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琳趕緊往回裡走去,他深一腳,淺一腳地斜着身子慌不擇路地滑行着下去,心裡直打鼓,不知江成煥摔成怎樣了。他一邊往下去,一邊問詢道,“喲,怎麼樣了啊,沒關係吧?”
到了谷底,隱約見江成煥身子斜倚在一塊石頭上面,一雙手支撐在石頭上,似乎直立不起來。小琳趕緊伸手扶了他一把,一邊尋問着,一邊按住江成煥的身子,生怕他跌落下去。
江成煥躬着腰,慢慢站直了起來。這時候,他纔想起手上的文件夾早就不翼而飛。文件夾如同強光燈一樣隨着雙手失控不知拋向了何方了。“別管我,我不打緊,你趕緊的替我找一找文件夾。”
小琳見江成煥站直了,估計沒有什麼大問題,於是,他尋着亮光找回了在石頭縫裡的強光燈,再打着強光燈往回裡尋找灑落一地的紙張、資料和筆等什麼的。
“怎麼樣啊?”小琳一邊蹲着收拾東西,一邊又問道。
“應該還好吧,手掌有點痛,可能被碎石劃破了皮,”江成煥悠悠地說着,伸手時,“誒喲,腰部有點痛,可能扭傷了。誒,倒黴,踩着一塊石頭一滑,估計關係不大吧。”
說話間,小琳已經跑跑過去找回來強光燈,稍微歇息了片刻之後,江成煥便藉着強光燈,一瘸一拐地繼續往上爬去。
“不要先回去了,上醫院檢查一下。”
“啊……,不了,”江成煥擺了擺手,“還是趕快查看一下路面,尋找一下痕跡,看看有沒有什麼制動痕跡,若是耽擱了,怕是找不到了。”他一邊說着,一邊倆藉着警車大燈的光亮,低頭仔細地查看着沿途路面以及車輛衝下懸崖路段的蛛絲馬跡。
他倆反反覆覆地尋找着路面可能留下的點點痕跡,可奇怪的是,路面上沒有發現一點制動痕跡。可以想像得到,當時,周因駕駛的車子是徑直衝下了懸崖。
“這不符合常理啊!”江成煥一邊尋找着,一邊自言自語着。
雖說坡度有點陡,彎道有點急,但即便是疏忽,臨時採取制動措施也是一種本能,不至於一點制動痕跡沒有。如此情形,是百思不解。
難道是制動失靈,或是駕駛人神志不清,抑或是……
“必須在第一時間搞清楚這個問題。”江成煥內心揣摩着。
現場耽誤了不少時間,但顯然在現場難以搞清楚這個問題。現在早已是下半夜了,但他放心不下,必須搞清楚這個問題,否則,即便是重新躺在牀上也是睡不着。於是,他們立即驅車趕往市人民醫院。
“周因若是清醒着的,那麼,很快就能夠搞清楚事故發生的原因
。”一路上,江成煥這麼想着。
當然,他更關心周因的死活,這是消除疑惑的根本。
警車在醫院門口急速停下。車門一打開,江成煥便聽到從醫院裡傳來的一陣陣悽慘的哭泣聲,他心裡一沉。
“不好,人死了……”小琳脫口而出。
“你……,這個人究竟是怎麼了,”江成煥語氣尖厲,“唉,真是一張烏鴉嘴。”
老遠便見急診室門口圍了許多人,江成煥見急救醫生一臉古怪表情,便知道凶多吉少。果不其然,他被告知周因死亡的訊息,說是因顱內大出血,經搶救無效死亡。
頓時,江成煥眼前一片空白。
“他死前說了什麼?”
