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爲了表示謝意,當即命白露紙筆伺候,寫了書信洋洋灑灑一大篇,遞到陶檸手裡。
陶檸想着寧大小姐寫信時時而沉思,時而展眉,時而輕笑,時而忍俊的模樣。
心裡暗搓搓的想,面對面說話尷尬,有了借書傳情的機會,寧大小姐必然好好利用。
在信裡,一定好好訴說了一番衷腸,開篇一句,必然是——我霸道多金長得俊、可愛得沒有朋友的師弟,見字如面。
說不準,還加了一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甚是想念。
陶檸越想越爲他家主子感到高興,渾身血液沸騰,將信鄭重的交給親信,八百里加急給他家主子送去了。
八百里加急,很急,到得也快。
鳩尾山的一老一小聽到說京城來信,唐煜一腳蹬了被褥,鬼算子披衣坐起。
兩人登登登跑出房門,在院中匯合,兩個腦袋緊緊湊在一塊兒,藉着昏暗的燭火看信。
“師父,你先別急,咳咳……”唐煜把信往他這邊傾斜許多,欠揍道,“你一大把年紀了,我怕師姐信中酸溜溜的內容把你酸病了,所以我先看看,要是沒有不妥的地方,再給你看。”
“你個小兔崽子,綰丫頭要是那樣的人,我跟你姓。”
鬼算子不由分說伸手去搶信。
寧綰是唐煜的師姐,那還是他徒弟呢,唐煜想師姐想得入了魔,他就不能想他的徒弟想得入了魔?
“別別別,別搶,師父你別一副餓狼的樣兒,往邊上讓開點,一起看。”
唐煜看鬼算子發光的兩隻眼睛,真怕這人一把把信撕爛了,忙把信紙平鋪到石桌上。
手指按在宣紙邊角,生怕髒了皺了。
他低下頭,嘴角噙笑,把宣紙上娟秀的字溫聲念出來,
“徒兒安好,師父莫念,初回京城,諸多事宜,未曾與師父書信,師父莫怪……”
然後,就是一陣對鬼算子的噓寒問暖。
鬼算子聽得眯起了雙眼,捻着鬍鬚,笑眯眯感慨道,
“不錯不錯,第一個惦記的人就是我,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這話落在唐煜耳朵裡就不中聽了,什麼叫第一個惦記的人?
一個是師父,一個是師弟,寧綰就算心裡惦記着他,也不可能當一個不孝順的孩子,不先問師父好吧?
他懂的,他家師姐,最是孝順的。
再往下念,“不知醜奴兒長得如何,胖了否?羽毛光亮否?如今是人云亦云還是話隨心走?”
一段,一小段,一大段,都是在問醜奴兒。
唐煜冷眸暼一眼檐下籠中呼呼大睡的醜奴兒,恨不得立馬把這隻蠢鸚鵡燉了。
鬼算子也嘖嘖道,“醜奴兒是聰明,難怪綰丫頭第二個惦記的就是它。”
唐煜繃着嘴角,自我安慰道,算了算了,醜奴兒再怎麼說也是寧綰買給他的禮物,寧綰事先惦記醜奴兒,不也是惦記他嗎,一樣的一樣的。
他打起精神,強笑着往下念,“大黃就喜歡趴在雞扒邊上,別以爲它懶不好動,他只是再找機會撲進籬笆裡一飽口福……”
“接下來是不是還要把籬笆裡的雞挨個兒問候一遍!”
唐煜再忍不住了,他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怒氣衝衝看向前院,呼呼大睡的大黃狗方向,計劃着明天要不要喝狗肉湯。
“過分,着實是過分了!”鬼算子點頭,憤怒道,“綰丫頭怎麼回事,難道你一個大活人還比不上一隻鸚鵡一條狗嗎?這麼偏心眼,真是欠收拾!我去回信,讓她以後不準寫信來了,瞧瞧把我徒弟氣成了什麼樣子。”
“哼!”唐煜冷哼一聲,抓起桌上的信紙回了房間。
原本黑漆漆的房間很快亮堂起來,看着窗上倒映出來的,那捧着書信,湊近了燭火,仔仔細細看着的人影。
鬼算子無聲的笑着,折身回去房間。
“我就知道,哼……”唐煜看到信上煜師弟三個字時,滿臉的陰鬱瞬間不見,他勾勾嘴角,想笑,又覺得自己這樣好哄太丟人,忙板起臉,自言自語道,“我是心眼兒大,不和你計較,下回再把我放到最後,我是不准你給我寫信的。”
說着,他坐下,將信紙放到桌上,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兒看。
指尖流連在那幾個小巧的字上,久久不願挪開。
他喃喃,“師弟甚好,我甚喜歡。”
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像是要把幾個字放在脣齒間,咬碎了嚐嚐味兒。
“喜歡……”
他很好,寧綰很喜歡。
時這個意思吧?
他在內心深處確認了一邊又一遍這幾個字的意思。
他咬咬脣,想着馬車上他偷偷嚐到的甜頭,那樣的柔軟,那樣的芳香……
那奇妙的觸感,好像現在也留在他脣上一樣呢。
很不爭氣的,臉色漲紅,耳朵一下子紅成了熟透的石榴。
“啊!陶檸!”唐煜忽然又暴跳如雷了,他道,“怎麼能說陶檸不錯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陶檸那個東西,不,陶檸不是個東西!知道她好色,不該把陶檸放過去的。我的天哪,我做了什麼!引狼入室!”
唐煜像個傻子似的,捧着幾張信紙,一會兒生氣,一會兒高興,躺回到牀上,抱着幾張宣紙,看了又看,親了又親,終是倦意上涌,酣然入睡。
*
天色明瞭。
“喵喵喵……”
貓兒在屋子裡躥來躥去,玩得不亦樂乎。
爪子伸進硯臺裡,再狠狠按在寫滿大字的宣紙上,潔白的宣紙上瞬間多了一朵花兒。
“剛寫好的……”明智真想一把把那隻閒不住的貓兒抓了扔出去。
一天到晚閒不住,不是上房揭瓦,就是把房間弄得一團亂。
偏偏他主子愛得緊。
寫了半個多時辰字兒,寫得這麼好看的字兒因爲一個貓爪子毀了,他愛字如命的主子不心疼字,笑呵呵的把那隻貓兒抱在懷裡,拿過帕子去擦貓爪子上的墨跡。
還說什麼,“寶官,不要胡鬧,要是墨汁兒全潑到你身上,洗不乾淨了,你可就成了黑貓了。”
明智嘴角抽抽。
那是貓兒,不是美人,他家主子至於這麼溫聲細語的麼?
還有……
“主子,這貓兒哪兒來的?”明智問。
李洹放下帕子,溫柔的給寶官順毛兒,低低道,“送的。”
送的?誰送的?這麼神不知鬼不覺送的?這麼寶貝?
明智好奇的打量起那隻貓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