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案發現場的證據車輛,藍博已經不能再開了,袁大頭聰明的把車鑰匙塞到了凌晨手裡,“莫書記,讓凌少開車送你們去醫院。”
莫驕陽挺鋼鐵個男人,第一次覺得六神無主,雙臂顫顫的把杜若從車裡抱出來的時候,一個趔趄,差點沒栽下去。
凌晨若不是趕的快,估計就扶不穩莫驕陽的胳膊了。
看着莫驕陽比杜若還要慘白的臉色,剛剛落下去的心又提了上來,“小若若……”
聲音當中,是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微顫。
杜若窩在莫驕陽的懷裡,雙手依然交疊着落在了小腹的位置,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打溼,這會兒走在夜風中,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秋天的夜晚,晝夜溫差特別明顯,白日或許可以穿單衣,甚至午間還可以穿件漂亮的短袖,可到了晚上,尤其是九、十點鐘以後的夜晚,浸爽的涼意輕易的就穿透了那一層薄薄的布料,原本輕鬆愜意的步子,都會因爲這一層涼風而加快頻率。
不過這樣的清涼有一種好處,便是讓原本懶怠的精神也慢慢的清明起來。
杜若原本迷糊的神志正是被這秋意的浸涼所喚醒,頭貼着莫驕陽的胸膛,耳朵裡鑽進的都是男人緩慢有力的心跳,只是這樣的節奏已經不是一個人正常的每分鐘心跳的速度,仿似,這顆心臟,隨時都有可能面臨偷停。
與男人心跳不同的是男人的步子,急而穩,步幅很大,雖然沒有看見,可是身體擺動的幅度還是能感覺到的。
杜若耳邊除了男人的心跳,還有另一個男人微顫的關懷聲,小心翼翼的試探着叫着她的名字。
身體虛弱的沒有足夠的力氣讓她把聲音放的更大一些,護在小腹上的兩隻手抽出了一隻去攥緊男人的肩胛骨,那一刻,手臂下的肌肉堅實的仿似鐵鑄,若不是衣服還可以成爲抓點,幾乎讓她的手攥不住這樣挺闊的肩胛。
“驕陽……”
杜若的聲音不大,至少在這樣的時候,虛弱的只剩下兩片脣瓣在微微的翕動,可是男人的步子還是一瞬間停了下來,臉上是一閃而過的驚喜,剛剛在車裡,除了女人壓抑的痛哼,再也沒有任何的聲音來表達她的情緒。
“若若,咱們去醫院?”
原本,莫驕陽想問,若若,你還好嗎?
可是這樣的情況,他根本就問不出口,女人的身子在他的懷裡都在打顫,這一刻,他根本不敢想像,她承受着怎樣的痛。
莫驕陽聲線,該是沉穩,冷靜的,可是此時此刻,幾個字,卻像是穿着單衣站在雪山上,面部夾霜,身體已經凍到麻木,所以說出來的話也跟着顫抖着。
目光緊緊的鎖住懷裡的女人,看着她勉力的睜開的眼簾,眸子裡沒有往日的清透,完全被虛弱與害怕所佔據,這一刻他的心又跟着顫了一下,他是怎樣的粗心,怎麼會沒有過早發現杜若情況的反常。
他又怎麼會看不出來,杜若的性子,看着柔弱,可是心裡也有剛強的一面,就像在車裡,面對那樣的險境,愣是沒吭一聲,肚子不舒服,也不哭叫,只自己隱忍着,若不是隱忍不下去,她怎麼會……
