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太太語聲突然低了下來,唐韻也不說話,只眯着眼盯着她瞧。
張三太太臉上笑容溫雅,半點沒有覺得尷尬:“郡主當聽過一句話,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唐韻微笑:“我來此不過是客居一日,明日一早便會請了聖旨回去蕭王府。與陽泉山莊根本不會有半點交集,又哪裡需要了解的這般透徹?”
張三太太抿脣一笑:“防人之心不可無,郡主即便胸懷坦蕩也該提防着軟刀子殺人才真的痛。”
唐韻始終眯着眼看着她,神色間既顯得不親近也不疏離。
她與陽泉山莊這些人從來沒有半點關係,也不打算深交。張三太太這明顯的討好和利用她又爲什麼一定要聽呢?
“從知道郡主要上山那一刻起,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實際上便已經定好了。”張三太太見唐韻半晌都沒有反應,也並不覺得氣餒。
她打發走了身邊的丫鬟,親自給唐韻準備了茶點。
“我家老太爺是老蕭王嫡親的弟弟,不過是因爲投生的慢了些,便只能窩在這深山老林裡。是以,誰心裡還能沒點子想法?”
張三太太盯着唐韻一雙玉手緩緩摩挲着手中的茶盞淡淡笑道:“尤其是我們那位姍姐兒您也是見着了的,她可是自小心氣就高的不得了。誰叫人家長了一張好顏色,說不準便能尋得一番大的機緣呢。”
張三太太眼中閃過一絲譏誚:“全楚京誰不知道,蕭家嫡女有大機遇。蕭王爺膝下可只有您這麼一個嫡女。”
唐韻眸光一閃,張三太太方纔說的是蕭家嫡女可並不是蕭王府!
蕭王府裡唯一的嫡女若是出了點子事情,那麼……蕭家在楚京的嫡女還能是誰?
說起來,蕭芷姍可也太能異想天開了,即便她真的出了什麼事情,蕭廣安的女兒還不有的是?怎的,都輪不到她以蕭家嫡女的身份出頭。
難怪張三太太說起這話的時候,語氣那般不屑。
說起來可真是可笑的緊。
“郡主您大可不必在意這些個,但是難免有人就會看不清楚自己,誰也說不準她會不會鋌而走險呢。”
張三太太眸光在唐韻臉頰上掃過,蕭芷姍方纔不就打算毀了她的臉麼?
“既然今日這事老太君說叫三伯母來處置,本郡主倒是想聽聽這行刺御賜郡主的行徑,會是個什麼罪過?”
唐韻靠在椅背上,整個人懶洋洋的,卻叫人生不出半分輕視。
張三太太眼中閃過一抹喜色,神色便鄭重了幾分:“依着咱們北齊的規矩,傷了貴人的玉體,自然是要拿命來陪的。”
“長房嫡女的命是那麼好取的?”
張三太太勾脣一笑:“那便要請郡主幫幫忙了。”
“本郡主哪裡有那個本事?”
“妾身有個秘密想要告訴郡主。”張三太太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方纔,蕭芷姍的事情不過是個小打小鬧,妾身估摸着老祖宗之所以會默許了她的行爲,不過是想要放鬆您的警惕。”
“哦?”唐韻擡頭看向她。
卻只看到對面女子一臉莊重:“最大的殺招只怕……就在今夜!”
殺招?
她知道林氏一心攛掇着她到宗祠裡來祭祀,指定是沒安好心的。這一趟定然不會太平。
怎的竟會是殺招?
如今她是皇上御賜的郡主,又有老變態那個大靠山。即便是蕭廣安都不敢對她怎麼樣,憑一個住在深山的蕭王府旁支居然敢對她動殺招?
“郡主萬不可大意。”張三太太見話已經挑明瞭,便越發的沒有顧忌起來。“妾身昨夜伺候老太太歇息的時候卻被大爺的人給攔在屋子外面好一會子。等着裡面人出來的時候,妾身分明看到大爺是帶着謀士一起出來的。”
唐韻眉峰一挑,蕭廣壽給自己母親請安,哪裡會帶着謀士?
“等妾身進去以後,便看見大太太滿面喜色。而那屋子裡卻有個身影一閃而逝,妾身雖然未能瞧清楚那人的樣貌卻可以篤定那是個女子。而那女子妾身原先絕對沒有見過。老太太對姍姐兒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你只需再忍上一個日夜,咱們便可以堂堂正正離開這山溝溝了!”
唐韻眸光微冷,這麼說,陽泉山莊還真是不大太平呢!
“你爲什麼告訴我這些?”
張三太太臉上笑容便染了些微的涼意:“不過是些內宅婦人的隱私手段。”
她深深吸了口氣:“大爺身邊的煜哥兒實際上是我的骨肉。”
唐韻眸光一閃,只覺得不可思議。
今日聽張三太太說了這麼多,她覺得只有這句話最是驚悚。
蕭家長房長孫蕭景煜竟是張三太太所出,她竟是偶然間聽見了出大伯子和弟媳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麼?
