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二老爺派出去的人回稟,告知盛湖衛家已經人去府空,不知所蹤。
衛二老爺一震,盛湖衛家好大的膽子!竟敢欺瞞他!看來姚氏的死,果然是他們捏造的。
衛二奶奶慌張,問:“他們爲何這般做?姚氏若沒死,又去了哪呢?”
衛二老爺心煩意燥,吼她:“沒死能怎樣,她一個小寡婦,能去哪裡?無非是逃去鄉下,她家裡人都死了,她在外面能活幾天?”
衛二奶奶腦海裡冒出奇怪的想法,問:“她……會不會跟人私通跑啦?”
衛二老爺一拍桌子,“她敢!”
頓了頓,又道:“若她真敢跟人私奔,爲了錦之,爲了我們衛家的面子,定要將她和姦夫碎屍萬段!”
想起衛錦之說過的話,衛二老爺發話下去,命令全府上下動用所有關係,一定要將姚氏找回來。
衛二奶奶聽得心窩疼,將茶端給衛二老爺,輕拍他背,爲他舒氣。衛二老爺稍稍平息心情,問:“平陵王府那邊,跟襄陽王妃可說好了?什麼時候帶靈兒去給那位姑娘賠罪?”
衛家人微言輕,認定自家長輩帶人上門,王府肯定不讓進。故此求了襄陽王妃,也就是東怡的母親,一起前去王府。有襄陽王妃在,王府姑娘肯定不會不見。
只要肯接見,事情就好辦。
衛二奶奶張嘴答:“明天用過午膳去。”
衛二老爺點頭,交待:“這次,可別搞砸了。我們府裡最近的麻煩事夠多了,不能再得罪平陵王。”
衛二奶奶明日也一起去,扶了扶鬢角,笑道:“放心,這次有我出馬,定將那小姑娘哄得開開心心。”
別的本事她沒有,交際結交卻是一把好手。衛家能攀上衆權貴,她這個賢內助功勞也不小。
琳琅園。衛有光接到沈灝出行的通稟,早早地就在廳堂等着了。衛林知道禾生要來,挑了個竹林翠饒的石亭,一五一十地數着讓下人備好的零嘴茶水。
“……慄粉糕、如意酥酪、蓮葉羹、吉祥果……”
怎麼好像少了一樣,她讓人備下的梅花香餅呢?轉身喊人,交待再拿一份香餅來。
石桌下忽地伸出一隻手,五指一點點往碟盤裡挪。衛林回身的瞬間,正巧望見賊手抓了好大一把吉祥果,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躲回去。
好哇,竟有人敢偷她東西!
漠北四王子拓跋侖看着衣袍兜的點心,隨意揀了幾個往嘴裡塞。一邊吃一邊舔嘴,心想:這中原的東西就是好吃,不光光主食味美,就連這糕點零嘴都做得精緻別緻,待他日後回漠北,定要抓幾個廚子回去。
他吃得開心,完全沒注意身旁有人接近,待回過神時,面前一團黑影壓過來,衛林的笑臉擺在跟前,語氣怪異:“拓跋侖,你在幹嘛呢?”
拓跋侖下意識往回一縮脖子,遮住懷裡偷來的零嘴,試圖掩飾自己的心虛:“我……看風景呢……”
話落,他起身就準備開溜,被衛靈一把逮住衣領。她力大如牛,拓跋侖有傷在身,根本無法反抗,任由她拖着往地上甩。
衛林叉腰:“瞧你這熊樣,還敢偷姑奶奶的東西,是不是皮癢啊?”
拓跋侖扯了扯嘴角,嘿嘿一笑,討好似地去拉她衣角:“姑奶奶,你們家的碗太小,我根本吃不飽,實在餓得緊,這才借點零嘴填肚子。”
衛林揮開他手:“呸!到底是我們家碗小,還是你胃口大?跟個餓死鬼似的,每餐都要吃個十五碗,要知道,廚房給你備的可是海口那般大的碗啊,再被你這麼吃下去,我們家非得吃窮!”
拓跋侖不服,拍拍灰從地上站起來,整理髮冠,“我可是漠北王子,待我事成歸去,定賞你們家黃金萬兩。吃幾碗飯咋了,有你這麼小氣的女人嗎?”
衛林攤手:“先把萬兩黃金拿來。想吃山珍海味,上刀山下火海都給你弄來,有銀子,好說話。”
拓跋侖氣噎,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堂堂王子,竟被欺負至此!他瞪衛林一眼,“漠北的女人也沒你這般兇狠的!”
他自由慣了,在園子裡依舊我行我素,有一次不小心毀了衛林心愛的古琴,從那之後幾乎每天都要被衛林逮着揍一頓。
拓跋侖越想越憋屈,在漠北時誰敢動他一根毫毛?竟被個女人打得鼻青臉腫,想想就覺得丟臉。
不行,一定要想法子報復回去!只要找到衛林弱點,他定要讓她求着喊他大爺!