連句對不起都說不出口,這個時候,他只能盼着她的身體安好,還有她腹中的孩子,安好。
這個孩子得來的不易,他不是不知道,那個時候,她吃了多少的藥,可是從來都不眨眉頭,笑眯了眼告訴他,他們一定會有孩子的。
“若若,乖,閉上眼睛睡一會兒,我帶你去醫院,乖……”
莫驕陽像是怕吵醒睡夢中的孩子一般,去哄着杜若,步子邁開的頻率比剛纔還要大,還要急,表面上的鎮靜完全掩不住心裡的慌亂。
這一刻,他也不想掩飾了,自己的女人都這樣了,還他媽掩飾個屁。
凌晨望着這一對夫妻的眼神是複雜的,裡面夾雜着自己辨識不清的嫉妒,還有對女人的心疼。
莫驕陽直到現在也不知道,杜若爲了懷這個孩子,付出了什麼。
莫驕陽直到現在也不知道,當初,真正難受孕的,不是杜若,而是莫驕陽的精子存活率低,甚至很難存活,爲了調理莫驕陽的身體,杜若花了多大的心思,爲了不讓莫驕陽知道事情的真相,打擊他的自信,杜若一個人又揹負了多少。
凌晨已經記不得有多長時間了,他甚至想過,當初在這替這個男人守護着這個女人的時候,爲什麼就沒狠下心,掠爲己有。
可是朋友的道義,還有那個時候不定性的心,讓他都沒有往前邁出那一步。
他不知道,如果他邁出那一步,今時今日,三個人的情形會如何,可是至少他知道,跟在他身邊的杜若,不會經受這樣的創傷。
可是世事無常,誰又真的知道呢?
生活總是在無盡的未知中前行,他的人生從來沒想過爲了一個女人停留腳步,甚至沒想過因爲一個女人去與莫驕陽作對,就算拋開他跟莫驕陽從小到大的情分,單從一個商人的角度來看,他也不會爲了一個女人,去跟一個可以爲淩氏帶來巨大利益的家族做鬥爭,這種得失連幼稚園的小朋友都會算,更何況一直自詡聰明的自己。
晃了晃已經飄散的思緒,凌晨已經快步超了過去,拉開了後座的門,側開了身子,“驕陽,去我那兒吧,我給莫璃打電話,再調來最好的婦科醫生。”
莫驕陽知道凌晨不會在這個時候開玩笑,看着凌晨關好了車門,便催道:“儘快安排,她可能動了胎氣。”
凌晨一手把鑰匙插到了孔裡,一腳已經開始轟油門,這輛車只是市委的公車,性能自然沒有藍博的性能好,好在這個時間路上的車輛不多,凌晨單手玩轉了方向盤,起車,倒車,抹車,前行,明明開了十幾年的老車,在凌晨的手裡愣是玩出了賽車的花樣,這樣的車技,讓剛纔一路開車過來的袁大頭都不禁嘖嘖稱歎,要知道政府部門用的公車,原本買的時候成本就不高,差不多十萬左右,再開了十幾年,可想而知,這車的性能都差到了什麼地步,本來他以爲自己玩車也算是好手了,可是這會兒連自嘆弗如這四個字,用到自己身上都覺得羞愧。
“莫璃,馬上去醫院,把魯大夫叫過去,vip病房準備好,急診室那邊留出位置,不用救護車接應,在醫院大門口準備好單架牀,嗯,先這樣,十五分鐘,必須就緒,最近二十分鐘內趕到。”
凌晨快速的把要用到的人,事,物都安排妥當,把電話扔到了儀表臺上,透過後視鏡看着莫驕陽陰暗沉肅的臉色,吸了口氣,目光鎖着前方的路況,超車,並道,闖燈,油門越踩越低,要不是這車牌子上那醒目的紅色標識,估計後面早就罵聲一片了。
忽略了那些不悅的喇叭鳴笛聲,凌晨輕輕的吁了口氣,十四分半,再有一個路口,就可以到淩氏的晨光醫院了。
“驕陽,小若若怎麼樣?”
