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有軍兩口子沒得到滿意的答案,自然不想走,可是老爺子瞠着虎目的樣子,又讓她們不敢再留,只能不情不願的從主樓裡走了出來。
蘇瑞琴臉上還有淚痕未乾,手上提着包,腳下的高跟鞋踩的躂躂作響,心裡滿布怨懟,又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有些不安的扯了扯走在前面馮有軍的袖子,小聲道:“爸說的那個小白臉是怎麼回事兒?”
“我怎麼知道?”
馮有軍語氣懶懶,透着煩躁,心裡還琢磨着老爺子今天對他們兩口子這不冷不熱的態度,還有對雅倩的事兒,也像是不大上心的樣子,到底是爲什麼?
蘇瑞琴一心擔憂着還在緝毒所裡的馮雅倩,自然沒聽出馮有軍語氣裡的不耐,也沒那心情去哄他,只氣的臉色一冷,不滿的嘟囔道:“你不知道,你自己的爹,你還能不知道?”
“老爺子的脾氣這麼多年我什麼時候哄好過,雅倩這丫頭也是,好端端的,怎麼扯上這種事兒,難怪老爺子生氣。”
馮有軍埋怨的嘀嘀咕咕,聲音雖然不大,可語氣裡的不耐卻是更加的明顯。
蘇瑞琴縱然再遲鈍,這會兒也聽出他的不滿了,“我早就跟你說過,老爺子真心疼的,從來就是大哥那邊,這些年你看大哥平步青雲的,咱們這一房就這麼不慍不火的過,哪來的什麼出息,就拿你的前程說事兒吧,別人家也是哥倆,縱然不能平起平坐,可是這當小的,也沒見到哪了多大的虧,可你瞧瞧,咱們家,大哥現在是獨攬衆山小,你還在山底仰望呢,這日子過的……”
“行了,行了,你也別埋怨了,大哥就算是站到山頂了,可也沒忘了我這個弟弟。”
馮有軍也知道自己這半斤八兩,埋怨歸埋怨,可是真讓他像馮有忠那樣走到山頂,他自己就先告饒了,這麼些年,也就蘇瑞琴一門心思當個官太太,以他自己的想法,背靠馮家大樹,其實沒事兒在商場上晃兩圈,也挺好的,有面子,又有錢賺。
蘇瑞琴撇了撇嘴,剛想說一句大房的壞話,又靈光一現改口道:“那雅倩這事兒,爸不管,咱們直接去找大哥和大嫂吧,總不能他們一個、兩個都看着雅倩在那裡受委屈吧。”
馮有軍腳步一頓,想了想,點了點頭,“行,讓大哥打個電話就能解決的事兒,早知道,還不如不來老爺子這兒呢。”
蘇瑞琴呼了口氣,回頭撇了一眼透着森寒的主樓,心裡吶吶的唸了兩句,便推着馮有軍上車。
馮有忠和顧學茵也沒起,家裡的警衛員打了內線進來,說是二房兩口子過來了,馮有忠怕吵醒顧學茵,就悄悄的起了身。
只是穿衣服的時候,還是吵到了顧學茵。
“這麼早,幹什麼去?”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窗簾的縫隙連半絲光線都沒透進來,顧學茵翻了個身,把被子往身上又拉了拉,眯着眼睛等着馮有忠回話。
“二弟和弟妹過來了,我下去看看,你先睡吧。”
“幾點了?”
顧學茵愣了下神,然後扭頭就去往牀頭的方向找手機,以爲外面陰天,她起的晚了?
馮有忠一看她的動作,就知道她想差了,擺着手說道:“還早呢,可能是有事兒,我下去看看。”
“噢,那我再睡會兒。”
顧學茵拿過了手機,看着時間的確還早,心裡雖然疑惑二房兩口子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可也沒打算下去招待,昨天晚上陪着馮有忠說話,睡的有點晚,這會兒還沒補過來呢。
“嗯,你睡吧。”
馮有忠臨下去前,又把牀頭燈關了,看着顧學茵閉上了眼睛,才放輕了腳步開了門出去。
馮有軍和蘇瑞琴進來的時候,身上帶着微微的寒氣。
馮有忠轉身往屋裡走,讓他們在玄關處換了鞋,自己坐到沙發上,等着他們過來,才問道:“這麼早,有事兒?”
