能否告訴我有關我爹孃的一些過往?”
冰雪王嘴角抽搐着,他竭力壓制着心中涌動的傷感,沉聲道:“這個問題你已問過我多次了,媚兒,舅舅沒有騙你,你爹孃的過往,我是全然不知。”
媚兒明亮的眸光漸漸暗淡下來,冰雪王低嘆一聲:“你孃親燕玉,永遠是我冰雪世家的驕傲,媚兒,雖然我不知道你確切的身世,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的父系一定是了不起的人家。”
他轉身向迴廊走去,媚兒心頭酸楚,不禁匍匐在地上哀哀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