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談着。狄雲講着分開這段時間路上的經歷。東方不敗許是真的有些疲倦了雖然不想閉眼,但過了一會兒還是靠着牀頭睡着了。
狄雲笑笑,沒去打攪他,瞧着那人一雙鳳眼輕輕閉着,長密的睫毛規則的顫動,長眉舒展,臉上是難得的安寧。如此,他心裡也是出奇的安寧。動作很輕,站起來給東方批了一件外衫,那人睡的很沉沒醒過來。
靜靜的坐了一會兒,回頭之際便看見牆上那幅畫,狄雲不由得又笑了。走過去,伸手去摸,小心翼翼的,生怕給碰壞了。
扶着桌案一站就是小半個時辰,只是瞧着那副山頂舞劍的畫,藍白的對比,畫里人的神態動作,無不精細萬分。狄雲有些感嘆,也許就是自己也不曾如此精細的瞧過自己,那人卻瞧得仔細瞧得用心,不僅僅是形似更是一種神似,只消一眼,便能瞧出畫中人是誰。
狄雲癡癡的瞧着,若說有什麼不足的地方,那便是少了紅衫的男子。每個日出的早上,紅衫的男子都會站的不遠不近,扶手看着他練劍。每當回頭之時,便與那人目光相對,淺淺一笑。
可惜了這畫上沒有那抹紅影,除了藍色便是茫茫的一片白。不由覺得有些惋惜,再去看桌上的畫,也同樣只有他一個人。不知怎的,狄雲忽然就想起來以前師妹戚芳講的故事,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他們相愛,生前卻不能在一起,死了以後才化作兩隻蝴蝶得以團圓……
狄雲想到此處,便在桌上尋了一張宣紙,拿裁紙的剪刀剪了只蝴蝶出來。蝴蝶剪得很隨意,卻精細。在黑木崖的日子,他剪了無數只紅色的蝴蝶,雖然有些日子沒有再動手,也不會覺得生疏。
只可惜這裡沒有紅色的宣紙,狄雲覺得,那種濃烈的紅色才適合東方不敗,耀眼、矚目、不失霸氣,讓人忽視不掉。
“我睡着了,”東方不敗皺了皺眉,睜了眼睛,眼底還有些疲倦,瞧見站在桌子邊上的狄雲不禁說道:“怎麼不叫醒我。”
“我看你太累,而且時間還早。”狄雲聽到聲音,便將那隻剪好的蝴蝶用剪子壓在了畫上,走過去。
早春的風有些涼意,一陣吹過桌上的紙張輕微的“嘩嘩”響着,那隻紙蝶也被吹的扇了扇翅膀,卻依舊停留在案子的畫上。曾經東方不敗問過,爲何他要剪出兩隻蝴蝶。他說,……兩隻不會孤單。卻不曾想過,如今只是一隻便好……
東方不敗看了看天色,站了起來,說道:“曲長老他們還在屋裡麼?”
“曲長老應該還在屋裡,”狄雲說道:“我沒聽見他的房門動。只是曲非煙好像出去了。”
“恩,”東方不敗點了點頭,“我們也該去看看了。”
狄雲當應了過去幫他整理了束髮,兩人便出了小院。
避開劉府下人的視線以他們的武功自然很容易,只是狄雲沒想到小小的劉府裡竟然有這麼多的人巡視。雖然不及黑木崖上佈置的周密,但卻讓人有些覺得奇怪。
正廳里人很多,雖然離觀禮的時間還有一會兒,但許多武林人士都已經到了。廳堂很大,卻顯得有些擁擠,幾乎是江湖上有名沒名的人都來湊人惱。
狄雲兩人沒有從大門進去,反而繞道後頭進了小門內室。出了內室再走幾步便是一個大大的屏風,阻斷了與廳堂的視線,但大廳裡的嘈雜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狄雲有點驚訝,這個地方雖然是不錯的隱蔽地點,不會讓那些名門正派瞧見,又可以察覺那些人的動作。只是這裡也算是內室,主人家出來都要走這條路。
東方不敗只是看着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狄雲也就沒說話,想必是東方早有安排。
屏風另一頭偶爾聽見幾聲大笑,滿耳都是恭維與客套。兩人等了一會兒,就聽身後有跫音,想必是主人來了。狄雲回頭去瞧,就看見三個人走了過來。爲首的那人自然不必說,正是劉正風無疑。他身後還跟着兩個下人。
劉正風看見東方不敗與狄雲兩人着實一怔。東方不敗只是淡淡的挑了一下眉。
“兩位這是……”劉正風愣了一下,隨即有些不解,卻又很快想到那紅衣男子與曲洋相識,想必也是日月神教的人,不能見外面那些人是肯定的。只是不覺皺了皺眉。
“你自管好好的去金盆洗手,擔心着自己的安慰就夠了,不用去操心別人。”東方不敗看了他一眼,撇開眼緩緩的說着,一貫冷淡的口吻。
