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3)

“不太好。”

聽他這樣問,葉嬰嘆息一聲。纖長的手指輕輕撥開長髮,露出額角潔白得如冰玉般的肌膚,她目光幽幽地望着他,低聲說:

“你看,這裡又多了一道疤。”

在原本那道細細長長泛白的疤痕上,又多了一道新鮮的疤痕,微紅色,疊在舊疤上面,像一個觸目驚心的十字。

“很醜,對不對?”

手指輕輕觸摸着那裡,她瞅着他,眼底似乎有些掩藏不住的傷感,輕聲的說:“所以這麼久過去了,你都不願意來醫院看一看我。你寧願跟這個美女在一起吃飯,也不願意來醫院,哪怕只是看一眼。”

聲音如此的輕柔。

她的眼眸靜靜的凝望着他,輕柔如夏夜的譚水,泛動着令人窒息的感情。而越璨,漠視地回視着她,原本脣角的笑意也漸漸冷漠。他明白她想做什麼,現在的他,或許是她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真抱歉,我最近太忙了。”

又勾一勾脣角,越璨眼中沒有什麼誠意的回答她。

“沒關係,”葉嬰眨一眨眼睛,笑着說,“美女的確比較吸引人,只是當心,千萬別被森小姐發現。”從他的眼底,她努力去尋找,依舊發現不到任何一丁點波瀾。

“在說我什麼呢?”

一個女聲響起,兩人皆錯愕了下,發現不知何時森明美竟已經來到了他和她的身邊。

森明美微笑而立,對葉嬰說:

“葉小姐,好久不見。”

雖然是微笑着,但是森明美瞳孔微縮,渾身散發出一種凌厲的敵意。

葉嬰看了看她,沒有多說什麼,迴應着打了個招呼,就轉身走出了餐廳。

“剛纔她是在挑逗你對不對?!”

顧不得是在餐廳裡,森明美忿怒的盯着越璨:

“她跟你說了什麼?她居然敢用那種眼神看你!而你居然,居然……”

“居然怎麼樣?”

用剛剛摟過潘亭亭的右臂擁住森明美,越璨笑的令人心跳加促,低頭在她耳畔喃聲說:

“你怕我被她勾引走?”

“哼。”

森明美怒嗔地想要甩開他,卻被他壞笑着輕啄了幾下耳垂,就漸漸軟了下來。

回到醫院,護士小姐在病房裡安靜地看着報紙。

“沒關係,你去休息吧,我這裡沒有什麼事情。”客氣地同護士小姐說,目送她出門,葉嬰坐在病牀上沉默了一會兒。從昨天開始,她已經徹底不需要輸液或是吃藥,病房只是變成了酒店般的存在。

該怎麼辦?

就這樣直接從醫院回謝宅去嗎?她甚至不敢肯定,謝宅的鐵門還會不會再爲她打開。究竟怎麼了?爲什麼經過這次車禍,二少會變得如此冷漠。她一度還以爲,自己已經漸漸走入了他的心扉。

葉嬰苦笑。

可是,就這樣離開嗎?在她剛剛踏入時尚圈,剛剛將一起玩展開的時候。現在的她,需要二少的幫助,必須有他的一臂之力,她才能將局面扭轉過來。深深吸了口氣,她拿出手機,又一次按下那個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

“嘟……”

“嘟……”

在接通後的幾聲振鈴後,聲音突然又變成了“嘟、嘟、嘟、嘟”的忙音。

葉嬰怔了怔。

她久久地望着自己的手機,心臟沉了下去。窗外一片陰雲沉沉,遠處的天際劃開一道閃電,然後傳來轟轟的雷聲。

雷電交加。

夜幕中,這一場暴雨傾盆而下,地面匯聚出湍急的水流,已足足有兩公分深。謝宅主樓的一樓東側房間,燈光通明,有急促的腳步聲和緊張進出的身影。

雨珠狂暴地敲打着落地窗。

潔白的大牀上,越瑄終於虛弱地昏睡了過去。他的雙腿依自還在微微地抽搐,嘴脣也還殘留着剛纔哮喘激烈發作時窒息的紫色,剛纔那幾輪如同狂風暴雨般的疼痛,熬盡了他最後一絲力氣。

昏睡中。

越瑄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他的黑髮在枕上冰涼濡溼,頭部困難地輾轉着,彷彿即使在疲倦至極的昏睡中,疼痛也沒有哪怕一秒放過他。

“要不要爲瑄兒上些止痛藥?”

看到孫子此刻的情況,謝鶴圃憂心地問。

“以前已經試過,目前所有的止痛藥對二少都沒有什麼效果。”醫生搖頭說,“這種中樞性疼痛,只能靠患者自身來調節。”

森明美眼神黯然。

越璨面無表情地望着昏睡中的越瑄。

每逢天氣陰雨,越瑄的疼痛就會發作,但是從沒像今天發作得這麼劇烈,痛得幾次昏厥了過去。

“那就只能眼看着他這麼疼嗎?!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謝華菱急怒攻心,“瑄兒都可以自己下地走一些路了,爲什麼疼痛卻一點都沒能緩解!究竟是沒有止痛藥能幫助瑄兒,還是你不知道哪些止痛藥能有幫助!”