衛林見他面容浮現詭異笑容,眼裡冒着光,一看就知道在琢磨什麼壞主意。
她走過去,因身量不如他,踮腳跳起往他腦袋上就是重重一拍,痛得拓跋侖嗷嗷叫疼。
拓跋侖下意識揮手準備反擊,剛擡起手臂,衛林瞪大眼睛,把臉湊過來,“怎麼,想打我啊?”
拓跋侖顫了顫,慢悠悠地把手收回去,趁衛林不注意,快速捏住她的鼻子,衛林猛地被抓住鼻子,喘不過氣。
“哈哈哈,兇女人!”拓跋侖仰面大笑,放開手就跑。
衛林追上去打。
兩人在林子裡你追我趕,忽地迎面走來一行人,衛有光斥責的聲音傳來:“衛林!”
衛林停下,轉臉一看,是禾生和沈灝。當即對拓跋侖不管不顧,跑過去拉禾生小手。
沈灝掃一眼不遠處略顯狼狽的拓跋侖,與之問好。
三年前他承聖人之命,巡視邊疆,曾與拓跋侖交手,兩人不打不相識,後漠北有意修好,蒙古挑事,漠北出兵相助,爲首的便是拓跋侖。沈灝記着這份恩情,曾對拓跋侖道:“日後定當相報。”
故此次漠北皇室政亂,拓跋侖第一個找的便是沈灝。
看見故人,拓跋侖很是高興,飛奔過去,“你總算出現了!”剛想痛訴衛林的蠻橫,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若被人知道他堂堂一介男子漢,被小小女子欺辱,成何體統!
算了,還是先忍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拓跋侖恨恨看一眼已經遠走的衛林身影,回頭斂神肅目對沈灝道:“我們去商量要事。”
沈灝應下,兩人往書房去,門口派侍衛把守。
這邊,禾生東張西望,沒看到宋瑤,問:“宋瑤呢?不是說已經來望京了麼?”
說曹操曹操就到,衛林指着後面一個姍姍來遲的身影道:“喏,來了。”
宋瑤路上遇到點事,耽誤了行程,匆忙趕來,喘着大氣。與禾生衛林相見,激動不已。
曾以爲禾生逝世,現在看她活生生地在眼前,而且一躍成爲平陵王府裡受萬千寵愛的姑娘,不由感嘆,幾乎要落淚。
“我就知道,好端端的,你怎麼會突然病去,老天爺不會這麼不公平,現在好了,你過得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衛林撇嘴,笑:“什麼時候你竟如此多愁善感了?”
宋瑤嗤她,“我看到禾生,高興不成?就你跟個沒事人一樣。我還沒找你算賬呢,這樣大的事情竟不告訴我,當初我得知禾生死訊,可足足在家哭了好幾天,眼睛都腫了,你賠?”
禾生出言:“是我不好。當初我跟他走,也沒想到他竟是王爺身份,怕連累你,所以沒說的。你別怪衛林。”
宋瑤笑:“我說着玩罷了,難能真怪她,這樣的事,你瞞着總有你的道理。噯,總歸都是過去的事,不提了。”
禾生點頭。宋瑤想起那日遇到衛錦之的事,思忖半晌,還是決定告訴她,畢竟都爲了她吐血,定是很重要的人。
哪知她說完,禾生反倒疑惑了,“我並不認識這樣的人,是不是弄錯了?”
宋瑤奇怪:“沒有啊,他說的清清楚楚,還知道你名字呢,聽聞你死了,非得讓我帶他去墓地,親眼見到你的墓碑,他才肯信。哎呦,纔看到墓碑,就吐了一地血啊!想來也是傷心欲絕纔會如此。”
禾生絞盡腦汁回想,知道她在盛湖的人,就只有大府衛家人,她在大府待的時間短,根本沒有結交這樣能爲她掏心掏肺的人,更何況還是個男子。
想了許久,都想不個所以然,索性拋之腦後,與宋瑤衛林討論之後出遊的事。
宋瑤本有點擔心,怕禾生攀了王府後,便擺出架子來。現如今見她這般親切,與從前並無兩樣,暗罵自己小心眼。
禾生提議,這幾天日頭稍有收斂,涼風習習,正是郊外放風箏的好時候。
“那一片種滿碧桃花,有白有紅,開起來簇簇相擁,不知是誰,在那鋪了磚路,磚路旁邊有花瓦牆,牆上掛滿紫藤。一般人家出行,總愛往那湊,帶點醃脯肉瓜果,困了便往桃花樹下鋪竹蓆,喝點楊梅酒,一歇便是一下午。”
衛林和宋瑤一聽,很是神往,當即應下。
時間一晃兒便過去了,沈灝來接她,臨走前,禾生不放心,拉了宋瑤交待:“我的事,暫且不要聲張,待王爺與我定下來了,屆時再告訴你家裡人,可好?”