“大哥,你給緝毒所那邊打個電話。”
“嗯?”馮有忠不明所以的看着指揮他工作的二弟,那一副大言不慚的派頭,真是從來就沒改過。
比起馮志存,在馮有忠面前,馮有軍的底氣就像是足了許多,也不需要讓,直接坐到了沙發上,位置正好在馮有忠的對面。
茶几上擺着果盤、瓜子,點心,昨天晚上夫妻閒聊的時候,顧學茵擺來吃的,這會兒到是被馮有忠不客氣的抓起一把瓜子,邊嗑,邊說:“雅倩不知道怎麼的,被緝毒所那邊逮去了,我跟你弟妹過去接人,那幫孫子愣拿條文壓我,不讓我接,這不,你弟妹就說來找你。”
“大哥,應該是誤會,只是你也知道,有些事兒,走程序時間就長了,雅倩那腿……”蘇瑞琴比馮有軍會說話,也知道什麼時候該示弱,比如現在,一提到馮雅倩的腿,她眼裡就透着爲人母的心酸,“大哥,雅倩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兒,一定是有誤會,只是咱們也知道大哥從來不濫用職權,雅倩要是個正常的孩子,在那裡配合幾天也沒什麼打緊的,可是她的腿在那裡,要是真再感染了什麼病菌,只怕……”
話說一半,蘇瑞琴就哽咽了嗓子,說不下去了。
馮有忠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二房兩口子,眉頭緩緩淺蹙,目光帶着猶疑的打量了一番馮有軍,“老爺子怎麼說?”
馮有軍似乎沒想到馮有忠會提到老爺子,一時間有些語塞,只“呃、呃”兩聲,便沒了動靜。
馮有忠原本只是試探,不過這會兒到是瞧出點端倪,目光轉向蘇瑞琴,指了指沙發,“弟妹,有話坐下說。”
“大哥,雅倩在那裡多呆一分,我這心就跟一把劍反覆刺穿似的,疼的鮮血直流,哪能坐的住啊。”
蘇瑞琴似乎認準了苦情牌在這種時候最有用,兩隻手緊緊的抓着包,長長的嘆了口氣,“雅倩在家的時候常說,大伯對她最好,捨不得她吃苦,以前在部隊,她是女孩子,訓練的時候,大伯總會問她,這麼高的強度,她能受的住嗎,每次,提起你,這孩子心裡都暖暖的。”
“都什麼時候了,你囉囉嗦嗦的說那些沒用的幹嗎,大哥又不是不管雅倩,讓你坐,是看着你站着,一會兒耽誤他打電話。”
馮有軍擡手扯着蘇瑞琴的一隻胳膊就往自己沙發這邊拉,說話的時候,連看都沒看馮有忠,彷彿,蘇瑞琴一坐,馮有忠的電話就打出去了。
馮有忠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剛剛坐下的蘇瑞琴,又看了一眼繼續拿着瓜子嗑個不停的馮有軍,兩手往身側一撐,交疊着雙腿,後背靠向沙發的椅背,不言不語。
他這樣的做態,完全沒有打電話的意思。
馮有軍和蘇瑞琴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明白。
只是馮有軍又是慣會裝傻賣癡的,也不去看隔着幾步遠的坐機,而是直接從自己的褲子兜裡拿出手機,大方的往茶几上一拍,“大哥,用我這個打。”
馮有忠嘴角幾不可見的抽搐兩下,他這個二弟,扮了這麼多年的豬,唯一啃下的老虎,怕也就是老爺子吧。
目光掠過茶几上八成新的手機,並沒有伸手的慾望,而是把目光看向蘇瑞琴,不緊不慢的問道:“二弟妹,緝毒所那邊自然有他們的辦案程序,且不說我能不能插手,你至少得先告訴我,雅倩是在什麼地方被他們的人帶走的,因爲什麼原因,當時帶走的,還有什麼人?”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不可能平白無故上街抓個普通老百姓直接往車上塞吧,又不是舊社會抓兵丁充空餉。
蘇瑞琴吱唔了兩聲,含糊道:“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們也是三點多接到的電話,裡面人說雅倩被緝毒的人帶走了,到底是因爲什麼,我本來是打算到了緝毒所見到雅倩問一下的,可是我和你二弟去了,人家壓根就不讓見,只讓我們把她的東西帶回來了,順便給她送些東西。”
馮有忠的眉頭又皺了一下,到不是因爲遇到困境解決不了爲難的,而是因爲蘇瑞琴這不算明瞭的話,讓他拿不到半點的有用信息,而且,他之所以沒有一口應承下來,是懷疑這件事兒,應該還有什麼幕後推手。
一聯想莫驕陽之前對馮雅倩在網絡上圍攻的事兒,他怕這是一連串的手段,也是他的傑作,而他的目的,自然也是昭然若揭,在這種時候,馮有忠縱然再疼惜馮雅倩這個侄女,也不會腦袋發渾的衝上去毀了莫驕陽的棋,他可以打發走了二房之後,再給莫驕陽打電話問問情況。
“那就按照那邊說的辦吧。”
“大哥?”