“華菱!”

謝鶴圃喝止住情緒失控的她,又問醫生說:

“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辦法?”

“最近十幾天,二少的疼痛反覆發作,情況確實越來越嚴重,”沒有介意謝華菱的急躁,醫生神色凝重地問,“最近二少是不是工作太操勞,或者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

衆人漠然,謝華菱眼神複雜地看了看父親。

“那位葉小姐呢?今天也不在嗎?”醫生又問,見衆人沒有回答,便說,“如果葉小姐將會長期不在,應該安排別的護士或陪護,及時注意二少的情緒變化和身體異常。按摩師也要定時爲二少按摩肌肉,防止痙攣。這些都是必須要做到的。”

“……”

謝華菱欲言又止。

這些話醫生說過不止一次了,可是自從葉嬰車禍住院,瑄兒根本不允許任何人接觸他的身體,連擦洗身體都是他自己吃力地完成的、森明美暗暗握緊手指。

這時,房門被敲響,管家進來稟報說——

“葉小姐來了。”

東廳的休息室。

夜幕中電閃雷鳴,暴雨狂肆的落地窗,窗外的黃色薔薇花在風雨中無力地掙扎。室內,黑色水晶的吊燈,猩紅色厚重的帷簾,猩紅色的宮廷沙發,厚軟的地毯上有微溼的腳印。

雖然撐着傘,但是強勢的暴雨依舊彷彿從四面八方而來,打溼了她身上的衣服和頭髮。站在地毯上,用管家剛纔遞來的毛巾,葉嬰拭去面上的雨水,接着去擦拭溼透的髮絲。有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葉嬰立刻扭頭看去——

一襲黑色長裙,頸間一串粉色珍珠,森明美就站在門口,神情矜持又冷淡地打量着她。

雨水嘩嘩地衝洗着落地窗。

打量着面前這個白衣半溼、貼在身上,勾勒出一身彷彿氤氳着水汽的魅力女郎,森明美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

“你是來收拾東西的吧。”並沒有走進來的意思,森明美站在門口,冷淡地說,“你打個電話過來,管家就會把你的東西全部收拾好,派人給你送過去,不必再跑這一趟。”

“我是來看二少的。”

沒有理會森明美的那些話,葉嬰說:

“二少還好嗎?這種下雨的天氣,他的痙攣和哮喘都容易發作。我不放心,想看一看他。”

“他很好,你走吧。”

說着,森明美閃開一點道路,示意葉嬰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葉嬰笑了笑。

回身坐在猩紅色的沙發裡,她繼續慢條斯理地用毛巾擦拭着髮絲,說:“哦,那我等等他。”

“你……”

森明美的胸口起伏了一下,稍頓幾秒,她憐憫地說:

“果然,居心叵測的人都是厚顏無恥的。你明知道這裡早已不歡迎你,只是給你幾分臉面,纔沒把你的東西直接扔出去。你居然還要找藉口回來,真是自取其辱。”

手指僵在毛巾上,葉嬰緩緩擡起頭:

“是嗎?我只知道,當初是二少帶我來到這裡,我是二少的客人。而你又是什麼,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對我說話?”

森明美面色一變。

“即使你是大少的情人,恐怕也沒資格對二少的客人如此無禮,”葉嬰淡淡笑了笑,“如果你想說,你也是二少的未婚妻,那麼我提醒你,訂婚儀式還沒有舉行。”

“哈哈,”森明美不怒反笑,“你以爲我跟你一樣嗎?只是靠男人撐腰,纔有說話的資格?以前我只是可憐你,才施捨給你一點機會,也給你留了幾分餘地。誰知,你是個貪得無厭、得寸進尺的,那麼我也不用再可憐你了!”

葉嬰默默地看着她。

“‘森’開業將近一個月,已經有三十多張訂單,”關上房門,森明美儀態曼妙地走過來,“你呢?你的那什麼,哦‘MK’,開業也有一段時間了,接到多少訂單了?”

“胡作姿態,說什麼只有拿到‘邀請函’才能成爲‘MK’的客人。怎麼樣,現在騎虎難下了吧?你根本找不到地位足可以相配的貴賓,來使得被拒絕的顧客們心服口服!時間一長,局面打不開,你的‘MK’就會徹底淪爲一個笑柄,直接零訂單地死掉!”

站在猩紅色沙發前,森明美居高臨下地盯着沉默的葉嬰:

“真是可憐,故弄玄虛、吊胃口這一套,對於勾引男人,也許是奏效的。但是隻有這點本事,就想來和我競爭高級定製女裝項目,你也太自不量力了!”

“我是不如你。”

緩緩放下手中的毛巾,葉嬰靠進沙發深處,笑了笑:“我以爲,這個項目大家比的是實力,是一場公平的競爭。不成想,‘MK’馬上要開業了,我卻突然出車禍,被人搶了先。而且居然‘又’是剎車失靈,不曉得動手腳的那人是太大意了,還是有恃無恐,故意這麼囂張地來威脅我呢?”

