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胡安承認,卞之和與龔如熙曾相約他至京華樓,以權勢相逼、以重金相誘,讓他以戶部尚書之權,偷換送往招討司的棉衣。
龔如熙和胡安,都沒有說轉運司的線路圖,只將事情死死壓在偷換棉衣之上。因爲只有偷換棉衣之事,纔有將功贖罪的可能。
若是說了轉運司的事情,他們這些人,根本都不用辯駁,直接就可以全部下獄了!
胡安的話語一下,令得卞之和與穆修己瞪大了眼睛,他們不可置信地看着胡安,想確認自己的是不是聽錯話了。
胡安在說什麼?他竟然承認了這件事情?偷換軍中物資,而且還是關乎河內道局勢的,這麼重大的事情,招認了,就等於是死罪一條!他怎麼會這樣愚蠢!
卞之和看着跪在地上的胡安,心中感到不解和驚懼。
胡安在這個時候承認偷換棉衣的事情,除了自作死,不會有什麼別的解釋!他自作死也就算了,爲什麼還要牽連他們?除非,他還隱瞞了別的事情,他還有別的打算!
卞之和想到拉攏胡安的順利,想到胡安提供的轉運司線路,想到自己就在這線路上折損了五百皇族護兵。之前他還覺得這一切都是意外,如今胡安承認了偷換棉衣一事,他才覺得,胡安投誠,太理所當然了,胡安此人,大有問題!
他涌起了深深的不祥之感!
果然,胡安接下來的話語。印證了他這種感覺。胡安果然另有後着,他之前的妥協配合,都是假象。只是爲了將自己和龔如熙等人,給一鍋端了!
“在京華樓宴請之後,本官就知道,送往河內道那一批棉衣,會成爲別人謀算的工具。爲了讓這一批棉衣順利到達河內道,本官將計就計,假意答應偷換棉衣。其實這只是爲了迷惑某些用心險惡之人!送去河內道的。乃是真正的棉衣,那批稻草做成的假棉衣,還在戶部的倉庫中存着!”
大理寺的公堂之上。胡安雖然跪着,聲音卻是朗朗。
“此事有關河內道的局勢,關聯重大。在這樣做之前,本官已經將此事稟告了中書令大人和尚書左僕射大人。他們兩個皆可爲本官作證。戶部的那些稻草棉衣。的的確確來自卞家的供給。何大人只需排官員去京郊卞家的莊子,便知道本官說的,並無虛假!”
胡安的背挺得筆直,說着偷換棉衣一事的來龍去脈,更是搬出了韋景曜和蕭厚仁。這兩個大永頂級權臣,可以證明,他做的這些事情,全無半點私心。也無半點瀆職之舉。
隨即,胡安補充道。卞之和送給他的重金錢財,他絲毫沒有動,會全數上繳至朝廷;同時,他還指出,當初龔如熙和穆修己彈劾江成海,就是爲了將江成海拉下來,以方便他們在戶部行事。
胡安的話語,使得卞之和的臉色,忽青忽白。當胡安搬出韋景曜和蕭厚仁,又說出卞家的莊子時,卞之和忍不住額冒冷汗。
這一切,胡安早就計劃好的了,一步步,就是坐實自己在招討司做手腳、阻止招討司順利平定的罪名,就連韋景曜和蕭厚仁都參與其中!目的,就是爲了對付自己!——在涔涔冷汗中,卞之和猛然意識到這一點。
這個時候,卞之和才知道,爲什麼胡安早些天會讓他準備稻草棉衣,說什麼招討司繼續申請棉衣,爲了以防萬一,還是將稻草棉衣準備妥當爲上,原來就是爲了罪證確鑿!
他自然也清楚了,卞家,原來一直在有心人的監視之下,不然,不會知道京郊莊子的事情!現在,卞家的京郊莊子,還在趕製那一批稻草棉衣,御史臺和大理寺的官員,絕對能拿個正着!
亞公方尊還能說被偷了,京郊莊子上的棉衣,能怎樣解釋?
卞之和喉嚨乾澀,覺得胡安筆直的背是這樣礙眼,他很想問一句:爲什麼?爲什麼胡安會做這些事情?他這樣做,會有什麼好處?他不是一直受江成海打壓的嗎?他不是和江成海、沈華善一派的人不和的嗎?爲什麼會將矛頭對準自己?
卞之和根本就想不明白,然而當務之急,是他必須想辦法從這些局中掙脫出來。
只是,胡安說的一切,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知道如何去挽回這個局面。況且此刻他在大理寺公堂,無法分身去安排接下來的一切。
先是亞公方尊,接着是稻草棉衣,這兩件事,擺明就是針對他而來的!如今他懷疑,龔家會遭賊,也絕對不是意外。
怎麼辦?怎麼辦?