蘇瑞琴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差一點就要用手指掐大腿了。
馮有忠卻是目光坦然的睨了一眼終於停下嗑瓜子動作的馮有軍,追問道:“雅倩這事兒,老爺子怎麼說的?”
“那個……”馮有軍的目光撇向蘇瑞琴,總不能跟老大說,老爺子不管吧。
蘇瑞琴的震驚還沒來得及消化,就接收到了馮有軍的目光,抿着嘴角想撒潑,又知道這裡不是她想撒潑就撒潑的,只能不滿的起了身,一邊扯着馮有軍往起站,一邊忿然道:“大哥,老爺子這麼大年紀了,這一大早上的,我和你二弟就算是再混,還能跑去打擾了他老人家的清夢不成,你二弟縱然沒長一副精明的頭腦,可是孝順這兩個字,還是記得清楚的,大哥要是不想幫,直說就是,沒必要口口聲聲的扯着老爺子,雅倩這孩子也是活該,沒事兒攤上這麼個破事兒,也不知道是哪個瞎了眼的龜孫子把她給害了,我和你二弟雖然人微言輕,可到底是給她當爸媽的,自己的孩子,別人不疼,這當爸媽的自己疼,咱們求不動大哥,大不了收拾了東西,陪着孩子進去遭兩天罪就是了,也比這麼在外面提心吊膽的好。”
反將一軍,口口聲聲的孝義,若不是馮有忠心有盤算,怕是早就被說的面紅耳赤了。
“那你們去吧,一會兒我跟那邊打聲招呼,你們倆商量好誰進去,到了那兒給我打個電話。”
“……”
蘇瑞琴本來是借題發揮,用這樣的法子逼着馮有忠就範,可沒成想,他竟然能風淡雲輕的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她竟然失了反應,突然發現,她的伶牙俐齒在他的風淡雲輕面前,簡直就像是一個跳樑小醜。
“大哥,你……”不只蘇瑞琴,就是馮有軍,也接受不了這樣的馮有忠,開玩笑呢吧,怎麼可能讓他打包進去陪馮雅倩,就算他不要這張臉,難不成他馮有忠也不要這張臉了,那又不是什麼好名聲的地方,自己的弟弟和侄女雙雙進去,等到以後被人傳開了,縱然沒事兒,也傳出有事兒了。
馮有忠半眯着眸,心下了然這對夫妻不會舍了自己的面子去陪馮雅倩,剛剛那番作態,明顯就是做戲,心下不喜,便揮着手,“要是不願意,就先回去等消息,回頭我問問怎麼回事兒,只要不涉毒,也就按慣例問問怎麼回事兒。”
“那要是涉毒呢?”
“涉毒?”
馮有忠眸光釋放着危險的信號,帶着探尋的目光睃向對面的夫妻,當他把目光定到蘇瑞琴身上的時候,有一秒的寒芒,“雅倩吸毒?”
