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對話,十三郎的分身趕到身邊,看上去是要強行攻擊,可惜連戰都站不穩,又能幹些什麼。
雷尊的確重傷無力,但不是隨便拍兩巴掌就能殺死,甚至可以說,即便十三郎再如剛纔那樣打幾拳,他還能夠活下去。
雷尊欣賞的目光望着他,說道:“別裝了,能打就能開弓,不用等到現在。”
主尊在的時候,分身不像平時那麼多話,冷冷相對。
雷尊談興正濃,拾起前面的話題說道:“不怕告訴你,師妹那邊,本尊早有備手留下,即便現在與之動手,勝算也在七成以上。此外本尊還要告訴你一件絕想不到的事情,今日之前,本尊的叱念之毒有脫控之兆......”
“是詛咒。”十三郎好意提醒,強調說道:“叱念是詛咒。”
“說得對,就是詛咒。”
雷尊欣然表示贊同,繼續說道:“如今情況不一樣,你把本尊體內積累數百年的東西分走大半,不但意味着幫我解除危機,還額外提供一次機會。”
“洗煉重修,更上一重?”十三郎隨口問道,聲音透出疲憊。
修真世界有過這樣的例子,比如精火之人如能放棄將真元內的火力全部提走、之後重新修煉,得到的火元會更加精純,層次也會提高。
簡單點講,與散功重修很相似。
雷尊所指不止這些。有了前一次失控危機,再度修煉非但能夠將其提純。還有機會從頭思索,不讓同樣的情況發生。
聽上去很美妙的事情,實際很難發生,一來“提走”二字無法實現,再則修士成長必定伴隨敵、友同時成長,失去專長意味着實力驟降大半,誰能忍受得了。此外還要考慮到,詛咒與尋常道法不太一樣。難度更大。
最後是老問題,修士壽元有限,很少有人能抽出那麼多功夫考慮多餘的事。
誤打誤撞,因爲這場戰鬥,藏在雷尊體內的詛咒之力、甚至連根源都轉移到十三郎身上,其實力當然大受影響。但要考慮到,即便沒有叱念之功。有幾人敢挑戰雷尊?這還不算他如果繼承大位之後的情況,只要坐鎮紫雲不離開,天下無人奈何得了他。
也就是說,這頓打非但沒能要雷尊的命,還送給他一次天大機緣。
“好悟性!”
雷尊大讚,之後說道:“其實你也可以修煉。前提是活下來。”
十三郎連連搖頭,說道:“詛咒陰損殘毒還容易反噬,有什麼好。”
雷尊面色微沉,嚴肅說道:“迂腐之論。刀在手中就是一把刀,只有品質高下。哪有好壞之分。你也算個人物,怎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十三郎想了想。覺得這句話很熟很有道理,似乎連自己都曾經對別人說起過,不禁有些好笑。
“有道理,是我太固執了。要不這樣,你把修煉法門告訴我,將來煉煉看。”
越想越來興致,十三郎上前,伸出手說道:“你是知道的,我也懂雷,還煉出一種和你不一樣的雷。”
雷尊笑起來,問道:“是什麼?”
“天罡不滅。”十三郎認真回答,問道:“牛逼不?”
太粗俗。
雷尊微微皺眉,教導的口吻說道:“名字無所謂,重要的是內裡與威力。本尊所修何等強大,名字都很一般。”
這是事實。什麼劍雷、滾雷、困雷......聽着真不怎麼樣。
“受教了。”
十三郎誠懇道謝,之後說道:“問個事情好嗎?”
雷尊悠然點頭,說道:“講。”
十三郎說道:“之前被我打成那樣,你爲何一直不用法寶?”
問題來得突兀,雷尊神情微變。
十三郎笑起來,說道:“用不了吧。”
疑問的話,肯定的語氣,周圍千萬修士爲之茫然,其中有幾個人卻似乎明白了什麼,悄悄有了動作。
雷尊爲何不用寶物?
當這個問題從十三郎嘴裡問出來,人們先後意識到自己犯了“習慣”的錯,誤把雷尊當成以往那個戰無不勝的無敵尊帥,因而錯過許多常識。
對化神修士、尤其那些強大的修士而言,神通往往比寶物更強,因此罕有戰鬥中使用法寶。但這不是因爲法寶不好,而是因爲能被強化神修士看中的寶物太難找。比如掌天弓,天絕劍,放在誰手裡都是求之不得,可望而不可及。
既然如此,剛纔面臨那種絕境的時候,雷尊爲何不用寶物?
難道他沒有?
