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呸呸的吐了兩口,臉色極其難受的樣子,一邊用手背擦了嘴角的水漬,一邊看向唐七,“你不會在這裡添東西了吧”
“沒有啊”
唐七很無辜,他是怕他們渴,纔想着給他們帶水的。
“少特麼矯情,這都什麼時候了,你不喝,我喝。”
謝飛惦記着喝完水好乾活,伸手拿過小黑剛剛扔在地上的桶,一仰脖,直接就灌了進去。
咕嚕咕嚕
比起小黑,顯然謝飛的喝法更爺們,爺們到小黑瞠着目,眨着眼,鼓着嘴巴,滾動着喉節,在謝飛喝了大半飽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沒覺得有味”
“油味。”謝飛淡定的把水放到地上,轉身,準備去拿武器。
“有味你還喝的那麼痛快”
小黑壓根就沒聽清謝飛說的是“油味”,他以爲是“有味”,所以,這會兒,他緊跟着謝飛的腳步,不免就有些奇怪。
凌晨失笑,目光掃過剛剛小黑噴落在地上的水漬,嗯,“油桶。”
不是疑問,是肯定。
唐七點了頭,“沒別的東西,就這麼一個空桶,沒顧上刷。”
嗯,是沒時間,也沒機會。
“挺好。”
凌晨笑謔般的點了頭,擡步朝着小黑和謝飛的方向,跟了過去。
武器分散,各自組裝,行動開始,大家集體對了表。
“赤熊要活的,必要的時候,能喘氣就行。”
凌晨掛好自己的裝備好,單手握槍,目光掃過已經準備好的其餘三人,再度交待一遍。
“其餘人,不能留活口。”
唐七眉心攏緊,這句話,同樣說的鄭重。
“放心,有這東西在,不炸他個底朝天,都對不起咱們受的這股子氣。”
小黑揚了揚手裡的炸彈,威力足以炸飛幾十人,當然,也要對方集在一起。
謝飛也想到了凌晨和唐七的顧慮,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不像他和小黑,都還單身,還有部隊爲依託,縱然被報復,也難找機會下手。
點了點頭,各自明瞭了任務,在最後的兩個多小時,發起了反擊。
槍聲,炸彈聲,嘶嚎聲,比幫派火拼不知道兇狠多少倍的槍擊現場,分分鐘都有生命在逝去,你的,我的,他的,罪有應得的,無辜受牽累的,好的,壞的
你存我亡的生死對戰是殘酷的,在最後一聲爆炸響起的時候,唐七耳朵嗡了一聲,緊接着,身體被人猛的一撲,然後,背上一沉,視線恍惚中,是什麼人,替他擋了致命的一擊。
“赤熊,你個王八蛋,想死,沒那麼容易。”
謝飛殺紅了眼,看到凌晨受傷,背脊血肉一片模糊了眼色時,他再也顧不得掩藏自己,子彈跟不要錢似的,飛快的噴吐在赤熊周圍,打的他連連閃躲,卻偏偏躲不開子彈射擊的包圍圈。
小黑的眼睛也紅了,這會兒,他腿上一瘸一拐的,顯然是之前對戰的時候,受了傷,可至少,他保了命。
眼角的餘光不敢去看凌晨趴在那裡身影,顧不得小腿傳來撕裂的痛,快速的跟上謝飛,槍口直對赤熊,用赤熊能聽得懂的語言,大罵出口。
唐七,恍惚了好半晌,晃了晃頭,感覺神智清醒了許多,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想要推開壓在背上的人,可他不敢用力。
直覺,那個飛撲過來,幫他擋下那枚炸彈餘力的人,一定是凌晨。
心口,痛的讓七尺男兒忍不住落淚。
從來不在人前示弱的唐七,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特麼沒用。