蘇瑞琴從來沒被馮有忠這般犀利冷冽的目光看過,一時間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脖子,不安的調整了一下身姿,堅定的搖頭,“不吸。”
“不吸就沒事兒。”
馮有忠收回了剛纔那道冷冽的視線,面容雖然未見柔和,可也沒有了那副寒氣逼人的咄咄之意。
“可是檢查結果呈陽性。”
蘇瑞琴這話真是前後矛盾,可是自己的女兒,有沒有吸毒史,自己還能不知道。
馮有忠剛剛斂起的視線,瞬間又凝成了一道光,如利箭出峭般直直逼向馮有軍,這回,他選擇放過了蘇瑞琴,身份使然,他一個當大伯的,總不能跟弟妹使脾氣。
馮有軍被馮有忠看的打個激靈,那目光滲人的像是要扒了他的皮。
“雅倩怎麼會吸毒?”
“大哥,雅倩真不吸,她又不是腿腳靈便的人,要是想吸毒,總得去買吧,再說,她手裡的錢這兩年真是沒怎麼動過,買那個東西怎麼可能不花錢。”
馮有軍說的擲地有聲,在這點上,他和蘇瑞琴的想法一樣,馮雅倩就是被陷害的。
馮有忠聽了他的話,半晌沒吱聲,垂斂着目光,像是在思考他話裡的真假。
蘇瑞琴知道,老爺子要是真不打算救馮雅倩,就只能指望着馮有忠,這個時候,不論如何,她們都得在馮有忠面前放低姿態,而且一定要咬住了,馮雅倩吸毒這事兒,真是被陷害的。
尿檢呈陽性,她就算是想說她沒吸,也不可能啊。
“行了,你們先回去吧,一會兒天亮了,我打個電話問問。”
馮有忠一副我知道了,你們回去等消息的表情看着二房兩口子,目光掠過蘇瑞琴的時候,看到她嘴脣蠕動,似乎還打算再說什麼,只是他不準備再給她機會,便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你們自己出去吧,我先上樓了。”
蘇瑞琴和馮有軍互看一眼,一個憤然,一個猶疑,終因馮有忠轉身往樓上走去,而無可奈何的離開了這座房子。
顧學茵聽到樓梯有腳步聲,便從牀上坐了起來。
蘇瑞琴說話的聲音並不算大,可是屋子裡很安靜,她有心想聽,自然也能聽個七七八八。
這會兒瞧着馮有忠邁步進來,她的眉頭也不禁蹙了一下,“雅倩是怎麼回事兒?”
“你不睡了?”
馮有忠像是沒聽到似的,只看了一眼牀上的被子,還有靠着牀頭坐的顧學茵,又掃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灰濛濛的,離天亮還要再等一會兒。
“不睡了。”顧學茵搖了搖頭,剛纔馮有忠下樓,她就把窗簾拉開了,“二弟和二弟妹怎麼說,雅倩怎麼好端端的跑到緝毒所去了?”
顧學茵心下忍不住嘆氣,這一個正月才過幾天啊,馮雅倩消停了幾年,怎麼又一下子折騰起來了?
B市的社交圈子就這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想要紙包住火,永遠都不可能,她都可以預見,在初八以後迎來的新應酬裡,一定有人揹着她議論這事兒。
比起她的擔心,馮有忠到像是胸有成竹似的,繞過牀尾,拿了放在牀頭的手機,“你不用管,沒睡好就再睡一會兒,我出去打個電話。”
顧學茵以爲他是給緝毒所那邊打電話,想說點什麼,又礙於那份血脈親情,不好多說,蠕動了兩下嘴脣,又閉上了。
馮有忠拿着手機又重新下了樓,找了一間空屋子,也沒看時間,直接撥了一個電話號碼。
莫驕陽和杜若折騰到凌晨三點才躺下,手機在褲子兜裡,褲子躺在地板上,迷迷糊糊間,就聽到地板有嗡嗡的聲音。
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應該是自己的手機調成了震動。
本不欲接,可是打電話的人似乎打算跟他耗下去了,第一遍嗡聲過後,還沒停歇呢,第二遍就又響了起來。
杜若累壞了,睡的沉,可是嗡嗡的聲音攪的她眉心蹙了一下,不滿的嗯了一聲。
莫驕陽怕手機再不接,嗡嗡聲就把杜若吵醒了,所以即便不情不願,也只能掀開被子起牀去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