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便寂靜了下來,除了馬蹄的聲音再也沒有旁的聲響。所有人都低着頭,儼然一個個都是滿腹的心事。
蕭景堂將楚嫣然留在五里之外的客棧裡頭,此行接了楚嫣然大家便一同回了楚京。
蕭景堂和楚嫣然不願意住在國師府,蕭王府自然也不能回。唐韻便將他們給安排在了聚義樓。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天色也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唐韻徹夜未眠,到底也沒有等來樂正容休,倒是將小安子給等來了。
“小姐起的真早呢,奴才給小姐請安。”小安子笑嘻嘻跪地磕頭。
“不是起得早,是睡得晚。”唐韻瞧了眼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夜,茶色已經變得寡淡了。幾乎同白水並沒有什麼兩樣。
小安子一時之間愣住了,但極快便消除了面上的尷尬。一張臉仍舊是笑嘻嘻的。
“大人吩咐奴才來跟王妃說一聲,請您立刻進宮一趟。今天有一場宴會要招待貴賓,大人說務必要您親自到場呢。”
唐韻眯了眯眼:“什麼了不得的人,阿休自己還不行。還非得叫我也去麼?”
小安子聲音頓了一頓,笑着說道:“奴才不過是個奴才,只知道聽命行事。主子的事情,奴才哪裡能夠知道呢?”
唐韻脣角便勾了一勾,脣畔的笑容卻極其的清淺,笑意未達眼底:“你回去吧,告訴你主子,我一定到。”
小安子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奴才這就告辭了。”
這一夜華燈初上時候,北齊皇宮的御花園裡頭卻是一片的火樹銀花。早春的天氣雖然還帶着那麼幾分料峭的寒意,但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已經入了夜還是非常溫暖。
這樣的日子,非常適合一家子圍坐在院子裡面,藉着燈火賞月賞花。
唐韻到的極早,離着宴會開始還有大半個時辰。一衆賓客都給安排在了吳太后的長春宮的偏殿裡面先歇息着。
唐韻一個人坐在角落裡頭,手裡面的茶盞端了半晌,終是沒有喝上一口。她原本就氣場強大,加上現在北齊敏感的政治格局。人人都將對他們夫妻兩個敬畏非常。
所以,儘管偏殿裡已經來了不少人,始終沒有一個敢上前同她搭話。
於是,在這一片熱熱鬧鬧當中,她這一處便顯得異常的寂靜。
“宣王妃。”有女子侷促不安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響了起來:“又……又有人朝着我這邊過來了。”
唐韻的思緒被這一聲低語給拉回了現實,手裡面的茶盞叮一聲放在了桌面上。用的力道有些大,這一聲即便在一片紛亂嘈雜中,還是叫近旁的人聽的清清楚楚。
於是,眼看着穿着茜紅色太后正裝的吳太后身子一陣瑟縮,臉上便越發的侷促起來。
唐韻一雙清眸朝着吳太后瞧了一眼:“你是太后,她們都是你的臣子。如今宮裡面沒有皇后,你便是唯一的主人。她們進宮朝見太后是必須的。有什麼好害怕?”
吳太后卻並不似她說的那麼輕鬆,戴着琺琅彩護甲的手指一把抓住自己的衣角,指節都泛着清白。
“皇上該要餓了,我……我想去瞧瞧皇上。”
聽她這麼說,唐韻眼睛裡面便藏了冰霜:“您是太后,無論同誰說話都該自稱哀家。這麼我來我去的成和體統?”
“是,是。”叫她這麼一呵斥,吳太后越發的侷促的。一張臉都給嚇的發白。
唐韻瞧了她一眼,暗暗嘆了口氣。當初不過是爲了挑一個聽話的人來做太后,可這個太后也太上不得檯面了。
奴婢出身就是奴婢出身,這樣子的性格當初怎麼就能叫陸太皇太后那般精明的人給挑中了送給宗政鑰呢?
她哪裡知道,陸太皇太后就是瞧中了她的沒主意。這樣的人才會真心實意的聽她的話,絕對不可能生出二心出來。
“你給我踏踏實實坐着。”唐韻冷了臉,也沒心思去安慰她:“你如今是主子,主子就該有主子的樣子!”
眼看着吳太后嚇得渾身都哆嗦了起來,唐韻便將語氣給放的和緩了幾分:“其實你不需要害怕。你身份比她們任何一個都要高貴的多,你想理會她們就點個頭。不想理會她們就不用出聲音。沒有人敢挑你的毛病。”
“真的麼?”聽見自己不需要搭理那些打扮精緻,談吐咄咄逼人的貴婦們。吳太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是的。”唐韻點了點頭。
將宗政元交給這樣的人撫養,將來可得給養成什麼樣子啊!