劉正風又是一愣,不想對方能猜到他的心思,他是一時間想過這個武功高強,又是日月神教的人,藏在暗處是不是想要對來參加大會的人不利,又或者有什麼陷阱,“劉某失禮了。”被別人看穿,倒是有些尷尬難堪。
劉正風有些尷尬,拱了拱手算是作別,繼續往廳堂走,就聽身後的東方不敗忽然又開口了。
“本座要先提醒你,踏出去就不允許反悔,若是你中途反悔,第一個殺你的就是本座。”
劉正風心中一凜,只是點了點頭,腳下步子略微停頓,“曲大哥是我這輩子唯一的知己,劉某不後悔。”說罷便出去。
東方不敗不敗也沒看他,轉頭瞧了瞧狄雲。狄雲自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是忽然心裡一動,便去拉住東方的手,說道:“我倒是覺得劉正風比較可信。還有……我也不後悔。”
東方不敗笑了笑,反手也握住他,低聲的說道:“你後悔早完了。”
狄雲見他低笑的樣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心裡高興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看着劉正風走出去的背影,又聽到外面互相客套的虛詞,突然覺得劉正風那人很可悲。覓得一個生平知己,本來是件歡喜的事情,卻怎麼落到偷偷摸摸,甚至是要身敗名裂的地步?
何至如此?
“你可憐他?”東方不敗見了問道。
狄雲點點頭,說道:“是可悲。”說着拉緊了那人的手,覺得心裡一陣翻涌,說道:“咱們不會這樣的……我會拉着你的手走遍這個江湖,要是你覺得膩了,我就帶你去雪山看看,那裡雖然很冷,還什麼都沒有,卻是最純粹的地方,一片白茫茫的,很漂亮。”
“雪山?”東方不敗聽着沉默了片刻,心裡竟也起了波瀾,說道:“那麼冷的地方我不喜歡。不如找個江南的小地方,小山腳下渡口之邊,倒也風景好的很。況且,你去了個冰天雪地的地方,叫小孩子怎麼辦?豈不是跟着你挨凍捱餓的。”
狄雲聽他說着,不禁又笑了,摸着鼻子說道:“確實是我想的不周到。”這幾日都是夏雪宜在照顧小狄雲,他都快忘了自己還帶着個孩子,果然是個不合格的父親。
“我都忘了孩子。”狄雲呵呵的笑着,想到小狄雲不由說道:“那孩子不如讓他姓東方好不好?這樣就是我們的孩子。”
東方不敗怔了一下,驚訝的擡頭去瞧他,眸子裡有些不確定,倒是對方笑着等他的回答。
“怎麼會不好。”東方不敗無聲的嘆氣,那人與自己在一起,依着他的個性,不可能容忍那人再去找別的人,男的女的都不允許,這樣一來自然不會再有自己的孩子。他以前是想到此節,一時私心,纔要那人收了小狄雲做義子。就算不是親生的孩子,到底也是個義子。卻沒有想到那人說要讓小孩子跟着他姓。
爲了練武功,爲了做一代梟雄。在作出決定的時候,東方不敗就想好了,那些個代價,從沒想到自己也會有孩子的一天。心裡是感嘆也是安慰,對那個人更是再難放開手了。
狄雲聽他答應,高興的叨叨唸唸了幾遍“東方雲”,笑着問東方不敗好不好聽。
兩人在這裡說話,外面依舊熱鬧的很,突然門外砰砰兩聲銃響,跟着鼓樂之聲大作,又有鳴鑼喝道的聲音,顯是甚麼官府來到門外。
大廳裡的喧鬧立時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瞧着門口。就見一個官員走了進來,手中拿着黃緞子托盤。
狄雲隔着屏風自然看不見前面是個什麼情況,只聽一時安靜了。隨後是劉正風恭恭敬敬的聲音,緊跟着就聽到一個男子朗聲說着“聖旨到。”
東方不敗輕輕的“哼”了一聲。狄雲倒是屏氣凝神的聽着,他對於朝廷的官員沒有絲毫好感。上輩子淩小姐的父親淩退思便是個不小的官,一心想着金銀財寶,陷害丁典,甚至連自己的女兒也不惜生生的活埋了。而此時聽到劉正風恭敬的接聽聖旨謝恩,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當真可悲可嘆,爲了退隱江湖,如此一來,他一世的名聲便付諸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