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幕的血腥,就是唐七這樣見慣殺戮的男人,也不禁噁心的想吐。
只是,那個時機,壓根就沒有吐的機會。
若不是他們反應快,怕是這會兒,也成了赤熊這個傢伙嘴裡的肉。
估計命運,也比那個女人好不到哪去。
凌晨,受了傷。
爲了掩護唐七。
蝦米死了。
事發時太突然,他們身上的傢伙都在交易前被沒收了,所以,在狙擊手第一槍起的時候,蝦米一個縱身,擋在了唐七面前,那一槍,直入心臟,連屍體都沒來得及搬運。
唐七自許也是黑幫裡你爭我壓,你生我死泡大的,可面對這幫亡命之徒,他終於知道,什麼叫橫的怕不要命的。
對,這夥人就是不要命的。
而且,這夥人的智商顯然不容小覷。
是他們大意了。
以爲有內應,就十拿九穩了。
“凌晨,還能堅持嗎?”
唐七對凌晨有愧,因爲這一刀,原本該紮在他身上的。
凌晨自然聽的出來,刀口在後背,離後心偏了半寸,不過,凌晨當時反應也是快,擋住唐七之後,一個後腳,直接踹了襲擊人的命根子,也是那一腳狠了,那人吃痛,力道纔沒下的十成十,不然,這一刀,還真不好說他能不能堅持下來。
沒有醫療條件,謝飛給他做了簡單的包紮,沒有消炎藥品,這會兒,傷口開始化膿,很快就會潰爛,可在不能安全離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忍着。
搖了搖頭,凌晨擡手拍了拍唐開的肩,“沒事兒,小傷。”
小鎮四面環山,原始森林成了他們天然的掩護屏障。
小黑和謝飛出去找食物了,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身上也沒有傷痕,幾乎不用擔心留下被敵人發現的痕跡。
這會兒,夜空滿布星子,黑壓壓的落在頭頂,面對如此靜美的景像,無論是凌晨,還是唐七,都沒有欣賞的意趣。
“唐七,我要洗個澡。”
呃……
這個時候,提這樣的要求,唐七愕然片刻,眸中詫異不解,“洗澡?”
“對,洗澡。”
凌晨眸中不見半分玩笑之意,深幽的瞳仁裡散發着深思熟慮的光,“血腥味,追蹤。”
不是一句完整的話,像小學生玩的組詞造句,偏偏,唐七聽的神色凜然,心下微駭。
大意了。
“噝……”
一口涼氣吸進肺管,唐七在暗黑的洞裡扶着壁檐,緩緩站了起來,空間有限,他站在那裡沒動,似乎在思考。
半晌,他握了下拳,重重的嗯了一聲,“我去找水源。”
只有這個辦法,不能進村子,太容易暴露。
不過,在這種山林裡找水源,無異於沙漠裡尋綠洲,太過渺茫。
凌晨擡臂一攔,這會兒,他也扶着壁檐站了起來,手臂只擡了一半,便碰到了唐七的胳膊。
只有星光落在頭頂的黑暗坑穴裡,凌晨搖了搖頭。
動作沒等做完,便恍惚過來,唐七未必能看見,他沉沉開口,“進村子。”
“不行,太危險。”
如果可行,唐七也不會說在深山裡找水源的話。
這會兒開聲阻止時,唐七已然下定了必要找到水源的決心,“我一定會找到水源的,蝦米……”
提起蝦米,唐七隻覺得胸口被撞擊的位置,這會兒還隱隱泛着痛。
那是蝦米撞過來的力道,也是蝦米躺倒下的位置。
呼……
一口濁氣噴出。
唐七咬牙忍住了那股子逞兇的狠意,“你等我。”
“進村子。”
唐七的躍然欲起生生被凌晨的手臂攔了下來。
他的聲音堅持的不容反駁,這會兒,縱使後背受了傷,他依然能雄倨而立,半點不見傷痛難忍的神色。
錚錚男兒的傲骨在這個時候,竟是看的唐七啞然。
“最危險的地方,纔是最安全的地方。”
似是而非,一個翻騰起躍,凌晨竟是快唐七一步,翻出了坑穴,就那般揹着手,擎着背,屹立在星子滿布的夜色下。
“走吧。”
凌晨絲毫不遲疑的動作着,穿梭在樹與樹空隙間的腳步如履平地般的閒適自在,如果不是知道他往來此地的次數,每每都有他陪同,唐七幾乎都要懷疑,凌晨是不是常年生活在這一帶。
“謝飛、小黑回來怎麼辦?”
