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瑩只笑不說話。
方氏會意,將佩玉打發出去,又嗔道:“現在能說了吧?”
“能了。”簡瑩湊到牀邊坐下,將周漱和她謀劃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方氏倒有些驚訝,“這麼說,王爺點頭了?”
濟安王性子頑固得很,會被周漱說動同意退親,當真稀奇。
“父王不同意,兒媳哪敢先斬後奏?”簡瑩笑嘻嘻地道,“我知道母妃最開明,未免跑兩趟,擾了母妃休息,就先說動了三妹妹,再來跟您一併稟告。”
方氏嘆了口氣,“退了也好,免得沁姐兒嫁過去受苦。我們王府的姑娘又不怕沒人要,再給她尋摸個好人家就是了。
見面兒的時候,你盯着一些,莫叫兩邊鬧得太難看。”
“兒媳省得。”簡瑩含笑應下,眼睛眨了眨,試探地道,“方纔齊庶妃在三妹妹那兒好哭一場……”
“少不得又是受了哪個蠱惑。”方氏冷哼一聲,“由着她去,左右她也翻不出什麼大浪。”
簡瑩暗道果然,方氏即便躺在牀上不出門,也對王府裡的風吹草動了如指掌。她要想在這個家裡徹底站穩腳跟,必須得籠絡住這個婆婆。
孟馨娘被方氏去了一條臂膀,安靜了一陣子,最近又蠢蠢欲動了。攛掇齊庶妃鬧事不成,定然還有別的動作。
這王府裡能被用來當槍使的人實在不多,下一個十有八、九輪到她。等到那邊伸爪,她再擺陣就來不及了,合該先挖好坑,下好夾子。
在此之前。需得跟方氏打聲招呼,免得搞出誤會,沒打着狼,反倒惹上虎,變成兩方夾擊的獵物。
略一思忖,便開口道:“母妃,若是哪天您聽見兒媳說了冒犯您的話。或者兒媳當着您的面做了什麼失禮的事情。您千萬別往心裡去。”
方氏一怔,隨即有些明白了,“你要做什麼?”
“也沒什麼。”簡瑩粲然一笑。“就是有些人手太多,又伸得太長,兒媳琢磨着幫她剁一剁,免得她撩撥了這個挑~逗那個。把別人都當傻子一樣玩弄。”
方氏一點就透,“你要拿了我當餌?”
簡瑩趕忙笑道:“兒媳怎敢拿您當餌。兒媳自己纔是餌,想委屈您當一回魚竿。”
“瞧瞧你這張巧嘴。”方氏手指虛點了她一下,“便是拿了我當餌又能怎的,我還會跟你計較這個不成?
行了。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不放在心上就是。
也該叫她知道知道自己的斤兩!”
最後一句語調放輕,像是自言自語。
因彼此心知肚明。簡瑩便不畫蛇添足,轉而將元芳的事情跟她說了。“二少爺也是叫開元寺那回的事兒嚇到了,這才尋了個會拳腳功夫的丫頭來。
那丫頭是爲了給她爹治傷纔出來的,我瞧着她懂事又乖巧,就沒忍心叫她籤賣身契。”
“身契籤不籤倒不要緊,既是伺候你的,便是我們王府的人,哪能讓你自個兒給她發月錢?回頭我叫張媽走走賬,每月多撥給你二兩銀子便是。”
簡瑩也不推辭,“那我就替那丫頭謝謝母妃了,母妃您好好休息吧,兒媳先告退了。”
“去吧。”方氏笑着揮了揮手。
簡瑩出了門,剛走沒多遠,就見憐珠匆匆忙忙地往裡跑,想是方氏又吐了。
猛地想起以前有個女同事懷孕的時候,整天喝蜂蜜檸檬水,吃蘋果醬,說是能保護胃腸,緩解孕吐。
這邊檸檬不好找,胡柑茶應該有相同的效果,只是味道太重,方氏聞都聞不得,更遑論是喝了。蘋果倒是不缺,野蜂蜜她那裡也還有幾罐。
回到採藍院,便叫姜媽去做一罈子蜜漬蘋果片給方氏送去,算是投桃報李。
張媽親自去滕府傳了話,說三小姐想見一見滕少爺再做決定。
滕傢俬心裡還是想挽回這門親事的,是以第二天一早,滕少爺便由滕老爺、滕夫人押着,不情不願地來了王府。
因滕少爺進不得後院,別的地方簡瑩和周沁也不方便過去,兩下一折中,就把見面的地點安排在了茗園。
簡瑩還是第一次踏足周漱的領地,只見偌大的一個院子,到處都是植物。路邊,窗前,牆頭,就連檐下都吊着盆栽的茶花。
正是山茶花盛開的時節,各色花朵或獨眺枝頭,或靜倚葉間,有的花瓣層層疊疊地鋪張開來,盡顯繁複豔麗之美;有的蜷曲半開,含羞染露,好似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
當真每一處都可以入詩入畫,連她這不喜歡侍弄花草的人也爲之神往。
周漱怕周沁不好施展,特地避了出去。
滕老爺一進王府,就去找濟安王賠罪了。
經了簡瑩的授意,張媽暗示滕夫人讓人家兩個小年輕單獨談談,或許會跟戲文裡唱的那樣,一見鍾情,峰迴路轉什麼的。滕夫人雖然不太放心,可知道自己在場多有不便,便跟張媽去隔壁屋子喝茶。
下人被攔在外頭,只剩下一個滕少爺,由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龍井陪着。
簡瑩和周沁從後頭的穿堂過來,在門口停住腳步。
“記住你的目的,穩住心神兒,別被他帶動了情緒。”簡瑩重重地握了一下週沁的手。
“放心吧,二嫂。”周沁眼中露出堅毅之色,深吸了一口氣,便挺直着後背進去了。
茯苓有些擔心,“三小姐不會有事吧?”
“肯定沒事。”簡瑩安撫住她,示意曉笳和茯苓在這裡等,對元芳招了招手,放輕腳步往裡摸去。
隔着兩重鏤空屏牆,就聽到周沁在跟滕少爺見禮,“……滕少爺萬福。”
滕少爺沒瞧見人,就先瞧一身代表正室的大紅衣裙,感覺刺眼得很,疑心她是示威施壓來的,不由自主地皺了眉頭。
略略打量幾眼,見她五官端秀,神色悽苦,心下愈發不屑。起身敷衍地還了禮,垂目站着,待周沁落座,說了句“滕少爺請坐”,方跟着坐下。
周沁借這空當端詳着他,見他劍眉薄脣,說不上陌生,可也談不上熟悉。
不知是自己心境不同了,還是他長了兩歲模樣有變,只覺眼前這個人跟自己印象中那個俊秀儒雅的少年相去甚遠,便是一動不動地坐着,身上也透着幾分輕浮淺薄。
心裡記着簡瑩的叮囑,收回目光,稍稍醞釀一番,便用帕子遮住臉,小聲地嗚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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