卞之和心急如焚,心中正苦苦思索着自救的辦法。不管是什麼樣的辦法,都要先離開大理寺公堂再說。
就在這個時候,有幾個面容慈祥的人,走進了大理寺的公堂。接下來,卞之和就知道,就算他離開了公堂,卞家也救不得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卞之和是認得的。她臉容沉靜,眼裡有無盡的慈悲和寬容;從容自然的動作,雖然是滿頭銀絲,卻讓人只注意到她的氣度,和那無法掩飾的貴氣。
這是韋景曜的母親,出自清河崔氏的韋老太君!
她身後跟着的,是幾個作尼姑打扮的人,有老有小。這些尼姑都微低着頭,雙手合十,並沒有多看公堂上的一切。她們動作拘謹,卻又彷彿置身公堂外一樣,那是世外之人特有的一種遊離感。
這幾年專注禮佛、深居簡出的韋老太君,還有不在紅塵之內的尼姑,爲什麼會出現在大理寺公堂?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韋老太君正欲行禮,就被何克難止住了,道韋老太君年邁,又是先帝親封的誥命夫人,故免了她的禮數。不僅如此,何克難還體恤韋老太君年邁,特地讓人搬來了松鶴椅,讓韋老太君安坐。
那幾個尼姑,只是略略彎了彎腰,做了佛門禮儀,便在一旁站住了。最先說活的,是韋老太君。
“老身此次前來,是爲了帶靜虛師太前來,向諸位大人說一件事情的。靜虛師太,是靜安寺的主持,她在靜安庵發現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因爲事關重大,特地來大理寺說個清楚明白。”
韋老太君的語氣很平和,介紹着那幾個尼姑,說了她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是爲了說靜安寺中的大事。
而卞之和聽到“靜安庵”這三個字,本就憂焚的內心,更是跳到了喉頭,額上的冷汗,似乎也一下子停住了。靜安庵,是慕太妃靜修的庵廟!難道……難道……
他訥訥地看着靜虛師太,只覺得她和緩的語氣,夾帶着風霜雷電,那凌厲的氣勢,擊得他無力招架!
“老尼前來,是爲了庵中一件不尋常事。那就是庵中有人和西燕那邊,互通往來,利用的,是信鴿!老尼無意中在庵中的信鴿那裡,截獲了西燕的消息!因爲是涉及西燕,乃是國之大事。本尼不敢自專,故前來大理寺詳說此事。””
靜虛師太緩緩說道,將來大理寺的原因詳細交代,竟然是爲了在靜安庵中靜修的慕太妃!
據靜虛師太述說,自從慕太妃入庵中靜修之後,庵中突然就出現了很多鴿子。原本靜虛師太還以爲,這是庵中清幽安適之故,卻沒有想到,這些鴿子,有古怪。
若不是靜安庵小尼貪玩,近日捉住了其中的一隻鴿子,她還沒能發現此事。
原來這些鴿子都是被人馴養的信鴿,是用來傳遞信息的。小尼捉到的那隻信鴿,恰好就藏着一封密信。那封密信之上,全是靜虛師太不認識的字符。
靜虛師太和天寧寺主持常真禪師有往來,這才知道這些字符,原來全都是西燕的文字!而密信上的內容,是西燕有關河內道的陰謀!
“這就是那封密信。密信的內容,常真禪師已經破譯出來了。這是常真禪師的手函,請大人查看。”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之後,靜虛師太將密信、手函都交給了何克難。
她乃空門中人,若不是這密信至關重要,她也不會來到這大理寺的公堂。
何克難有些僵硬地接過靜虛師太的信函,覺得頭腦有些濛濛的。韋老太君、靜虛師太、慕太妃……這些人,竟然會聯繫在一起,而所涉之事,更是他怎麼都想不到的!
靜虛師太所言,都指明瞭一件事情,那就是靜安庵中的慕太妃,和西燕有密信往來,也就是說,卞家和西燕有往來!
重臣之家,爲什麼會和西燕有往來?除非,卞家是西燕的奸細!
想到這個可能,何克難的臉色就異常難看。卞之和是大永的二品大員,官職品階比他高的人,大永沒有幾個!這樣的重臣權臣,怎麼會是西燕的奸細呢?
卞家是不是奸細,待大理寺查清龔如熙、胡安和靜虛師太所言之事,就可一清二楚了。
何克難不敢有片刻耽擱,一方面派出大理寺的官員,前去核實他們所說的內容;另一方面,火速將審理進程報與景興帝知道。
事情神進展到這一步,何克難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反應了。當然,他不知道,更神化的進展,還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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