離開前囑咐他照顧凌晨的,就這麼走了,沒有記號,回來碰不上面,再分散了,到時候怎麼辦?
唐七頗有顧慮。
凌晨搖了搖頭,腳下的步子半點不見停頓,頭也沒回的說道:“沒事兒,不會錯過。”
唐七:“……”
這麼篤定?
村子。
安逸的好像從來沒有亡命徒存在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再普通不過的一個村子,因爲治安好,所以,家家夜不閉戶。
只是,在這個村子經歷了彈林血雨的唐七,絕不會相信,這份安逸的表面上,不存在危險。
入村的位置依然是一塊寬敞的,沒有遮避的危險地帶。
唐七和凌晨埋首在即將進將的最後一道屏障後,悄悄停住了腳步。
凌晨半眯着眸光,似深思,又似打量,遠遠的望着下面不見一絲光亮的村莊。
“怎麼辦?”
唐七聲音壓的極低,幾乎就是以氣音傳給了凌晨。
凌晨趴俯在半高處,這會兒,後背噝噝的痛着,很有可能刀口迸裂,有血絲在冒。
不能等。
“我在前,你等在這兒,他們想一網打盡,不會在發現我的時候,馬上動手,看清藏匿的位置,在我下到村口的時候,我會回頭,咱們以手勢聯合。”
“太危險,我不同意。”
凌晨的意思,唐七自然是懂了,以己爲餌,引出那些藏在暗處的人。
只是,這個誘餌太危險,凌晨又受着傷,不行,絕對不行。
他的眼神,他的語氣,還有他繃緊的肌肉,都在傳達着這個意思。
只是,凌晨似乎並沒有採納他意見的意思,不過是交待一句,一個閃身,整個人順着斜坡就往村子下滾去。
“凌……”
唐七隱於暗處,幾乎在瞬間出手,卻失之交臂。
掌心中,好似還有那布料差點撕碎的裂痕,不過零點零幾秒的反應遲疑,他竟讓凌晨從他手中溜走。
虛拳,化成實拳,重重的捶在身側。
唐七恍若失去了痛覺,只恨恨的咬緊牙,目光一錯不錯的緊追在凌晨身影兩側,那些悄悄晃動的影像上,藉着星光,他看到了隱藏在暗處的人手,至少有五個以上。
五個,亡命之徒。
唐七咬了咬牙,不再坐以待弊。
就像凌晨所想,那些人藏在暗處並沒有動,或許,這一個目標對他們來說不足以具備吸引力,他們得到的命令,是吃掉一網大魚,要讓這幾個人,死無全屍。
五個人的位置首望相連,唐七在幫派與幫派的撕殺中,也排過兵,布過陣,不過,顯然那樣的陣仗,跟現在的生死奪命時刻比不了。
若說經歷過那樣的陣仗之後能餘下什麼助益的話,大抵就是能讓他面對這樣的時刻,臨危不懼,反應敏捷。
這個暗夜,不能動槍。
他們手中的槍被收之後,其餘的那些武器還沒拿回來,直升機那裡必然被監視,謝飛和小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對,在尋找食物之餘,他們的另一個任務,就是把武器拿到手。
好在,他們這次行動前做了個明智的選擇,直升機上的所有武器均都擡離下來,安置在離那兒不遠的一處隱蔽地帶。
但願,他們能順利完成任務。
身上,唯一能用的武器就是匕首,鋒利若芒,到是個好東西。
唐七悄悄的抽了出來,去了鞘,塞進後腰,貓着身子,悄悄的挪着步,一步緊過一步的到了最靠上部隱匿的敵人的位置。
左手捂嘴,右手寒芒一閃。
噗……
哧……
嗯……
悶哼落下時,一條生命,也隨之殞落。
唐七來不及掩蓋敵人的身體,快速的扯了那人身上的武器,在自己帶着還是扔在原地的兩相選擇間,猶豫了半秒,最後,還是將武器扔到了離這人不遠處的一道樹叢裡。
