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兒俯身輕輕親吻了孩子的額頭一下,柔聲道:“啊,你吃飽了?”
孩子似乎聽懂她的說話,竟然又湊到她懷內,大力吮吸了幾口......媚兒嘀笑皆非地看着拼命吮吸着孩子,這份奇異的感覺真的很微妙,微妙的令她整個人都變得柔軟起來,她忍不住又俯身在他的小臉蛋上親吻了兩下,笑道:“好調皮的小東西!”
孩子吃飽後,眸光開始迷離起來,他醒來後一直在拼命大哭,可始終都沒有人來抱一抱他,更別說有飽肚的......鮮血自動涌入口內,直到方纔,一雙手將他抱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這個懷抱不同於父皇的懷抱,可同樣溫暖,同樣熟悉。
這個懷抱比起父皇寬厚的懷抱來的更舒適!他拼命往這個懷抱鑽去,因爲他聞到了一股甜甜的奶香味兒,這是專爲了他而生出來的奶香味兒。
終於一股甜甜的,溫熱的液體洶涌地流入他口裡,這味兒,真是好吃極了!
此時不吃,更待何時?嗚嗚,我出生這麼多天了,才第一次喝上如此甘甜的乳汁,我吃......我拼命吃......
直把肚子吃的圓滾滾的,我纔打着飽嗝鬆開嘴,往上望去......我看到了一雙美麗的,溫柔的眼眸,她正目不轉瞬地看着我。
是孃親麼?
孃親終於回來了,肯定是孃親,我感應到的,小琛永心滿意足地咂咂嘴,兩個小酒窩在恢復紅潤的臉蛋上若隱若現,他甜甜笑着,還是孃親好,孃親給我的奶好吃多了,比起父皇硬塞過來的那種腥腥鹹鹹的奶味道好上一百倍。
孩子把頭埋在媚兒的胸前,小手不時捉撓着她的衣襟,嘴裡嗯嗯呀呀,咿咿呀呀,撒起嬌來了。
媚兒掩上衣襟,順帶摸了摸孩子的小屁股,觸手溼漉漉一片,她不禁莞爾一笑,眸光瞥見搖籃旁邊放置着幾塊乾淨的尿布,便隨手取過,給他換了。
換尿布的時候,孩子很合作,乖乖地任由媚兒擺弄着,他一雙眼睛骨碌碌地瞪着媚兒看着,不時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媚兒手忙腳亂,這給孩子換尿布的活兒她可是第一次幹,紛擾一番後才馬馬虎虎把尿布掖好,她抱歉地對着孩子笑笑,道:“你乖,將就一下吧。”
孩子發出愉悅的笑聲,小手伸向媚兒,媚兒將他又抱在懷裡。
孩子哭鬧多天,如今身上暖和,肚內飽飽,窩在媚兒的懷抱裡嬉鬧了一會後,睏意很快便再度涌起,嗯啊了幾聲後便伏在媚兒懷內沉沉睡去。
媚兒默默凝望着懷中的孩子,她心裡的感覺很是奇妙,這小孩子長得很俊秀,她恍恍惚惚間竟從他稚嫩的臉容上看到幾份冥皇的影子。
青鸞暖閣是冥皇日常休憩的宮殿,能放置在青鸞暖閣青玉平臺中央的孩子?
媚兒的心驀然收緊,這是誰的孩子?
“你是誰?快放下小太子!”
方纔似乎有人呵斥過這麼一句話?小太子!這是明琛的兒子?媚兒忽覺腦中有一聲轟雷炸響!明琛的兒子呵!我如今竟然抱着明琛的兒子。
媚兒再次細細端詳着孩子,嗯,孩子雖小,可五官輪廓清晰立體,俊美異常,的確......活脫脫就是一個小冥皇的模樣兒。
他......原來已經娶妻生兒了?他什麼時候娶妻生兒了?他爲何要娶妻生兒?
媚兒的心瞬間跌入深淵嗎,孩子還蜷縮在自己懷裡,實實在在的一個糯米糰兒,孩子都這麼大了,這總不會是幻覺吧?
對了,我的靈位不是已經供奉在冥殿內麼?其實我早已死去啦!方纔我還懷疑着看到的那一幕是否只是一幕視聽幻覺,可是明琛如今已是麟兒在懷,那在冥殿內看到的那個刻錄着我名字的靈位,肯定是我的。
我......死了?我是真的死了?媚兒眸內水霧瀰漫,心慢慢冰涼,醒來前我曾在一片迷霧中躑躅徘徊,我還看到自己站在冰雪山莊的祈望雪山上的情景......那時我很是驚詫-----我爲何看到了自己,原來,那是我的靈魂看到了我的前世......
我,在那道嫣紅劃過天際的那一刻已是魂飛魄散!