醫生似乎沒聽見江成煥的問詢,轉而朝着急診室那三三倆倆的人繼續解釋着什麼。顯然,醫生正心煩意亂着,他的問話被醫生無情地過濾掉了。
江成煥沒有繼續問下去,他知道醫生正不知如何面對七大姑八大姨尖刻的質詢。那些人,有的正哭得帶勁兒,有的則默默地流淚,還有鬧騰着討說法的。江成煥無奈地搖了搖頭。唉,鬧騰着人真是無聊透頂,單方事故怪得了誰呢,死人更是不能怪誰了。要怪,只能怪自己駕車不小心,向醫院要啥子人。當然,多虧是單方交通事故,否則,還不知鬧騰成了啥樣。
家屬們一個勁地怪醫院搶救不及時,不到位。但任憑家屬們怎麼鬧騰,怎麼責怪,醫生們默不作聲,一臉無奈,顯然,他們解釋得有點累,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去解釋。
江成煥原本是想說上兩句的,說點公道話,替醫生解圍,他想說,怪就怪自己駕車不小心,怪東怪西有什麼用。但是,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他知道,在這種場合說那樣的話,弄不好就會惹火燒身,何況,他也沒有心思管這些個瑣碎,自己的事情都不知道是什麼着落。
眼睛,他只關心接下來該怎麼處理這起死亡交通事故。
唉,魔障,簡直是魔障。
搞交通事故,就是擔心這一坨。遇着,正常,不遇,非同尋常。但江成煥在潛意識裡,希望永遠遇不上,一天天平穩地過下去。每次當班時,都提心吊膽,交了班,便如釋重負。他搞交通事故是新手,才二十來天,是個新兵蛋子,扛了二十多天平安無事,希望一直平安下去,不料,今晚終於攤上了。
早聽說事故上辛苦,麻煩事兒多,且危險性大,因而,一直不願意來。可是,不來不行啊,輪崗嘛,又年輕,加之,是幹刑偵的底子,是骨幹,最後,不得不來。
相比較,路面執勤相對較輕鬆。他幹事故之前在路面上待了一段時間,有體會。在路面執勤時,他曾經來過一次斷魂坡。那是因爲堵車嘛,他來疏導交通的
。一個女孩子,她駕車下坡時,不知道怎麼地就帶了一下手剎車把,頓時,車子就橫在了路中央,她嚇得半死,不知所措。車子沒翻,便是萬幸,否則,車毀人亡。
唉,女人開車,湊熱鬧,真是天曉得。
斷魂坡道路狹窄,她車子一橫在路中央,便幾乎佔據了整個路面,往來車輛無法通行。突然橫在路上,前後車輛猝不及防,一輛接着一輛,被堵在那兒。你不讓我,我不讓你,把個道路堵塞得水泄不通。女孩看着車外一個個咆哮的人,便自顧楞楞地坐在車子裡不敢下來。
江成煥接警指揮車輛,該退的退,該進的進,然後,請女孩下車,自己爬上去倒騰了幾下方向盤,便把車身正了過來。他對女孩說,下坡時,要養成變檔減速的習慣,若自動檔,便鬆開油門,輕踩腳剎。千萬別一邊踩着油門,一邊拉起手剎。你們女的開車,怎麼就沒有想到踩腳剎呢,反倒是喜歡套弄手剎車杆,總不會是習慣動作吧!
女孩自是聽懂江成煥話裡有話,頓時一臉緋紅,還不忘擡眉瞪了他一眼。
說心裡話,他真是不願意調到事故大隊來,一是,作息沒規律,起早摸黑;二是,辦案程序繁雜,忙完外面,忙室內。當然,這些個還不是關鍵所在,年輕嘛,吃點苦頭,受點累,是再正常不過,最麻煩的是傷亡交通事故不僅要立案,往往追刑,還要同一大堆失去理性的家屬反覆做無謂的思想工作,並往往不被理解。更要命的是,必須同死屍打交道,要參與屍檢工作,要面對慘不忍睹的死人及其相片。聽介紹說,運氣不好的,在現場還要幫助搬弄死屍或是遺物什麼的。至於吃苦不討好更是說不出來的苦,鮮見幹事故的被提拔上來,擔當的責任還出奇地大。
現在想這些沒有用,已經在事故上當了班,只能聽天由命憑運氣。當務之急,便是彙報,然後,回去抓緊時間睡上一會兒。於是,他撥通了事故大隊大隊長馬尚魁的手機。在等待中,頭皮發麻。
手機鈴聲響了半天,才聽到裡面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顯然,馬尚魁正睡得正香。聽到哼聲,江成煥一陣莫明緊張,他頓感一種威嚴,話到嘴邊,似乎被什麼卡了一下,頓住。但他還是硬着頭皮用十分急促的語調跳躍地彙報起來。
馬尚魁不待江成煥把話說完,便粗暴地打斷,“你這樣,先去殯儀館,瞭解死者家屬的情形,要作必要的思想工作,防止鬧事。”
“現,現在嘛?”
江成煥根本沒有預料到向大隊長彙報之後是這樣一種情形,居然現在要去殯儀館,他遲疑地重複着。
“當然現在,”馬尚魁似乎已經完全清醒,聲調也提高了八度,似乎在吼,“你,你馬上去殯儀館。搞事故一個多月,還沒有進入狀況嘛,是你當班,你是怎麼當班的,你現在不去疏通,防患未然,萬一鬧將起來,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嘛!”
“他,他家屬都在醫院裡呢,殯儀館沒人,”江成煥試圖據理力爭,“並且,情緒較爲平穩
。”
“你說他們平穩就平穩了啊,死了人的人誰說得清楚。叫你去,你就去,囉哩囉嗦什麼。”馬尚魁不待江成煥繼續說下去,果斷地掛了電話。
江成煥腦袋頓時炸開了鍋,這個冤家對頭真前世一劫。現在,只有認命,不知何年馬月纔有出頭之日,現在,只有忍受着,叫忍氣吞聲,小不忍則亂大謀,如今嘛,現官不如現管,大隊長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官,卻是個直接管你的官,得罪了,就有你受罪的,識時務者爲上嘛!
他的切身體會告誡他,人必須相信命運,在自己從刑警改行到了交警,本意上是爲了避開那個遭天殺的傢伙,卻偏偏又到了一起來,並且,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顯然,這是自己無法逃避的一劫,必須面對,也就是說,必須立即執行大隊長的指示,必須立即趕赴殯儀館。於是,他什麼也沒有想,硬着頭皮,同小琳一同驅車急匆匆地前往殯儀館的方向。即便上火山,下火海,也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