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某時某刻,歷史巨獸不知爲何打了個盹,萬古冰冷的心緒輕挑微波,灑想身處不同時空的幾人。
道盟山門,玄機子望北時突覺心悸,隨即有人傳回噩耗,外域靈魔傳送陣被獵妖使餘孽摧毀,跨界傳送陣守衛入口的修士已到對面加強防範,輕道盟再調精銳增援。
聽到這個消息,玄機子長嘆一聲,內心有些感慨。
感慨源與兩處,一爲征戰沙場不易,百年鏖戰,靈脩付出如此多代價,仍不能將獵妖使徹底抹平。如今,道盟內亂難安,清查等事正進行到緊要關頭,玄機子需要坐鎮山門,幾個長老閉死關準備登仙台,這等節骨眼發生這種事......
很艱難,但又不能不撐下去。
沒有耽擱,玄機子調兵遣將,從本已不算寬裕的人手中抽出兵力,務求跨界傳送陣安全。同時他不忘派出特使,聯絡之前已赴外域的天機子、玄靈子、樂洪濤等人,叮囑他們小心行事,寧可保守一些,也不要因爲着急犯錯。
相比這條噩耗,另一件事讓玄機子稍感安慰,緊皺的眉頭爲之舒展不少。
“能夠即時察覺到此事,說明本座修爲日益精深,已能稍窺天機。”
狼堡,戰火連天,千里範圍遍地狼煙,成千上萬名修士捉對廝殺,無數陣法、妖獸、符篆,法器在空中飛舞,轟鳴聲浩蕩三千里,宛如滅世。
總結滄浪、外域自新紀後歷次大戰,此番狼堡決戰的規模、兇險、慘烈、傷亡,無一不能排名前十,假如比較影響力的話,穩居前五。
硝煙戰火中,一道由雷霆組成的身影顯得格外凌厲,所過之處哀鳴無聲,血色塗滿眼簾。沒有人能阻擋他的腳步。甚至連遲滯都做不到;更讓人驚恐的是其耐力,戰鬥了整整持續一天,他的法力依舊那麼渾厚,氣息還是那麼兇猛,雷霆還是那麼浩蕩,彷彿永遠不需要休息,永遠能夠揮灑雷霆,將一個個敵酋化成虛無。
百年外域,雷尊第一此展露全力,其殺伐之凌厲。殺心之濃重。殺意之恐怖。萬名修士搏殺的戰場上,無人能出其右。
“雷動九天,尊威天下!”
不知哪個靈脩首先叫出來,豪壯聲音漸漸擴散到整個戰場。猶如一面到處都能出現的大旗。
到後來,不僅僅對手被他殺到膽寒,連己方修士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倒不是說這樣不好,只是大家心裡有種感覺,往日那個如君王般沉穩,山嶽般厚重的尊者今日稍稍有些浮,或者說,有些憤憤難平?
“一定是因爲傳送陣的事,唉!”不少人心裡這樣想着。爲那些守陣修士疏忽懈怠而憤怒,爲獵妖使偷襲而不齒,爲援兵遲遲不能送回消息而焦慮,更爲自己不能替主帥分憂而苦惱。
“殺!”
雷尊沒有那麼多想法,他以目光指路。以雙腳行走,以雷霆轟開前方道路,之後撲向下一個對手。
“殺!”
“多謝師姐指點。”
三面崖,斜谷旁,六魔兩靈八位學子,此刻正彼此切磋道法。旁邊圍着還有幾名道院學子,但因他們此前都受了傷,只能旁觀、或開口指點兩聲,並做些評論。
二對六,靈脩一方明顯吃虧,但考慮到修爲差距,似乎還是道院佔便宜。怎麼說關雁秋也是即將突破後期結丹的“大”修士,黃渠雖然差一些、比對手高出一截,加之切磋是一對一的方式進行,道院學子反倒大佔優勢。打到現在,除開頭一場黃渠大成平局外,接下來的三場,關雁秋全部獲得勝利。
不過說句實話,連贏三場,關雁秋本身不俗固然重要,但不能因此說她真能視魔修於無物。這種比鬥並不能說明什麼,因爲不是生死搏殺,很多手段不能動用,還有心態戰志方面的東西,更加說不明白。
“一味求狠,基礎不夠紮實。”
又一名魔修敗下陣去,關雁秋打出興頭,冷漠面孔稍稍有些波動,擡頭以目光示意。
“下一個。”
同屬一脈,旁邊幾名靈脩立場鮮明,紛紛爲關雁秋叫好;反之魔修幾人臉色有些掛不住,彼此相互看了看,都有些爲難。
比鬥切磋,爲的是交情學的是技藝,令本性兇蠻的魔修極不適應。再說亂舞學院由蕭十三郎創建,理論上講,這些出自亂舞的學子要給在場所有靈脩做後輩,雖說實際情形不可能那樣,心裡卻難免因此受縛,打起來更加礙手礙腳。
拋開靈魔恩怨不談,正因爲有蕭十三郎的關係,衆靈脩嘴上客套,心裡着實不想輸掉這次比鬥。若不然,他們打理傷勢都來不及,哪裡有空來觀摩這場明顯不屬於其層次的鬥法。若非傷勢實在沉重,十幾名學子人人都想登場亮相;幸好,關雁秋的表現讓人眼前一亮,着實大振軍心。
對魔修而言,輸幾場比鬥沒關係,原本修爲就比不過人家,倒也不會覺得難爲情,可......連敗三陣,旁邊那些張得意的面孔實在不好看,還有關雁秋這個人,怎麼說呢,總之很難招人喜歡。
誰能沒個虛榮膨脹時候,憋了半年的氣,如今一朝得到宣泄,大家都不像以往那樣沉穩。於是乎,眼見魔修那邊猶豫,道院學子們嘴上不說內心卻是暗爽,紛紛開口勸解......
