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
沉悶聲響,紅芒乍現,沒有人料到萬世之花會有這樣的舉動,更料不到接下來的變化。
紅芒非血,而是豔紅如火陽般的灼熱之光,光罩雪蓮再被投射向天空,映出一朵與雪蓮同形、體積放大千萬倍火浪紅蓮。透過火紅可以看到,萬世之花除臉上稍稍變得蒼白,身形並無變化,體態也沒有絲毫改變,甚至感覺不到紅芒是由其身體發出,而是雪蓮自身變化一樣;然而接下來的一幕讓所有人意識到,母子迎戰的誓言實有其質,且由腹中胎兒爲主導。
所有變化從一聲啼哭開始。
事分三段,三段三息,首段已呈現在衆人眼前,紅芒以雪蓮爲鏡映照天空,蒼穹隨即被火蓮取代,人在其下如身在其中,感受一股莫名旋轉之力。
隨後,旋轉變得無比真實,不,就是真真切切發生的事實,火蓮垂幕,雪蓮生長,上下交匯吧原本存在的世界隔成內外,進而在那股旋轉之力的作用下盤旋騰空,其中的每一個人都無法倖免。
山還在,水尚清,紫雲島、連同周圍千里大地一起,被兩朵蓮花從世界中隔離。
這是什麼樣的力量!
縱然真靈降世,天道親臨,能否如這樣塑造一個天中天!
如果說,蓮內世界還能找到虛假的理由,比如化境,比如法寶,再比如某種迷魂法術的話,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所有人意識到,自己正在感受着的一切都是真的,大羅真仙亦不能質疑。
一哭成界,在人們接受“世界構成”之後,二聲嬰啼傳入耳鼓。
直到這個時候,人們才從構界的震驚中清醒,隨即感受到哭聲中蘊含的一切。
“哇!”
那是怎樣的一哭呵!
如弄弦之手撫摸心海,一波三折,一唱三聲。
道胎有靈。靈爲天生,天地世界誕生萬物,萬物萬情盡在其中。純正與質樸,純淨與深厚。濃烈與悵然,憤怒與傷懷,人世間,天地內,所有能夠感受、包括想象出來的情感通通囊括。以人類絕無法想象的方式乾淨分離,變成一份份、一道道絕對乾淨的目光。
由簡入繁易,由繁歸簡難,任何人、任何事、所產生的情感都不可能只有單一一種,唯今日靈胎髮聲大唱,把所有人帶回天地初始,生命剛剛誕生的那一刻。
一聲唱,命由天地所生,魂由父母親賜,唱聲慢慢感激與依賴。彷如新生嬰孩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本能感到恐懼而好奇地展開雙臂,尋找那個、那雙、那些能夠令其感覺到安全的懷抱。
一聲哭,世界和,自哭聲入耳的那個瞬間,蓮內世界普降喜雨。
雨自火中來,淋溼了頭,沾潤了臉,貼着領口侵入靈魂,瞬間灌滿清河水。壯大火中陽。
唱聲響起,界內那麼多大能精修,平日裡人人矜持,個個堅強。此刻全都淚雨磅礴。
可曾見,雙手因緊張而顫抖,抱起新生兒時的淚眼如花?
似相識,慈母旁門眺望路的盡頭,期待遠歸的遊子?
但曾想,亂世街頭親故重逢......
幾千張面孔神色忽變。因有二唱鑽心入魂,已來不及體會更多。
“哇!”
二聲唱,孕爲生之始,生爲養之初,唱聲哀憂,兼有一絲淡淡冤腸,不似剛剛那麼純粹,盡表千年來的驚慌與猶疑。
沒錯,那是從迷茫、疑惑到驚慌的聲音。界內羣修,立場種種,聞聲後看法出奇一致,認定那是認知孤獨時纔會有吶喊。
新生兒就像一團氣泡,在父母的指引下隨意變形,錯時改過,對時褒獎,摔倒時扶起,**時哺乳;但爲何,靈智生出後便只有危機重重,憂慮時刻與幼子相伴?
是什麼讓她枯坐寒宮?雖然她看上去很舒適。
是什麼讓她整日蹙眉,雖然她極力保持平靜。
是什麼讓她憂心難解,孤獨自守,身體虛弱,精力憔悴?
最最關鍵的,作爲催生自己的另一方,關鍵的那個他,擁有更加寬闊的胸膛與臂膀,本該支撐這一切,扛起這所有的他,在哪裡?在忙些什麼事?
靈胎有靈,自孕生時便能感受世界,然其心智並不高超,如尋常新生嬰孩一樣,只用最簡單的思維衡量遭遇。
靈胎知道自己遇到的一切,但無法理解遇到的每一件事......
於是他迷茫,疑惑,進而慌張,失望,直到今日大敵眼前,母子臨難,終於演變爲無窮憤怒!
“你在何處!”
“你在做什麼!”
“千年孕生,爲何從來不出現!”
“罔顧妻兒,何謂丈夫!”
“難道,莫非,你已經死了嗎!”