“咳咳。”張三太太俏臉一紅,顯然有些尷尬:“郡主您誤會了。”
“只因我那大嫂嫁入蕭家數年都沒能誕下男丁,老祖宗便隱隱有些要給大爺娶一方平妻的意思。恰巧那個時候妾身有了身子,可是三郎卻並不在身邊。大嫂她竟然……”
張三太太咬了咬牙,渾身上下驟然間被一層刻骨的恨意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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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我說懷孕頭三個月定然不能宣揚,否則便會胎像不穩。又說我年齡小不會照顧,要我去她院子裡面住着,她來照應我。我便信了,哪裡知道……”
她聲音頓了頓,唐韻分明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淚光:“她給我飲食中下了藥,自此後都昏昏噩噩身上生不出半點力氣,便只能在她院子裡面養着。對外,她則宣稱我生了重病不易移動。就這樣,我的兒子便成了她的兒子!”
唐韻眯了眯眼:“她想要兒子什麼地方不能弄來一個?哪裡會要一個外人之子?何況你還日日與她同進同出?”
這事根本就不可能,莫說張三太太與徐大太太一樣都是正房,而她原本也絕對不是個善茬。
再不濟,蕭三爺也斷不會允許自己的正妻養在大嫂家的院子裡那麼久。
張三太太嘆了口氣:“郡主有所不知,我那大嫂最是面佛心狠。她院子裡的小妾和丫鬟都叫她不着痕跡給斷了生機。莫說是個哥兒便是個姐兒都生不出來。”
她聲音頓了頓:“而她之前也確實有了身孕,卻不知是不是因爲陰損的事情做的太多滑了胎。但是,她卻早已將懷孕的事情告訴了所有人,偏巧滑胎的事情卻沒有說。而妾身卻也在那個時候查出了身孕。”
她咬了咬脣:“三郎是個喜歡四處遊歷的,一走便是一年半載。那個時候剛好卻不在。”
唐韻盯着張三太太,但凡你是個有知覺的,誰能看不出她身上此刻那根本掩飾不住的恨。
“而大太太那個賤人,她更是以煜哥兒的性命威脅妾身,叫妾身不許將這事說出來。妾身便也只得……就範。”
唐韻掀開了手中的茶杯蓋子,緩緩喝了一口,眼看着張三太太眼中便掠過一絲欣喜。
唐韻手中的茶是她自己親手泡的,這麼半晌她卻連動都沒有動過一下。如今居然喝了一口?
那可不是喝了一口的事情,而是代表着……她終於信了自己。
“你方纔的話似乎並沒有說完吧。”唐韻放下杯子,眸色卻已經清冷下來。
張三太太能選擇跟她說這麼多,這人絕對不是個傻的。所以,在沒有確定自己會幫她之前,她會將自己底牌都給露出來?
張三太太勾脣一笑,向着她湊近了幾分:“大爺帶着的女人雖然戴着兜帽,但她從妾身身邊走過的時候卻恰好起了一陣風。是以,妾身極快瞟了她一眼。那人……”
她眸光在唐韻面上一掃,頗有些神秘:“那人瞧上去與郡主頗有幾分相似。”
“哦?”唐韻眸光一閃,蕭廣壽找個與她有幾分相似的女子來,做什麼用的?
“你可知那女人如今安排在了哪裡?”
“妾身雖然沒見着那女人最終去了哪裡,但這般秘密的事情,左不過就是那兩個地方。要麼就是大爺的院子,要麼就是老太太的院子。”
唐韻眸光閃了閃,朝着張三太太勾了勾手指:“你來。”
“小姐,姍姐兒派了身邊的大丫鬟過來想要見您。”
屋子外面秋喜的聲音異常洪亮,唐韻知道這是小丫頭在給她送信,於是便坐直了身子:“叫她進來吧。”
功夫不大,便看見個穿着秋香色比甲的丫鬟邁步走了進來。丫鬟一進屋,便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但那一雙眼眸分明在屋子裡瞄來瞄去。
唐韻心中冷笑,看來陽泉山莊這一羣果真是半點沒有規矩。
一個丫鬟在主子屋子裡能這麼肆無忌憚的偷看?若是撞在老變態手裡,分分鐘就得給挖了眼睛。
不過,越是這般的沒規矩,她才越方便行事。
“你這麼着急忙慌的過來是有什麼事情?”這種時候,張三太太自然要好好的顯示下自己主人的威嚴。
丫鬟縮了縮脖子:“我家小姐自打見了郡主便喜歡的不得了,所以特遣奴婢來請郡主到她院子裡去。說是今晚要跟郡主好好聊聊天呢。”
張三太太眸子縮了縮,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唐韻。
方纔文老太君那裡發生的哪一齣,即便是個傻子也瞧的出來。蕭芷姍對唐韻根本就沒有半點好感。
怎麼會想要請她過去住?還要徹夜長談?
唐韻脣角一夠:“想與本郡主徹夜長談?這可真是太好了!”
……
國師府內,絕世無雙的男子懶洋洋窩在軟榻上。
他的身旁軒窗洞開,秋風卷着海棠花豔紅的花瓣自窗縫中飄了進來。如玉長指一勾再一卷,接幾片花瓣在手。
樂正容休低頭,深深一嗅,酒色鳳眸中越發寂寥。
“那小東西如今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