依稀記得自己全身瞬間凍結前那一刻,聽到冥皇的聲音,他正在嘶聲大喊着......喊什麼呢?媚兒緊緊皺着眉,明琛那時在喊叫着什麼?只可惜那時我已經迷迷糊糊了,聽不清,也看不到.....
媚兒只覺得整個頭顱在嗡嗡作響,眼前,朦朧一片。
冥皇將我的靈位安防在冥殿內,他終歸是踐行了他的承諾,他要我成爲他的妻,可我......我的選擇卻使我成爲你的----亡妻!
亡妻!雖是妻,卻是亡故了妻子,可以留在心裡懷念一年,十年,或者更長一點的歲月,卻不可以執手相望,彼此慰藉的伴侶。
我的過去已成爲了他生命中的一段歷史,一段不忍卒讀的歷史!
可歷史總會隨着時光的流逝而退隱,最終成爲一頁記載流轉在無聲的暗夜中,換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冥皇是這方天地之主,身上擔負着太多的責任,總不能爲了我這麼一個死人而終身不娶吧?娶妻生子,這是人之常情啊!
他不可能長期孤身一人,在公在私,他都必須在他的天地裡重新尋覓一位可以與他並肩而行的女子,這是他身爲皇者的職責所在。
我怎能怨懟?又何來怨懟的資格呢?
媚兒忽覺黯然神傷,我既然已成爲歷史,爲何還要回來呢?莫非在我心裡,還有着未了的牽掛麼?
或者,我回來不過是爲了看一看他是否安好?如今我知道了,他安好如昔,還生出一個英俊可愛的小太子。
我應該感到高興纔是,可爲何......此刻心內全是悵然若失。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可這晴天麗日,我已不可與你共賞,生與死之間,是一條我無法跨越的天塹鴻溝。
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入青鸞暖閣,竟然抱起你飢餓啼哭不休的兒子,給他餵奶,媚兒愣愣望着懷中的孩子,孩子吃飽後睡着了,恬靜的睡相分外可愛,多好的孩子,如是我和明琛的孩子,那該多好啊?
她澀然一笑,可怎麼可能呢?
方纔我給這個飢餓的孩子餵奶時,看他那個迫不及待的樣子,不知道已經餓了多少天?可憐的孩子,看樣子你出了孃胎也不過十天八天的光景,你的父皇母后爲何忍心撇下你獨個在搖籃內哭泣?
酣睡中的孩子那個恬靜的模樣兒實在可愛,媚兒忍不住俯下,在孩子額頭上又烙下一吻,孩子似乎感應到母親的愛撫,竟然咯咯笑出聲來。
媚兒的淚不知爲何再也抑制不住,洶涌而出盡數落在孩子的臉蛋上,孩子的眉心頓時擰起,咿呀咿呀抗拒起來。
媚兒猛然一驚,忙用指腹將沾染在孩子臉上的淚水拭去,她將孩子輕輕放在搖籃內,爲他掖好被子。
她癡癡地望了孩子半晌,長嘆一聲轉頭望向暖閣。
牆角處瑟縮着方纔被拂開的白髮老婦,那老婦人滿臉惶恐,全身正顫騰騰地抖個不停。
媚兒將衣裙理順撫平,滑落青玉平臺,走近那個老婦人,道:“你是負責照顧這個孩子的老媽媽麼?”
那老婦人雙手撐着牆壁,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身前的媚兒,這女子是誰?就這樣砰的一聲旁若無人地推開宮門,輕而易舉地走上那塊滑溜的大青石頭,還駕輕熟就地抱起小太子給他餵奶!
所有的一切,行雲流水,做的人自然,看的人也覺得順眼得很,好像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本來這個女子就該在這個時候走進來,抱起哭泣的小太子,給他餵奶。
抱起小太子,這女子竟然輕而易舉地把小太子抱了起來,玉兒不是把她全身的修爲加持在搖籃上了嗎?擊破罡氣,這是帝尊目前也無法做到的事,爲何她一伸手便做到了?
“你......你是小太子的母親吧?”
媚兒木然,過了片刻才澀然道:“我......不是。這孩子的孃親哪去啦?爲何忍心讓孩子飢餓哭泣?”
老婆婆一臉不可置信,眼眸盯着媚兒的前胸,上面還有些未乾透的奶漬,媚兒臉上一紅,轉身走到暖閣的衣櫃旁,她微微躊躇了一下,伸手拉開了櫃門。
我還記得,在青鸞暖閣待的那幾天裡,冥皇爲我度身定做了不少漂亮的裙裾,我還來不及在他面前一一試穿已被他拉着遊歷江山去了,如今,他已琵琶另抱,這櫃子裡,可還留有......一兩套以供懷念?
櫃門打開,媚兒有瞬間的失神,裡面懸掛着的裙裾彷如昨日......她的手輕輕掠過那些優雅地令人驚歎的裙裾,全都還在......或許,明琛是個節省的君主,這些裙子做好後,還沒有穿過呢,就此火化了也蠻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