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得淦暮塵再也無法忍受,最終仰天嘶吼。
十二年了,他從未如此真正體會過修煉之途的艱辛和痛苦,他一身修爲都來得莫名其妙,彷彿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落日大峽谷一覺醒來便破了彼岸。
黃沙地下一坐醒來便破了道尊。
他一生夙願,便是逆天而上,不需要任何人的施捨和憐憫,可他卻被強迫接受了,從未如此這般的清醒過。
皮肉的痛苦只會讓他的靈魂更加清醒,讓他覺得自己這是在逆天而行,就算再疼痛千百萬倍,他依然享受這種天滅不了我的成就感。
然而,淦暮塵的暢想是短暫的,很快,那些破開他皮肉的雷電便直接作用於他的靈魂之上,使得他一陣頭暈轉向。
怎麼回事?
淦暮塵早已將靈魂藏於洞天之內,可此刻的靈魂依然遭受到了天雷的轟擊,就連他那洞天世界之內也是滿天雷電,毫無例外。
我去?
淦暮塵頓時就傻眼了,這一切太顛覆他的見識觀了,這麼多年來,他還一直爲擁有這樣的洞天而自豪。
淦暮塵向來以爲,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進入自己的洞天之內!
可是,他想當然了!
萬物生靈皆天地所生,又且有天地之意無法抵達之處。
淦暮塵立即便有些慌神了,這樣的狂轟濫炸之下,別說洞天世界會不會由此分崩離析。自己的靈魂再怎麼強大,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最終還是會被轟散的啊!
在這樣雙重痛苦的重閘下,肉身的痛已經無法顧忌。
淦暮塵的嘴巴不再那麼賤罵,他開始在鐵橋的中央地段盤膝而坐,無數的符文大道在其身上閃現,波瀾壯闊的長生訣大道奧義環繞周身。
淦暮塵默唸道“一念長生,執念不滅。肉骨成泥,皆可重生。肉化成泥,血化成水,骨化成山,髓化成意。意不散,生不滅。執念不散,魂魄永存。滴血重聚,骨血再生,生生不息,不死不滅……”
關鍵之時,當初長生魂帝傳授的長生界經居然用上了大排場。
隨着淦暮塵意念默化經文,他那些被雷電轟擊燒焦的血肉,竟然在化着血水之後,倒流入肉身之上,再次與骨幹連在一起。
不止如此,那些被狂風捲起的血水,也在他的周身來回重組,破碎之後的血肉,竟然猶如有生命般自動尋找着自己原來的位置。
淦暮塵已經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自我,心念所向,唯有長生界經。
血肉一次次被擊碎,焚化,一次次重組凝聚,如被人看見,當真驚世駭俗。
可是,這裡已經被雷電和雲霧籠罩,外人只能看到這裡發生着滅世天雷,卻看不到天雷滅的是什麼生靈。
天雷越來越凝實,攻擊也越來越強大,強大到淦暮塵的血肉再也無法再生,散落一地,化着血霧。
唯獨那筋骨連在一起,彼此之間還鑲嵌着一些爛肉,眼珠,嘴巴,耳朵,舌頭皆已經被融化掉,悽慘無比。
然而,就算是肉身化成了血霧,天雷似乎也沒有要放他一馬的意思,只要有血肉血霧的地方,皆遭到天雷無情的轟殺。
隨着那天雷最粗大的一節徹底落在鐵橋之上,淦暮塵還沒完全脫落掉的那些爛肉也徹底粉碎了。
唯獨那盤坐在橋上的骨架依舊,顯得晶瑩剔透,電光刺目,刺穿雲霧,照耀四野。
那血肉散落一地,鋪紅了方圓數米的橋面上,那些血水之上,正冒着熱氣,還有雷電符文。
空中飄散着血紅的霧氣,那是淦暮塵被徹底粉碎的肉泥顆粒。
然而,淦暮塵那盤膝而坐的骨架上,那光禿禿的頭顱依舊在叮咚的開閉着嘴,那骨顱居然一如既往的吐字清晰,聲音依舊,甚是嚇人。
淦暮塵彷彿已經感受不到疼痛,又好似進入了某種沒有痛苦的境界,只顧唸叨着長生界經,生怕一停下來,就會徹底功虧一簣。
祈求執念不散,魂魄不滅,卻沒注意到外界的雷電早已結束,雲開霧散。
時許之後,淦暮塵的頭顱忽然停止了唸經,竟然開口道“我X,什麼情況,我的血肉呢?”