偷襲,身上不能帶過重的東西。
唐七將沾了血的匕首在那個男人身上蹭了蹭,低頭,貓腰,繼續前行。
村子口,凌晨滾落的身體已經停了下來,他利落的翻身而起,快速的回身打了個手勢之後,沒做半分停留的就跑進了村子。
那樣迅捷敏健的動作,半點看不出受傷的痕跡。
藏匿在隱秘地點的幾個亡命之途雖然各守着自己的要塞,心下忖度之時,一個人拿着對講機,正準備跟守在村子裡的人報備,也就在這麼零點零幾秒的時間裡,一把寒光畢現的匕首,就這麼招呼到他的脖頸……
又是一刀斃命。
唐七呼了口氣。
他沒有正統的軍營訓練出身,比起人家正規軍,他其實就是野路子,怎麼快,怎麼來,怎麼方便,怎麼用。
在****的搏殺中,他學會最快的方法,就是一擊斃命。
即節省體力,又讓對方無法反抗,讓你在沒有防備下被暗箭所傷。
第二個。
唐七撇了眼他握在手裡的對講機,裡面偶爾還能聽到另一方吃酒玩樂的聲音,眸色一凝,突然就扯脣笑了。
還真是,幸運呢。
第一個人手裡沒這東西,顯然不是負責聯絡的,前面還有三個,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三個應該也只是聽命行事的小嘍囉,而這個,纔是與赤熊或者火焰聯繫的人。
看來,老天也是眷顧他們的。
別的東西可以不帶,不過,這個對講機還是要帶的。
唐七把男人手裡的對講機拿過來,想了想,塞到了腰間的皮帶上,掛好,就這麼一走一晃的朝着下一個隱匿點進發。
凌晨幾乎等於大搖大擺的進了村子。
到也沒深入虎穴,而是挑了靠進村邊的一處民房,悄悄的翻了進去。
裡面沒人。
到也不奇怪。
這個村子裡的空房子多過有人住的房子。
可能是長時間沒人住吧,屋裡的缸裡沒水,他推開後院的門,看到院子裡有口井。
悄悄吁了口氣。
之所以冒險進村,他有多方面的考慮。
雖然身上包紮了,可這一身血腥味,能瞞的了人,卻瞞不了野獸。
原始森林,最不缺的,就是野獸。
縱然是現代文明之下,那些野獸也不見得就消聲匿跡了。
與人鬥,他可以鬥智,鬥勇,鬥權謀,鬥生存技能。
可與野獸,他自問還沒強大到可以與之爲伍的地步。
一隻、兩隻不可怕,最怕是成羣的野獸。
井裡的水沒幹,凌晨擒上一捅,直接朝身上倒,絲毫不在意這種不算清潔的水對傷口的傷害。
說實話,這個時候,也真不是在意這些細節的時候。
兩桶水,快速的澆遍全身,溼淋淋的衣服熨帖在肌膚上,除了水漬,再無其它痕跡。
凌晨咬着牙,忍着後背那層層涌起的痛感,把拎水的桶放回井裡,準備邁步離開。
只是,腳步剛擡,整個人就一個趔趄往前栽了下。
只差,那麼一點點,他就摔向地面了。
好在,強大的意志力讓他堅強的挺住了。
不能再逗留。
凌晨緊咬着牙關,快速的離了後院,進了屋裡時,他轉步進了屋子,沒有燈光,他只能藉着星光在屋子裡大致看了一眼。
想必,這間房子原本也該是戶人家,雖然沒有煙火的氣味,可打開櫃子裡,還有幾件衣服靜躺在那裡。
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去看衣服的尺碼合不合適,凌晨隨意拽了兩件,綁在腰間,沒有直接換上,這回,沒多逗留,直接穿過了前院,準備出村子。
“好了。”
呃……
要不是凌晨意志力強大,沒準這會兒就要被唐七這陡然發出的聲音驚到叫起來。
尼瑪,人嚇人嚇死人,好不好?