宋瑤自是應好。
她記得禾生本家望京,據說有很厲害的孃家人在,想來也是不想讓他們知道。且她哥哥若是知道禾生尚在人世,定是要分神,不能專心備考。
禾生想起宋武之,問:“宋大哥可還好?”
宋瑤答:“下個月聖人秋獮回來,便要開設秋考,他每日在家唸書練武,一心想考個狀元。”
禾生點點頭,“定能高中的。”
宋瑤笑:“承你吉言。只要你家那位爺不吃醋使壞,大哥還是有希望拔得頭籌的。”
禾生紅臉,戳她肩頭,“小妮子!”
兩人咯咯笑,旁邊沈灝等不及,見她笑得這般開心,走過去攬了人就走。
衛林宋瑤站在門口送他們。上了馬車,沈灝見她一副戀戀不捨的模樣,打趣:“你既這般喜歡她們,我將她們招進府做伴陪,天天在你跟頭伺候着。”
禾生捏他手,“她倆不是下人,纔不許你這般做呢。”
將宋瑤今日說的奇怪事與他一說,他果然緊皺眉頭,問:“你可還有什麼失散的兄弟姐妹?”
禾生道:“沒有呀,就只我弟一個。”見不得沈灝額間蹙紋,她拉他手,笑道:“許是我曾幫助過別人,人家記着恩,過來一問罷了,你別放在心上。”
沈灝沒說話。許久回看她,正經臉道:“以後若是男子,一律不許瞧不許多管閒事,你的眼裡只准有我一個。”
禾生捂嘴笑,“小氣鬼。”
沈灝將她手窩在胸前,神情孤傲:“哼,我就是小氣。”
派出去的探子回稟,將查到的事情悉數告知,沈茂回頭看衛錦之一眼,見他冷着臉,貌似不太滿意?
沈茂問探子:“就這麼點?還有其他的嗎?”
探子答:“屬下無能,查到的已是全部。”
沈茂一腳踢過去,“廢物!”
衛錦之出言喊他:“殿下,你過來。”
沈茂知道他心情不好,提氣走過去,招手將殿上伺候的人全部屏退。
纔到跟前,笑嘻嘻地問:“有啥好事?”
話剛出口,衣領被人一把抓住,衛錦之寒着聲看他,譏諷:“殿下,你的屬下,就只這點能耐?”
沈茂扯扯嘴角,火氣上來,掙開罵:“衛錦之,你不也是我屬下嗎,別不知趣啊,見好就收聽過沒?”
他力氣大,衛錦之一個不小心,半伏在案上,差點摔倒。
沈茂心頭一震,傷着碰着了他可賠不起!趕忙過去扶,氣焰全消,問:“磕哪了?”
衛錦之不讓他扶,咳得厲害,帕子一抹,全是血。
沈茂沒轍,嘆氣道:“你不就知道那小娘子的事嗎,過幾天七王宴,我帶你去,到時候我把二哥引開,你自己當面問那小娘子。”
這樣做的風險有點大,沈灝不是那麼輕易能被引開的人,屆時只能犧牲一下他自己咯。
衛錦之氣虛,“當真?”
沈茂拿了帕子爲他擦嘴角的血跡,“廢話!我堂堂三殿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當然是真的!”
衛錦之垂下視線,想了半晌,而後慢吞吞地說道:“你提過的太子跟前司議郎,我會使法子讓他辭官歸於你。”
沈茂驚喜,“那廝可是個忠烈之臣,你能弄來他?”
衛錦之扶着他的手,使力站起來,眼神堅定,“一切有利於我們大事的人,只要你想,我赴湯蹈火定當相赴。”
沈茂虎軀一震,拍他肩,“好兄弟!”
衛二奶奶帶着衛靈,亦步亦趨地跟在襄陽王妃身後,感嘆終於進了平陵王府。
禾生在屋裡,吩咐翠玉躲好,千萬不要出來。
今日沈灝不在府裡,襄陽王妃來得突然,且直言要見她,當初東怡郡主來,有他在尚可回絕。但這次襄陽王妃親自到訪,不能不見。
拿了面紗遮住臉,屋外看門丫頭喊:“見過王妃,見過衛夫人,衛姑娘。”
禾生有些緊張,想到即將見面的衛二奶奶,腦海裡浮現當初嫁進衛家的事,雖在衛府時間不久,但那種壓抑的氣氛,是她至今也無法忘卻的。
她深呼一口氣,起身去門口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