其實就是風涼話。
“不如就這樣算了吧,再打下去,我看結果也不會變。”
“是啊是啊,幾位師弟修行時間短暫,關師妹勝之不武,算了吧。”
“資質都很好,可惜過於......咳咳,關師妹說得對,有些急功冒進,基礎不夠紮實。”
“修行麼,還是要靠時間堆出來,切不可好高騖遠。”
“倒不能這麼說,蕭師兄修行不足百年。一樣橫掃天下。”
“天下只有一個蕭師兄,若想學他那樣,前景堪憂。”
聽到這些話,關雁秋面色微沉,內心隱隱有些擔憂。
別人只看到她三連勝,實際上,魔修的狠辣決然給她留下深刻印象,遠非尋常道院學子所能比。第一場黃渠之所以打成平局,與此不無關聯。同樣因爲心性冷冽,關雁秋自己也是“狠人”。因此才能不受壓迫。氣勢越來越盛。
有心提醒道院同門。關雁秋想了想,最終沒有那麼做。一來靈魔之差自古長存,能壓制魔族總歸讓靈脩感覺痛快,再則她不是那種圓滑個性。想說也說不好。
退一步講,她又何嘗不想再勝兩場,替如今式微的第八分院爭光。
七嘴八舌一通說,魔修臉色越發難看,他們知道山上有人在看,且都是魔族、甚至魔宮前輩,無奈這種晚輩之間的較量,那羣大拿不可能出手......
總而言之一句話,丟人。
“我來!”
一名神情精悍的年輕魔修站出來。施禮後二話不說,亮劍朝關雁秋髮動攻擊。關雁秋自然不能示弱,飛劍縱橫,與之鬥成一團。
又要說到比鬥與真正廝殺區別太大,因爲飛劍是修士的必修課。每當修士純爲友誼切磋的時候,最常見的方式便是鬥劍,且要掌握尺度,不能憑藉修爲與寶物品質強行凌壓對手。
這種規矩既公平又不公平,公平之處在於大家都一樣,不公平之處仍在於大家都一樣。試想有人修劍只爲了有件飛行法器,廝殺起來另有手段,如何談得上劍術造詣?比如黃渠,他擅長的便是陣法,劍術水平草草也就一般水平,碰到真正高手的話,對方完全有可能以弱勝強。
然而話說回來,似這般臨時起意的切磋,本就不可能制訂太嚴格的規矩。仍以黃渠爲例,難不成讓魔修等他布好了陣,之後主動投身進入與之較量?
那不是欺負人麼?
此外還有一點,雖說鬥劍不能憑藉修爲欺壓對手,然而修爲高低並不只是法力深厚有差別,精純程度也是天上地下。同等重量的鐵,一個經過千百此錘鍊,一個裡面含着沙,彼此對壘......結果可想而知。
果然,鬥劍進行到一炷香,關雁秋逐步佔據上風,任憑那名魔修年輕如何兇狠,仍在雙劍一次次交擊中心神震顫,險險漸要拿捏不住。
“錚!”
如琴絃被撥斷,魔修飛劍上出現一道裂紋,劍勢也被盪開外圍,雖奮力補救亦來不及挽回。關雁秋長劍順勢推送,吞吐劍芒直指魔修的咽喉,準備再下一城。
正常情形,魔修此刻理應退後收劍認輸,可惜......
“吼!”
一聲厲嘯,魔修青年咬牙,低頭,左手在自己的飛劍上一抹,鮮血瞬間染紅劍身。得到精血滋補的飛劍光芒大放,於不可能中迴歸正途,凌厲向前。
“啊!”周圍集體驚呼。
“糟糕!”關雁秋內心暗悔。
電光火石間,明白着兩敗俱傷的下場,區別在於魔修低頭撞劍必定身亡,搞不好元神都無法脫逃;關雁秋則勉強扭動身軀,雖能避開心口要害,重創在所難免。
“住手!”
山崖上方有人斷喝,但已來不及阻止。“四方會談”此刻仍在進行,沒有資格參與的人也都沒下來,爲的是避免給比鬥學子帶來壓迫。山高萬仞,靈魔雙方大拿雖多,誰都沒有本事隔這麼遠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兩支常見靠近,靠近,刺入,見血......
畫面突然凝固。
“定!”
聲音至此才傳入耳鼓,視線中,一葉扁舟逆流而上,穩穩靠在岸邊。十三郎牽着小不點的手,旁邊黃花女收起五行舟,殤女手裡捧着一片巨大的荷葉遮蔽陽光......好似一家人在踏青。
“幹什麼呢?比劍?”小不點好奇問着,順手將兩支飛劍摘到手中。
“比什麼劍,他們在過家家。”
望着兩邊鬥雞一樣兇狠瞪着對方的靈魔學子,十三郎微微皺眉,神情有些不喜。
“要給武器開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