害得蝦米殞命,害得凌晨爲他擋刀,這會兒,又讓他爲自己擋了炸彈,他特麼就是來拖後腿的
“凌晨”
不知不覺,開口的聲音都打了顫。
唐七的眼睛潮了。
潮的渾然不覺。
他隱忍着,隱忍着不讓眼角的水珠灑落下來,彷彿那水珠只要含在眼裡,背上的男人就一定會沒事兒。
會笑着跟他打鬧,會冷着臉擺出大舅哥的威風,裝模作樣的訓斥他。
“唐七,你慢點翻。”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小黑和謝飛已經制服了沒有反抗能力的赤熊,這會兒,兩人合着力給他嘴裡塞了破布,又用東西給他綁了起來,一個錯眼,小黑看到唐七欲翻身而起,連忙高叫一聲。
“你看着他,我過去看看。”
謝飛咬了咬牙,擡起一腳,恨恨的踢在赤熊的後腰處,那一腳,那樣的力道,幾乎在赤熊悶哼之餘,眼裡冒起了金星。
小黑恨不得在謝飛之後再補一腳,可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現在還不是讓他受到懲罰的時候。
見謝飛擡步過去,他不好跟着,便提醒一句,“別忘了清點殘餘,咱們要儘快回去。”
“好。”
手機,終於可以接通了。
這個時候,離凌晨昏迷送醫,已經過去一週多了。
唐七看着手機上的來電號碼,在猶豫着接與不接時,聽到另一部手機,放在凌晨牀側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幾乎不用多想,都能猜到,兩個號碼,就算不一致,打來的人,大抵也都是家裡人。
果不其然。
凌晨的手機上跳動着周鬱的號碼,而他的手機上,跳動着凌佳蕊的手機號碼。
“喂”
唐七的聲音有些啞,透着幾日沒有休息好的疲勞。
周鬱第一時間愣怔一下,可能是時間太長沒聯繫上,突然被接通,有點反應不過來。
“凌晨呢”
畢竟是夫妻,周鬱還是一下子聽出了接電話的人不是凌晨。
那份愣怔與喜悅交接在一起,還未及鬆口氣,心裡的疑問緊隨而起。
從來,沒有別人接過凌晨的手機。
“我們這邊的信號時斷時續的,所以,出門都沒帶電話,他出去辦事了,我昨天晚上有應酬,所以才醒。”
像是解釋,又像是掩飾,唐七一連串的說了好多,理由,藉口,但凡能想到的,不讓周鬱起疑心的,都說出來了。
明明沒跟老爺子對過口供,可這巧合中的默契,到是讓周鬱的疑心頓消。
輕舒口氣,提了大半個月的心,終於可以放回去了。
“那”
“阿鬱,佳蕊要生了,你”
“啊,佳蕊要生了,媽,我這正跟唐七通話呢。”
“唐七,你說你跟唐七聯繫上了”
果淑慧剛從樓上下來的腳步一頓,原本準備奔出去,往二房去的方向一改,直接跑到了沙發這邊,一手壓過周鬱手裡的電話,語速急切,“唐七,你岳母剛打電話過來,佳蕊肚子疼,怕是要生了,跟小晨說,再大的事兒,也沒這個事大,他要是沒忙完,讓他忙,你回來,佳蕊這個時候不能缺了你。”
壓根就不給唐七說拒絕的機會,果淑慧像連珠炮似的說完這些,便掛了電話,忙忙碌碌的把手機扔到沙發上,手搭在周鬱的肩,囑咐道:“媽得跟去看看,不定得怎麼折騰,你先別去,在家裡,這個時候亂,媽顧忌不到你,你等媽消息,佳蕊生了,媽給你電話。”
“媽,我也去吧,我會照顧自己,也不會給你們添亂的,佳蕊要生了,我在家裡也坐不住啊。”
可能是提了這麼多天的心終於安定下來,周鬱一下子來了精神,整個人看起來也不那麼萎靡了。
再加上,這種時候,生命憂關,想到樸圓圓,周鬱哪能真的安心在家裡坐着。
雖然兩家情況不同,凌家人再如何也不會讓樸圓圓那樣的悲劇在凌佳蕊身上重演,可她還是想去。