“森小姐,”葉嬰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你我之間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你居然想讓我死呢?那隻不過是一個項目而已啊。”

“你——”

森明美神色大變。

“——你是說車禍是我做的?!哈,就憑你,也值得我用這麼大的功夫?!只要幾句話,我就可以讓你永世不得翻身了!”

“果然如此。”

葉嬰又笑,懶洋洋地說:

“到處散步關於我的謠言,在背後中傷我,讓原本答應出席‘MK’開業的嘉賓全部拒絕我,讓高級定製女裝的目標顧客羣集體抵制我。森小姐,你果然比我有能力,有手段。”

“謠言?!”森明美冷笑,“你敢說那些是謠言?難道你沒進過監獄?!難道我說的是假話嗎?!”

她討厭這個葉嬰!

森明美厭惡葉嬰的程度,超過了她曾經厭惡過的所有的事物加起來的總和!像一隻碩鼠,葉嬰鑽進謝宅,不僅處心積慮地引誘瑄,一腳插進設計部,攪亂她辛苦籌劃已久的高級定製女裝項目,而且——

她居然又開始想要勾引璨……

意大利餐廳內,葉嬰笑意盈盈地站在那裡,仰着頭望着越璨,對他輕聲低語。她的眸光流轉,像一隻鉤子,幽黑閃着光芒,挑逗着,風情萬種地望進越璨的眼底,細細地,慢慢地,如同在尋找着什麼。

而越璨。

越璨只是漠然地回視着葉嬰,彷彿沒有任何動容。但是她心裡卻有異樣強烈的不安,以至於在餐廳裡按捺不住對他發了脾氣。後來,她反覆地回憶那個場景,才漸漸心驚地明白過來那種不安從何而來——

越璨的面容是漠然的。

但他垂在身側的收,卻緊握成拳,在僵硬地剋制着,如同在剋制某種濃烈的感情。

“而且,我早已警告過你了!如果還不離開謝宅,我就會將你這些不可告人的過去說出去!我會讓你徹底混不下去!我會讓你毫無立足之地!”窗外是狂烈的暴風雨,森明美冷勝凝視着沙發中的葉嬰。

她要將葉嬰趕出去!

她要讓葉嬰一蹶不振,從此再沒有反撲的力量!

自沙發中緩緩站起身,葉嬰比森明美高了將近五公分,脣角含笑,她淡淡地說:“如果你是在向我宣戰,那麼,我接受了。”

“你錯了,我不是在向你宣戰。”森明美冷冷望着她,“像你這種從監獄裡被放出來的垃圾,根本不配成爲我的對手,也不配跟我公平競爭!我只用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你。”

“還有——”

揚起手掌,森明美恨聲說!

啪!

她一掌扇向葉嬰的面頰!

“——這是還給你的!”

火辣辣的痛感在葉嬰的面頰燃燒起來,她眼神一厲,抓住森明美尚未落下的右手,猛地向後折去!

“啊!”

森明美痛得醫生慘呼!

“砰——”的一聲,葉嬰重重將森明美撞壓到牆壁上!俯首,葉嬰眸底冰冷地盯着她,一掌控制住她奮力掙扎的雙臂,重重反扣在她的背後,用力一扭——

“啊——”

森明美痛得又是一聲慘呼,冷害涔涔。

“放開我!你……你要幹什麼!放開我!”劇痛使得森明美流出了眼淚,她驚恐地望着將她禁錮在牆壁上動彈不得的葉嬰,狂亂地踢着雙腿掙扎,“來人啊!你放開我!快放開我!”

“這樣就怕了啊。”

用身體壓住她的雙腿,葉嬰勾起脣角,眼神濃黑地低聲說: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那裡面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嗎?怎麼,害怕了?噓,森小姐,不要掙扎,越是掙扎越是會讓人想要凌虐你。不會有人過來的,大家都在照顧發病的二少,不是嗎?噓,噓,你這個模樣,如果在那裡,會很吃虧的。”

“放開我——放開我——!”

森明美崩潰地大哭。

“森小姐,你以爲,只有你可以到處散播那些對我不利的傳言,而我就沒有辦法對付你了嗎?”葉嬰淡淡一笑,加重了扭住她手臂的力量,“你覺得,如果我扭斷你的手指,讓你再也沒有辦法畫設計圖,哪個的後果會比較嚴重?”

“你敢——”

又驚又怕,森明美瘋狂地掙扎,哭着喊:

“放開我——我讓你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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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但是你要先還了這筆帳。”

葉嬰揚起手,反手一掌,“啪——”重重打回在森明美那滿是淚痕的面頰上,那裡立時凸顯出來一隻鮮紅色的掌痕。欣賞似的看了那掌痕一眼,葉嬰鬆開森明美,笑了笑,說:

“抱歉,我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誰欠了我什麼,我都會讓她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你——”

森明美捂住臉龐,憤恨又有些恐懼地瞪着她。

“無論是什麼的競爭,是否公平,森小姐,你都不是我的對手。”葉嬰笑容淡然,“不過,我會考慮儘量用公平的方法,讓你……”

“砰。”

休息室的房門突然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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