顯然是笑話。
疑惑中,十三郎沒有再就這個問題糾纏,繼續說道:“還記得我剛纔說的話嗎?”
雷尊微楞。
十三郎說道:“我說過,我有法子輕鬆殺死你,但不會那麼做。”
“爲什麼?”
“因爲那一招太厲害但只能用一次,你還配不上它。”
十三郎大言不慚,繼續說道:“我還說過,會先奪走你的一切,最後才殺死你。”
雷尊冷笑。
十三郎又說道:“有個事情,我一直都懷疑纔不敢輕動,現在終於有了答案。”
雷尊默然。
十三郎繼續說道:“你是兩個,所以才能恢復這麼快;你是兩個,所以能受我十三拳不死;你是兩個,所以能兩次通過邪法提高修爲,所以才能......總之我知道了,你是兩個。”
雷尊眯起眼睛,寒聲說道:“然後?”
十三郎說道:“然後麼,你拼命維持這副軀體不散,遮了醜但是消耗力量,所以我纔會等你傷愈。”
“還有忘了告訴你,山君詛咒早就見識過,對我真的沒什麼大用。”
十三郎高高舉起手掌,輕輕嘆了口氣。
“現形吧,不然就去死。”
近在咫尺的掌心漸有雷光跳躍,殺機撲面。
雷尊擡起頭望着那隻手掌,神情疑惑,內心略有不安。
那些話並未給雷尊帶來多少影響,因爲他明白,只要自己不出問題,十三郎根本沒辦法證明。真正讓雷尊不解的是,看起來十三郎的確還有能力動手,甚至可以殺人。
這沒道理,完全不合邏輯。
沒有人比雷尊更瞭解叱念神雷的強大,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十三郎吸收了多少詛咒之力,正如其剛剛所講到的,縱使換成天殘、此刻也應該奄奄一息,十三郎憑什麼能夠抵禦?
殺意臨頭逐漸加重,雷尊不能不開始認真對待,首先想到的是反擊。
傷與不傷,動與不動,十三郎肉身之強悍都不會改變,雷尊很快便意識到,以他現在艱難凝聚起來的力量很難致對手於死地,反有可能帶來更惡劣的後果。
“看看周圍。”
十三郎忽然又開口,嘲諷說道:“一隻眼的視角比較窄,看到什麼沒有?”
雷尊不想按照他說的做,然而......他終究還是沒能忍住,餘光朝周圍看了看。
就是這一眼,雷尊的心開始真正朝深淵沉落,目光第一次流露出驚慌、甚至驚恐。
周圍有什麼?
周圍有人,不多,但是個個頂尖。
黑白二叟把住東西,道、狂兩位尊者守在南北,臉色讓雷尊覺得很陌生;新來的道盟長老高高升空,目光冰寒、隱隱透出仇恨;逍遙王不知何時升上天空,平素隨意的面容陰沉如鐵。
靈域三大勢力,每家都有代表出動,將傳功崖上空四面封死。
這是爲什麼?
再看外圍,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人紛紛站出來,劍閣三老、魔宮掌座、活佛、神師,還有別的一些人;每一個都是人間大拿,每一個都能撼動一方、甚至一域。這麼多人同時出動,傳功崖已成鋼鐵牢籠,蒼蠅都別想飛出一隻。
以他們的身份,道院即便有事也不該出現,如今居然不顧禁忌把守外圍,足以證明這件事得到道院默許,甚有可能是主動提出來。
下方周圍,千萬圍觀的修士們先後發現異常,人人疑惑個個凜然,安靜得像一羣沒有呼吸的石頭。
這是爲什麼?
想到這裡,雷尊情不自禁低下頭去。
“不用看了,天大地大,再沒有你能容身之所。”
十三郎的聲音響在耳邊,緩緩說道:“道、狂二位尊者只調查你一年,道盟卻是從樂洪濤死的時候起就開始查驗,積累了大量疑點與證據。這件事原本又天地二老來做,用來打擊道院聲譽,因清河岸邊一番風波受阻,所以才推遲到今天。”
“接下去就是我,我告訴他們,今天這場戰鬥,我會把你打出原形,但不能保證殺死你,所以需要大家幫忙。”
十三郎認真說道:“你是九尊之首,威名赫赫,享無上尊崇,有無數人擁戴。我要殺死你,但不希望看到那個結果,所以用最大的耐心與謹慎對待這件事,直到當我發現,你道這種地步都不肯使用法寶、身體比煉成金剛法體的活佛自愈能力更強時,才真正斷定......”
低沉而緩慢的聲音,停在雷尊耳中格外有壓迫力,就像一把徐徐逼近的奪命劍。
“你,絕,對,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