果淑慧瞧着她態度堅持,想了想,點了點頭,扶穩她起身時,交待道:“讓司機先送你去晨光,魯大夫那已經交待過了,這種情況可能要先進病房,你到病房等着,免得到二房折騰過了,還得去醫院。”
“好的,媽,我去醫院,你先去二嬸那兒。”
分工合作,周鬱也聽話,推着果淑慧先出了門,自己還得上樓去換衣服。
家裡男人們沒在,周鬱下樓的時候,跟家裡阿姨交待道:“晚飯先做老爺子的,我們要是回來吃,再給家裡打電話。”
“好的,少奶奶。”
“回去”
異地,醫院。
唐七握着凌晨的手機正出着神,看着自己手機不知何時暗下來的屏,眸色複雜,腦中幾乎能想像到那邊的慌亂,還有自己的妻子正要臨產,該是多麼的無助,答應她的,要陪在她身邊的。
可是,眼下
幾不可聞的聲音,讓失神的唐七並沒有反應過來,有人跟他說話。
直到,一根顫抖的手指,勉強搭上了他的大腿。
“你,醒了”
這一刻,唐七無法壓抑心口涌動的熱流,七尺男兒,就這麼當着剛剛醒來的凌晨的面,哭的不能自已。
真的,好害怕。
害怕來時兩人,回去,帶不回他。
這麼多天的無知無覺,只靠生命儀器才能維持生命體徵的夜夜,他心中的煎熬,懊惱,愧疚,無時無刻不在吞噬着他,那種寧可躺在牀上的人是自己的心情,他無法跟任何人描述,可卻真真實實的存在在他的思想裡。
眼淚,就這麼不由自主的流着。
腥紅的瞳仁,血絲滿布的眼底,無一不在昭示着這幾天他的不眠不休。
凌晨的精力還沒有恢復。
重傷未愈,他趴在牀上,動根手指頭,似乎都能牽動背部的肌膚。
痛意,讓他無法說出更多的話。
只這般顫顫的用指尖,扯了扯唐七的褲線,“回去。”
這次,到是比第一聲清楚一些,雖然還是無力,可聲音已經傳遞出來了。
“不行。”
唐七搖頭。
垂着的眸子痛悔不堪,“佳蕊會挺過去的,我不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
“回去。”凌晨真沒有更多的力氣跟這頭蠻牛廢話,只反覆重複着這兩個字。
“不。”
唐七堅持着。
“回”
“不”
“回”
“不”
兩個男人的拉據戰,凌晨無力的聲音一遍遍淹沒在唐七鋼鐵般的回答裡,那份鏗鏘的態度,真是可氣的讓凌晨想要拿什麼東西打爆他的頭。
可現在,真是沒力氣。
“你回去吧,他這邊,有我。”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莫驕陽推門而入。
他的眉眼也顯得很疲憊,不過,不難看出,那眉眼中的欣喜還有輕鬆,是幾日來難得一見的。
唐七還記得凌晨剛剛送到b市的時候,莫驕陽那冷若冰霜的眼幾乎能凍結醫護人員顫顫的身體,那會兒,有個大夫說,可能醒不過來,甚至無法搶救時,唐七絲毫不懷疑,莫驕陽會在那個大夫下一秒說出這個人的生命即將終結前,先將那個大夫終結了。
莫驕陽的強勢,自然不是唐七可以忤逆的。
而且,凌晨現在醒過來了,餘下的事兒,無非就是養傷,大夫說過,只要人能醒,那就阿彌陀佛了。
唐七終究,還是踏上了回s市的飛機。
兩個城市,幾個小時,唐七下機直奔晨光醫院,期間,打了凌佳蕊的電話兩次。
不得不說,唐七的電話,很及時。
凌佳蕊幾乎在聽到他的聲音時,就淚崩了。
咬了幾個小時的牙關,也在那一刻鬆動了。
女人,僞裝的堅強總是可以在一個微妙的時候,轟然倒塌。
唐七趕到晨光時,他的兒子,彷彿有所感應,就在他腳步剛停留在產房門口,裡面,一聲嬰兒的啼哭,傳了出來。
“哇”
“太好了,生了,生了。”