除了那兩個虛弱的驕陽,凌晨一直沒聽到杜若再說過話,就是呼吸都淺了不少,他現在能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讓自己的速度更快一些,甚至,因爲他的超速,闖燈,惹的後面別的車子連連相撞,都不去管了,這種時候,再沒有任何一件事兒超過杜若所面臨的危險。
莫驕陽一直小心翼翼的注意着杜若的臉色,細若蚊蠅的低哼聲還是他把頭垂的低些,讓自己的耳朵幾乎貼到了杜若的脣瓣才聽到的,一隻手環着女人的頭,夾裹着女人的肩膀,另一隻手一隻握着女人的手腕,食指和中指也搭在女人的脈搏上。
指間,感知着女人腕間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動,這一路,他的精神都是靠這一下一下的跳動在支撐着。
“還要多久?”
莫驕陽一直沒有說話,一是不想讓自己的聲音破壞杜若的呼吸,怕自己一但開口,就聽不到杜若的呼吸,再一個,就是不想給凌晨造成壓力,車況完全承受不住車速,他不能拿自己和杜若的生命開玩笑,而且,這樣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馬上。”
凌晨說話的時候,車速一直沒有停下來,這會兒車子一個大回,已經拐到了晨光醫院的大門。
醫院門口是稀稀疏疏的患者家屬出來買夜宵,買水果,急診室門口中的急救通道已經準備就緒,單駕,醫護人員,甚至冷莫璃也赫然在列。
冷莫璃不是婦科的專家,不過杜若的身體情況,他到是一直都清楚,因爲杜若懷孕之前的許多項檢查,都是由冷莫璃在真實的體檢結果下做的假,然後呈給莫驕陽看的。
車子拐進醫院大門的時候,凌晨已經減了速,可是當腳踩在剎車上的時候,還是傳來了輪胎擦破地面,甚至迸出火星的刺耳聲,可是這一會兒,誰也顧不得這些。
駕駛室的門被摔的山響,凌晨幾乎是從車裡跳下來的,招呼着冷莫璃上前幫忙。
莫驕陽在後座門開的時候,
矮了下身子,單腿已經邁了出去,低頭的瞬間,堅定有力的聲音帶着獨屬於男人的霸道在杜若的耳邊響起,“若若,答應我,一定不可以有事兒。”
莫驕陽親手把杜若放到了單架車上,一路緊跟在車旁直奔急診室。
魯醫生是晨光醫院的婦科權威,像這種私立醫院,爲了打出名號,所有的科室醫生都是聘用制,淩氏從來不差錢,國內醫院無論是在崗的,還是退休的權威專家,都曾經接受過邀請,甚至有些科室,還會聘請國外的專家定期做巡診,這也是晨光醫院可以迅速在s市崛起,並且站穩腳跟的原因。
魯醫生是六十多歲的老大夫,曾要是b市出了名的婦科聖手,五十多歲的時候就退了休,本來醫院想返聘回去的,不過魯醫生的名號太響,以至於爲她伸出橄欖枝的私立醫院也不少,猶豫徘徊,並且在從中篩選之後,魯醫生選擇了淩氏的晨光醫院,不只因爲淩氏給的條件優渥,也是因爲自己的孩子嫁到了s市。
魯醫生在電視上見過莫驕陽,尤其前些日子才鬧出來的政府在職人員醜聞的事兒,那幾個小時的答記者問,讓她對這個s市上任一年多的市委書記印象不錯,話不多,卻是個實幹型的,這一年多,s市的變化也是肉眼可見的。
今天晚上不是她值班,年歲大了,覺輕,本來以爲大半夜是有人想要行使特權,她其實有些不大高興,雖然淩氏經常接待一些權貴,專門看一些隱私的病例,醫生與患者也是簽過保密協議的,不過這樣的情況多是在白天,或是提前預約,這種臨時加崗,從被窩裡挖出來的事兒,還真是不多見。
所以站在這裡的時候,臉色就有些不好,不過看到淩氏的總裁直接開了一輛破車衝進院裡的時候,魯醫生就在心裡權衡了利弊,又看到抱着病人下來的男人竟然是市委書記的時候,魯醫生那點小脾氣,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這會兒,作爲醫生,最主要的是先了解情況,然後作出最有效的應對,可是莫書記臉上生人勿近仿似注了一層冰塊的表情,讓她這個常在患者面前說話沒有顧忌的老太太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這個年輕人身上的殺氣太濃,太烈,一個不好,她這條老命都有可能交待在這。
冷莫璃到是瞧出了魯醫生的膽怯,皺了一下眉頭,趕在急診室的門關上前拉住了莫驕陽,“到底是什麼情況?”
