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堇平院長聽出來了，陳着這是想借用自己的面子，對那位農行副行長進行施壓。
初次見面就提出這個要求，似乎有點唐突。
官場裡談事情，講究一個“委婉”，這種直接提要求的作風，倒是很像商場裡赤裸裸的交易了。
不過，林院長是個很有修養的教授，他轉念一想，自己也是初次見面就把學生留到現在，還耽誤了人家的午飯時間。
“我已經很久不喝酒了。”
林院長笑着說道，他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藉着說出這句話的機會，順便觀察一下陳着的神情。
陳着神情裡沒有絲毫不快。
他彷彿也聽懂了暗示，禮貌的說道：“那我先回去了，下午還有課，林院長您有什麼問題隨時招呼我。”
這個反應有些出乎林院長的意料。
他原來以爲陳着會說“不用喝酒的，只要過去坐坐就行……”類似油裡油氣的說辭。
但是陳着現在這種不糾纏的做派，又很像體制中“聞歌知雅意”的交流了。
“唔……”
林院長輕皺眉頭，在陳着身上，他看到了“官”和“商”兩種氣質的交織。
這也很好解釋，他父親是個很有水平的官員，孩子受到影響也很正常。
但是呢，陳着本身又在大學裡創業，所以就有了商人的特質。
林院長低下頭，看着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跡，這些都是陳着口述出來的觀點，不過非常具有啓發性。
隨便拉出來一條，他都能延伸出一篇調研或者論斷，甚至可以給內參投稿。
以自己的地位，還要佔一個學生的便宜？
林堇平心頭動了動，突然喊住即將離開的陳着：
“那個……你約鄭行長的時間定下來以後，告訴我一聲吧。但是我提前說啊，不一定有空的。”
“嗯？”
這下輪到陳着吃驚了。
他從馬院辦公室返回宿舍的路上，還在思考自己暗示的不夠明顯嗎？
林院長這邊提出讓自己轉專業，自己馬上邀請他參加飯局，這不就是商人嘴臉最直接的表現嗎？
陳着現在已經斷絕了在體制內混的念頭。
哪怕有再深厚的關係，官場中30歲也只是起點。
但是陳着重生後的打算，30歲已經是功成名就的狀態了。
所以陳着才故意那樣說，表達自己在生意場中深耕的想法，立下這個人設後，以後再拒絕轉專業的要求，就顯得沒那麼突兀了。
萬萬沒想到林院長能夠答應下來，這樣子的話，鄭師兄的貸款金額要是低於一個億，那可真是說不過去了。
……
不過眼前當務之急並不是貸款，而是讓老陳儘快熟悉“建設生態文明社會”的相關理論知識。
陳着下午的課剛結束，就給毛太后打了個電話，表示晚上要回家吃飯。
“罕見吶~”
毛曉琴詫異的說道：“上個學期，我們都以爲陳公子忘記在廣州還有一個家呢！這下學期剛開始，就要往家裡跑了？”
“主要是我媽做的菜比食堂好吃太多了，一時間捨不得。”
陳着笑呵呵的回道。
“別說這些場面話。”
毛曉琴還是很瞭解自家兒子的，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陳着的理由也想好了，說道：“下學期我打算爭取入黨，但是大學裡名額沒那麼多，還要和其他同學競爭一下，所以我就想找我爸多瞭解黨章黨史方面的內容。”
陳培鬆晚上本來有個應酬，但是聽說兒子積極向組織靠攏的意願，立刻把應酬推了。
毛曉琴也是黨員，如果陳着再入黨，那可就是黨員之家了！
吃完飯以後，老陳拉着小陳來到書房，找出一本巴掌大小的紅色小冊子，上面寫着《中國共產黨章程》，還有一個金色的鐮刀錘子圖案。
陳培鬆翻開章程第一頁，神色也嚴肅起來。
“陳着。”
老陳緩緩說道：“你可能覺得章程的內容很無聊，但是我要告訴你，上面的每一條都是百年來鮮血和鬥爭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
“不會覺得無聊。”
陳着端正自己的身姿：“我會認真聽的。”
陳培鬆這才欣然滿意的講述起來。
有些領導在多年的工作中，學會了圓滑世故，也知道了人情往來，但是內心最深處，始終有一抹無法忘卻的紅。
講了一個小時左右，刷完碗收拾好廚房的毛曉琴，給父子倆切了一碟水果。
然後倚靠在門口，看着燈光下表情都專注的父子倆，心中也是一陣幸福。
人到中年以後，就喜歡看這種闔家團圓的畫面，賺多少錢，當多大官，反而不是毛曉琴首要考慮的問題了。
只是缺了一個人，也不知道俞弦在做什麼，還是要提醒陳着多帶那個丫頭回家吃飯。
毛太后沒有在書房逗留太久，很快就自顧自的去看電視了。
陳着那邊呢，也在不斷的詢問中，把話題逐漸往“建設生態文明社會”的方向引導。
其實這非常簡單，十七大就是去年10月前剛剛開完，現在全國範圍內的黨政機關仍然在學習會議精神呢。
十七大里，本來就有關於“建設生態文明”的內容。
不過，陳培鬆目前還沒有認識到這句話的前瞻性，畢竟現在這個時代，官員政績還是和GDP掛鉤的。
於是，陳着就“不服氣”的和他辯論。
真理，往往是越辯越明的。
父子倆從十點多一直討論到半夜三點，期間毛曉琴過來喊了兩次，但是老陳和小陳都沒有聽，毛曉琴只能搖搖頭自己休息去了。
“……你是對的，我們確實要保護生態環境，不能讓【少數人發財、人民羣衆受害、全社會買單】的情況再出現了。”
最終，陳培鬆嘆了口氣說道。
看見老陳終於“臣服”於這個觀點之下，陳着感覺任務完成，伸個懶腰站了起來：“要睡啦！謝謝老豆給我講了這麼多關於我黨的知識。”
“啊？”
陳培鬆愣了愣，好像還沒講完呢，感覺後面大部分時間都在討論其他事情啊。
“還有些名人軼事。”
老陳熱情的問道：“你要不要聽聽？”
“明天我早八。”
陳着笑着拒絕了：“下次再說吧，下次一定。”
“好吧。”
陳培鬆拍了拍圓滾滾的肚皮，他有一種沒說盡興的感覺，回到牀上輾轉反側的睡不着，結果還不小心把妻子吵到了。
“你後背長倒刺啦？一直翻來覆去的不睡！”
毛曉琴明天也是早班，對於丈夫這種在牀上打滾的行爲很生氣。
“沒有沒有……”
老陳訕訕的說道，討好似的幫妻子掖了掖被子。
但是半夜辯論就好比喝咖啡，刺激着神經一直在活躍，老陳一閉上眼，剛纔說的那些話就在腦海裡跳躍。
“哎~”
陳培鬆索性也不躺了，免得又吵醒老婆，躡手躡腳來到書房打開電腦。
也不開燈，任由灰白的熒幕映着臉龐，在word文檔上敲擊下這樣一個標題：
《久久爲功，共繪綠水青山的絢麗畫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