申軼敏高興的手腳無處安放,緊抓着果淑慧,一張臉笑顏如花。
少了之前的緊張,這會兒,她是真的放鬆了。
尤其,還看到了唐七回來。
果淑慧也鬆了口氣,這會兒,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唐七怎麼回來的這麼及時,這麼快,可這樣的疑問,顯然不是這個時候該問出的。
周鬱幾乎在看到唐七身影的時候,就下意識的看向他的身後,來時路,那裡偶爾也有病人或家屬走過,可沒有一道身影,是她期盼的。
凌晨呢
她用目光看向唐七,想要詢問,可瞧着他眼底的熱度緊緊的攀在產房門口,突然就忍住了心中的迫切。
“七斤八兩,男孩。”
護士抱着新出生的嬰孩出來,給家屬看過這後,報了斤數,笑道:“母子平安,恭喜恭喜。”
“謝謝。”
申軼敏和果淑慧同時上前,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的笑意不減,均都投落在被護士抱在懷裡的嬰孩身上。
“我們,能抱抱嗎”
小心翼翼的口吻,像是被護士抱着的孩子是一件多麼珍貴的珍品。
護士笑着點了點頭,小心的把懷裡的孩子送了過去。
“魯大夫還在爲淩小姐處理刀口,很快就會出來,孩子一會兒要送到保溫箱。”
“好,好,我們知道了。”
“刀口”
與果淑慧和申軼敏的目光關切在孩子身上不同,唐七這會兒怔愣的轉身看向護士,驚訝道:“不是正常生嗎怎麼會有刀口”
或許是經歷了那樣的槍林彈雨,又有凌晨的重傷未愈,一提刀口,唐七眼前恍過的都是血海腥雨,心驚膽顫。
護士展脣一笑,未及解釋,周鬱已經覷着空隙,走到了唐七身邊,低聲說道:“生產的時候宮口有點窄,魯大夫做了側切,傷害不大,放心。”
呼
唐七順了口氣,感激的看着周鬱,“謝謝你。”
一句話,換來這樣感激的目光,周鬱以爲唐七是關心凌佳蕊,所以才感激她,當下搖了頭,目光一閃,終究沒忍住,問道:“你回來了,凌晨呢”
唐七目光一暗,睫毛閃了下,似乎有些不好回答。
周鬱一直在等他的答案,見他眉眼間有躲閃之意,心口一緊,一時沒控制住,擡手抓了他的手腕,“他,怎麼了”
聲音,很輕,可她的眼神,卻很緊迫。
都說女人似水,眼神原本該是柔弱的,可這會兒,唐七分明從她的眼神裡讀出了逼視的力量。
“接到你電話那公兒,我們已經到國內了,原本想要給你個驚喜的,不過,你知道,這些天手機不通,他手裡積壓了很多事兒,還有這次國外的考察,雖然經歷了波折,可終究達成了意項,爲了儘快落實,他可能還要返回去一次。”
“已經走了嗎”
周鬱被唐七的言語誤導,再次相信了他編織的謊。
唐七不着痕跡的吁了口氣,原本以爲騙不過周鬱的,沒想到,她真的信了。
只能說,凌老爺子編的謊太高,唐七說事也沒說的太具體,這麼一含糊,兩邊到正好拼湊出了周鬱能想像到的答案。
唐七順着周鬱的話,點了頭,“怕耽誤國內的事兒,手機現在放在我這。”
所以,你的意思是,周鬱現在就算打電話,也聯繫不上凌晨本人
周鬱看着唐七從口袋裡掏出的凌晨那部手機,這會兒,真是五味雜陳。
“我不拿了,你拿着,或是交到尹嘯那兒。”
“嗯,回頭抽時間,我給尹嘯。”
唐七從善如流的收回手機,放進口袋裡,再度吁了口氣,轉眸,看向了緩緩從內向外推開的手術室的門。
凌佳蕊躺在病牀上,額前的發,還有兩鬢的發,因爲經歷了生產的折騰,這會兒,都被汗打溼,粘膩膩的沾在臉上,難受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