空洞的眼眶之內,眼珠子早就沒有了,可他卻依然可以看見那滿地的血水,滿天飄散的血霧。
淦暮塵一眼便感到了那些是自己的血肉,他也看到了自己身上光禿禿的骨架,驚駭非常,他用手相互摸着自己的骨架,竟然毫不在意道“我的血肉都被熔鍊掉了啊,可這骨骼卻變得好像更加堅韌了,好似神兵利器了嘿嘿……”
事不宜遲,這些血肉已經經過了大道法則和雷電的淬鍊,此刻正是凝聚肉身之時。
淦暮塵那光禿禿的頭骨開口道“滴血重生,迴歸本體,凝魂決”
只是一句話,那鋪滿了一地的血肉竟然活躍的跳動起來,一顆顆,一滴滴,看似一片朦朧血霧,其中卻繚繞着淡藍色的魂氣。
那不是魂氣,那是淦暮塵曾經煉體入魂,最後又練魂入體的效應,這每一滴血液之中,都隱含着淦暮塵的靈魂力。
此刻,在淦暮塵洞天本體的功法控制之下,這些血霧竟然開始凝實化形,最終幻化成了一個個透明的淦暮塵,不止晶瑩剔透,而且英俊非凡。
淦暮塵的骨架站立起來道“血肉重生,乾坤逆轉,陰陽相容,迴歸主體·凝”
忽然,這些站滿了橋面上空的透明體便向淦暮塵的骨幹上閃爍而來,最終融爲了一個實體。
一股強大得讓那不動如山的鐵橋都顫抖的氣息從淦暮塵身上散發出來,席捲四面八方,直至心念界城市邊緣地帶才被阻止住。
淦暮塵金藍的頭髮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斑斕五色,猶如經過高級理髮絲精心侵染過般,閃爍着點點熒光。
微風徐來,吹散了那披散其後背的髮絲,一根根在空中飛舞,竟然可以刺破虛空,鋒利如針。
淦暮塵的面容上,那稚嫩的臉龐依舊,晶瑩剔透的皮膚上,反襯着天上西斜的太陽,渾身肌膚透明得猶如鏡子。
鼻樑已然修長高挺,那圓潤的雙眼,不時閃動着雷電,讓人看之就會深陷其中。
濃淡適中的眉毛,猶如兩把利劍橫過眼皮之中,直指四海八荒,勢不可擋。
如玉的脖子下,肩胛骨寬大異常,凸起的胸脯上,肌膚如玉。
淦暮塵來不及觀看自己的玉體,心念電轉之間,身上便已經穿好了棕色的袍子。待將肉身隱藏起來之後,這才漫不經心的拿出了一雙棕色的靴子,然後蹲在地上,慢慢穿起來。
靴子模樣依舊,卻顯得很奇特,因爲外側皆繡着一個澀字。
苦澀的澀,這靴子上怎麼會有字呢?
好奇而茫然,驚訝而質疑。
淦暮塵看着這個字,久久出神,卻想不起這字是怎麼出現的了,只是隱約感覺到心中有些苦澀,痠痛,卻又說不出那種感覺。
這兩個字太秀氣,秀氣得好似上面能夠透出人類的氣息,根本就不像是繡上去的,而是一種烙印。
是的,以淦暮塵如今真神靈魂的感知,這兩個一模一樣的澀字,絕對不可能是繡上去的。
既然看上去不像是繡上去繡字,那又是誰做的呢?
淦暮塵的儲存器內,靴子衣袍很多,而且都是一模一樣,這一雙,他還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在哪裡定製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放在裡面的,更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繡上了字!
淦暮塵之所以喜歡穿着這棕色的衣袍和靴子,這乃是他生母慕容雪親自爲自己做的衣袍。
雖然那件衣袍他現在已經不能夠穿在身上,但卻已經成爲他最珍貴的藏品之一藏在了一件法器之內。
穿着跟母親做出來一樣的衣服,淦暮塵總能感到母親那溫暖的懷抱並沒有離去,他喜歡在沒人的時候,重溫着那份久別的親情。
可是,這靴子是在哪裡做的,誰做的,又是誰繡的字呢?
淦暮塵又拿出兩雙一模一樣的靴子,可是這些靴子上都沒有字,而且打的針線緊密程度也不太一樣。
相對來說,這靴子要顯得更加柔軟溫暖,布料皮質也光滑舒適很多。
可是,這靴子卻明顯要小了一碼,以淦暮塵如今的腳,似乎根本就穿不進去。
淦暮塵試了試,果然,他的腳已經無法再穿這樣的靴子,實在是可惜了。
拿在手上,淦暮塵竟然有一種骨肉相連的親人感,讓他的胸懷一下子開闊無比。
怎麼會這樣?
淦暮塵的記憶從小就好,過目不忘的人,怎麼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淦暮塵甚至爲此進入洞天將自己的記憶碎片翻出來看了一遍,最終根本就沒有找到關於這雙靴子的來歷。
劉曉菲送的嗎,不能吧?
淦暮塵印象之中,劉曉菲唯一送給他的便是那張相親時劉老村長拿來的肖像畫像,至今還在他的藏品中躺着了,他已經很久沒有拿出來懷念,因爲他怕想起她。
那還有誰呢?
忽然之間,淦暮塵覺得這靴子的秘密怎麼就變得比天雷還難得尋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