手上拉住了莫驕陽,眼神卻是看着凌晨,這是打算做兩手準備,兩人既然是一塊來的,總有一個能說的清吧。
莫驕陽步子緩了一下,單架車就被護士一路推進了急診室,然後兩扇對開的門瞬間就合上了,紅燈也跟着亮了起來。
魯大夫心下着急,卻沒有跟着進去,她得先知道患者的情況,不然沒法下手。
“她受了驚嚇,可能動了胎氣。”
莫驕陽緩了口氣,快速的說出自己的判斷,或許是自己也知道這會兒的臉色一定不好看,也沒要求跟着進去。
“魯大夫,她有身孕,我的要求,大人孩子,必須平安。”凌晨的氣勢,仿似在說我的地盤,我作主一般,哪怕他半點不知道這會兒大人和孩子可能面臨的境況是什麼,他只是提了要求,不是商量,也不是懇求,而是必須,是一定。
堅定而專注的目光緊緊的定在了魯大夫身上,仿似在說,天降大任便是這樣的時候,我花了那麼多錢請你過來,不是讓你擺花架子的,這會兒纔是你真正的用武之地。
魯大夫回身推開急診室門的時候,才呼了口氣,一大把年紀的人,竟然被兩個年輕的小夥子壓制的喘不過來氣,現在這社會,尊老愛幼是不是都成了一句空話。
冷莫璃不是婦科專家,大概的情況跟着魯大夫一路說完,便又出了急診室,看着兩個失了一貫冷靜的男人,這會兒,各據一邊,後背抵在冰涼的牆上,目光緊鎖着急診室,一個故作鎮定,一個眸中藏憂。
冷莫璃困惑的想着,到底是遇到了什麼情況,才發生這樣的事兒?
不過他的性子向來不好八卦,這會兒也不過是把疑問藏在心裡,並不開口詢問,朋友之間,未必事事通透就顯得友情珍貴,朋友,是需要的時候,你停留在他身邊,哪怕遞過一支菸,哪怕只是默默的陪着他不說話,只讓他在回首的時候,看到有人在守候,便已足夠。
急診室裡的情況誰也不知道,說話的聲音傳不出來,可是腳步走動還是能清晰的聽見的。
雜亂,無章。
莫驕陽豎起的耳朵想要聽到一點點的聲響,腦子裡仿似進入了臆想的境界,不斷的重複着杜若叫他的名字,低泣的,求助的,無力的,沙啞的,每一種都讓他的神經緊緊的繃起,每一種都讓他的額上青筋直蹦,每一種,又都讓他的心裡,充滿了自責。
長長的走廊,這片小小的天地,竟像是遺世獨立一般,沒有人走近,也沒有走出來,三個男人,沒有一個人開口,目光都鎖住了急診室的紅燈。
不知道是過了半個小時,還是四十分鐘,亦或是更長的時間,莫驕陽的目光始終沒有變化,期間電話響起,差不多三分鐘,他也沒心思接,以前出任務的時候,完成任務,就是他的目光,任何打擾他完成任何的東西都將被屏弊。
如今,守着杜若,守着他的女人,看着她安好的從這扇門裡推出來,就是他的目標,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兒,可是以這個時候叫走他。
冷莫璃看了凌晨一眼,凌晨又看了一眼莫驕陽,電話估計是袁大頭那邊打來的,今天晚上的事兒杜若就算是沒事兒,他也不會這麼作罷。
有些事兒,莫驕陽的身份做起來沒有他方便,他並不介意讓那個藏在幕後的人見識見識這s市地頭蛇的威力。
凌晨拿過了莫驕陽西褲兜裡的電話,看着上面顯示的名字,“袁大頭,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