吳太后這才放了心,一下子將身子給坐直了。瞧起來也隱隱有那麼幾分莊重的樣子了。
楚京城的外命婦原本骨子裡面是瞧不起這個橫空出世的太后的。但是瞧見唐韻就坐在她的身邊,一個個也不敢多言。請了安問了好便一個個到別處會友去了。
吳太后樂得清閒,便也任由她們去。
“小姐。”秋彩突然湊在唐韻耳邊說道:“佔夫人來了。”
唐韻眼睛一亮立刻擡起了頭來,一眼就瞧見藍雲進了殿門,正在丫鬟的攙扶之下朝着這邊走了過來。而管事姑姑雲緋和大丫鬟素心則一邊一個緊緊跟着,一個個都嚴陣以待很是緊張。
唐韻一下子起了身,朝着藍雲迎了過去。
藍雲已經顯了懷,肚子高高隆了起來。所以今日只穿了件素淨的棉布衣服,寬鬆透氣。在一衆鶯鶯燕燕中出奇的醒目且寒酸。
吳太后不明白那位難以捉摸的宣王妃怎麼突然就朝着個不起眼的孕婦過去了,自己也忙不迭的起了身跟在了後頭。
“藍姐姐,你怎麼也來了?”唐韻一把拉住藍雲的手,親自領着她坐在了自己身邊。
“佔傾嵐也收到了請柬,請柬說必須要攜帶家眷。我自然要跟着他一起來。”
唐韻半眯了眼眸,居然還驚動了佔傾嵐麼?
“韻兒,你可知道到底是要宴請什麼人麼?怎麼弄出這麼大的陣仗出來?我瞧着竟是比新年的朝會場面都大。”
唐韻剛要回話,冷不丁一回頭瞧見了吳太后就站在自己身邊,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太后怎麼在這裡?”
吳太后一臉的尷尬:“我……哀家……哀家想着……。”
說了半晌終是沒能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出來。
唐韻嘆了口氣:“你只管回去坐着吧,我同佔夫人說說話。”
吳太后哦了一聲如盟大赦,立刻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了。繼續扮演着她不苟言笑的嚴肅太后角色。
“怎麼……。”藍雲朝着吳太后的背影瞧了一眼:“這就是敬慈皇太后?”
“不必在意這種事情。”
莫說是藍雲會震驚,只怕第一次見識到吳太后真實性情的人都會震驚。任誰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堂堂一朝的太后居然會是這麼一個樣子。
“今天晚上只怕不會有什麼好事。”唐韻朝着藍雲說道:“藍姐姐你還是儘早回家去吧。不需要爲了些無關的事情勞動心神,如今養胎纔是頭等大事。”
“我無妨。”藍雲朝着她擺了擺手:“倒是你的事情要緊,我怎麼聽說,好像是來了一個相當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吳郡楚家家主到!”
唐韻還沒來得及回答,殿門外便響起了太監特有的一道陰柔而尖利的嗓音。
衆人一驚,藍雲卻恍然大悟:“原來是楚嫣然到了啊。迎接一個隱世世家的家主,也不需要弄出這麼大的陣仗吧。”
唐韻緊緊抿着脣瓣,半晌沒有說話。
那一頭,眼看着太監宮女開道,簇擁着花團錦簇一個美人進了大殿。
但瞧那人,穿着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錦衣,下邊配了條撒花純面百褶裙。外面披着織錦鑲毛斗篷。這些衣服單看哪一件都極其的漂亮,可是配在了一起,便有些眼花繚亂了。只因這些衣裳顏色花樣都極其的濃烈,太多的濃烈合在了一起,便叫人怎麼都感覺不出美麗來。
再看那人的面孔到是長的美麗而溫柔,只可惜卻插了滿頭的珠翠。生生將一個飛仙髻給壓的幾乎沒有了形狀。
儘管如此,那美人儼然並不這麼覺得。臉上的笑容怎麼看怎麼覺得傲慢且充滿了挑釁。
“……這個就是楚嫣然?”藍雲吃驚的說道:“怎麼……這個樣子?”
她緩緩搖了搖頭:“和傳聞中一點都不像。”
她側目瞧向了唐韻:“我怎麼記得,她上次來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呢?”
“當然不是這個樣子。”唐韻冷聲說道:“她根本不是楚嫣然!”
“不是?”藍雲皺了皺眉:“楚家主不是楚嫣然麼?”
“見過太后。”
藍雲話音剛落,便瞧見那美人已經走在了吳太后面前。
但她卻不似旁的外命婦一般給吳太后跪下磕頭行禮,只微微朝着她點了點頭。簡直傲慢到了極致。
“大膽!”吳太后身邊的大太監立刻冷了臉,指着那美人說道:“見了太后居然膽敢不下跪行禮?來人啊……。”
“閉嘴!”美人一聲斷喝,一下子打斷了那太監要懲處她的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