嬰兒的世界沒有善惡,沒有家國,只有親、疏兩道,安、危兩情;憤怒嬰兒感受不到安全,於是發出憤怒的啼哭,啼哭帶動蓮花世界,世界中的人們齊聲怒吼,根本控制不住。
雪蓮成冰氣息凌厲,火蓮動盪波紋橫生,千人同怒更如驚鼓,催動那些波紋橫掃八方,衝破周圍壁壘如囚牢。
“你在哪裡!”
吼聲彷如雷鳴滾滾,瞬間傳遍滄浪,穿透星空,導入星海,響動在每個角落。
星空中某處,兩域三方混戰難分,成千上萬名修士、妖獸絞殺在一起,道法、陣光、靈符、法器釋放的光芒鋪天蓋地,嘶吼怒嚎聲不絕。
這樣的戰場,生命成爲最不值錢的東西,不少地方甚至出現以星球爲武器的極端情形,每每一次重法轟擊,星空被撕開巨大裂口,傾瀉而出的鮮血轉瞬即逝,如火中之淚。
就在這個時候,耳畔突聞一聲嬰啼,伴隨着響徹天地與靈魂的質問,生生蓋過戰場上的一切。
“你在哪裡!”
彷如時間被定格,突然之間戰場上一切都停頓下來,玄光凝固。人們表情茫然,因衝殺而赤紅的雙眼卻變得清醒,心內默默與之同問。
“你在哪裡!”
天涯海角,一處殘缺不全的世界。一個凋零衰落的城市,一個破敗的酒樓,一名面容猥瑣的老者正在飲酒,突然間像是聽到什麼,神情變得有些惆悵。
九龍之地。天井當中,古帝舉手爲自己斟茶,突然間像是聽到了什麼,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
星空四方,哭聲處處迴盪,並未因距離遙遠而衰減,相反因爲陣陣喝聲而越發強大。
哭聲四處尋找,走遍世界的每個角落,始終沒能找到要找的那個人,終於到了某個關頭。它以無法理解的方式打開空間,通過陰陽,導入冥界,再以共鳴的方式驚動另外一個世界。
界魂世界,地心靈竅,得福已成少年軀,神態安詳而寧靜,然而......突然有個瞬間,他的身體開始抽搐,面上五官扭曲成團。痛苦到無法形容。
最短的時間裡經歷了一場最長的噩夢,難以遏制的衝動自心頭起,得福驟發世界之力,放聲疾呼。
“爹啊!”
無法形容的衝擊瞬間擴散。界魂世界瞬間撕開無數裂縫,天空星河隨之混亂,昊陽騰燃洶洶之火,燃燒成一片五色光霞,映照出一朵燦爛的梅。
“齊飛!”
梅花之下,十三郎毫無徵兆地發出一聲淒厲哀嚎。但又瞬間即止。
“我要回去!”
劍尊茫然,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麼,連發三問。
“滄浪有事?怎麼回?這裡怎麼辦?”
“我必須回去。”
三問並着一答,十三郎不再遲疑,舉手中五彩補天石,目光直對頭頂梅花。
“這條路最近。”
浩渺天際,黑髮十三腳踩虛空,黑如墨漆的雙瞳漸染上一層血色,疾馳中厲嘯,魂音催動星河。
“刀來!”
“刀來!”
“刀來!”
狂靈大地徐徐漂流,隔斷世界如一片祥和淨土,蘇老闆盤坐羅桑樹下,唾沫橫飛講述着當年舊事,其身邊,數百名狂靈脩士圍坐四周,聽得聚精會神。突然間,大家好似聽到什麼,小不點的面孔一下子變得煞白,目光卻變得凌厲如刀。
“刀!”
喊刀出刀,不僅僅是刀,還有弓。
魂音也是魔音,靈界魔音浩蕩沖霄,生生震動法器本魂,除了已經認主的披風,弓與刀在沒有得到允可的情況下震動不已,自動飛出。
“怎麼回事?!”
周圍聲聲驚呼不止,小不點一概不應,低頭默默感受片刻,忽一把扯落身後披風,隨即咬牙一指點在心胸,吐出一口心頭血。
血染披風,披風橫展,展開的同時,小不點的身形不見蹤影,只留一聲緊急催促。
“滄浪!”
“呱!”的一聲,關關躍起,在最後關頭以長舌勾住小不點的腳,隨之遠走。
“......滄浪......”至今不知發生何時,有人茫然重複。
“滄浪個屁,跟上,跟上啊!”遁空之術無法複製,恨己不能,白宜放聲高呼。
就在這個時候,小不點遁空的那個瞬間,自成世界的狂靈壁壘出現裂口,一聲前高後烈,先嘹亮後沙啞,尾聲撕心裂肺的嬰啼大響耳邊。
“哇!”
三哭終至,世界無法承受其重,咔嚓嚓驚雷連動九霄,四大星域,無垠星海之上,映照出一張嬰孩的臉。
胖嘟嘟,紅通通,火辣辣,陰森森,全世界生靈目光的注視中,嬰孩死死咬着嘴脣,竭力忍住眼淚不溢眼眶,同時艱難地舉起一隻手,揮動成掌,朝不知名的方向輕輕一拍。
“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