唐七扯了扯脣,看到凌晨渾身溼透的樣子,眸光一閃,猛拍了下腦門,“等下,我去弄點水。”
媽的,躲在山裡沒有水,比沒有食物還讓人難以忍受。
凌晨嘴角一抽,沒來得及阻攔,唐七已經從他身邊穿過了。
他忘了,他們都是受過訓練的,深山老林晨露重的時候,可以用樹葉接水喝,雖然杯水車薪,可也不至於渴死。
不過,好像忘了跟唐七說。
顯然,唐七也是個顧及兄弟的,在這戶人家竈臺周圍翻找一圈,一個裝水的器具都沒發現,最後,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看到了一個油桶。
“走吧。”
唐七拎着裝滿水油桶再次從院子裡走了出來,拉了拉凌晨的胳膊,一路朝着來時路往回走。
“這麼利落。”
凌晨有些意外。
這會兒瞧着唐七身上絲毫傷痕都沒有,心裡對他頗有幾分刮目相看的意思。
不過,唐七也不倨功,輕咳一聲,壓了壓嗓子,指了指回去的路,“謝飛和小黑在那兒守着。”
呃……
凌晨瞭然失笑,原來是幫手到了。
唐七面頰一紅,這會兒非但不表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因爲凌晨沒有發現,他也沒多說,兩人快速的與謝飛和小黑匯合,凌晨看着小黑手拿着對講機,正說着什麼,眸光一閃,便了然了。
側眸看了眼已經把目光移開的唐七,藉着星光的殘暈,他幾不可見的發現,唐七的耳根子,好像都泛起了紅暈。
呵呵……
失笑搖頭,與謝飛看過來的目光對視,看到了他關心的無聲問候,凌晨搖了搖頭,表示無礙。
小黑與對講機那邊的人彙報了這邊的情況後,便以手擋住了對講機的傳聲筒,目光看向凌晨這邊,聲音放低,“那邊在問這邊的情況,我告訴他們,沒事。”
呵……
“他們沒聽出你的聲音不對?”
凌晨挑了挑眉,一雙幽沉的瞳仁裡,彷彿在醞釀着什麼。
小黑搖了搖頭,“我掩蓋了口音,儘量模仿他們的說話方式,目前,還沒被發現。”
目前的意思,顯然是指這些屍體沒被對方發現前。
“還有幾個小時換防?”
不是問天亮,而是問換防。
謝飛一下子就懂了凌晨的意思,“離後半夜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在部隊裡換防時間一般是零晨兩點。”
“也就是說,按照零晨兩點來算,我們還有三個小時左右。”
凌晨若有所思的嘀咕一句。
謝飛彷彿心有靈犀的點了頭,呼吸慢慢沉澱下來,目光一錯不錯的緊盯着凌晨。
“敢不敢幹票大的。”
凌晨突然綻放了光亮的眸子,似乎在展示着孤注一擲的決心。
那樣的光芒,很快渲染了身邊的人,謝飛不甘於後,也不願意這麼東躲西藏,重重的點了頭,“東西都帶來了。”
“我沒問題。”
小黑當了這麼多年的臥底,想用這一仗,漂漂亮亮的結束自己的臥底生涯,所以,他眸光中的激盪神色,最濃。
唐七跟凌晨是一路的,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扯後腿。
“先喝水,再拿東西。”
水,無疑是食物之外,人體能量的補充。
謝飛接過,道了聲謝,打開瓶蓋的時候,覺得入手有些滑,沒在意,一個側遞,看向小黑,“你先喝。”
小黑這個時候也不矯情,沒有矯情的時間,接過謝飛手裡的手桶,直接仰脖便往嘴裡灌。
嘔……噗……呸……
“這是什麼鬼東西?”
小黑悲催了。
這喝進嘴裡,還沒等嚥進去,就被一股子油不拉幾的怪味灌滿口腔的東西,真的是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