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剛準備起身看看自己如今到底在什麼樣一個地方,驟然聽到關着她的屋子外頭有人說話。便閉着眼睛再度躺了下去。
下一刻便聽到有人推門走了進來,關人居然不上鎖麼?
雜亂的腳步聲在耳邊響了起來,聽起來進來的人似乎不少。
“速度快,莫要誤了吉時。”
仍舊是那個淡淡的女子聲音,聽上去沒有什麼感情卻帶着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
應聲的聽上去都是些年輕的姑娘家。
下一刻唐韻腰間的絲絛便叫人給抽掉了,接下來外衫叫人也給撥了。
唐韻暗中挑了挑眉,什麼情況?
瞧這個情形是真遇見海妖了,這些海妖吃人之前還要將人給脫光了麼?
好在都是些女子,唐韻咬牙,我忍!
她猜的不錯,這些女子真的是在剝她的衣服。卻並沒有真的將她給剝的赤條條一絲不掛,而是隻脫了她的外衫和裡衣。之後便有一絲冰涼的觸感貼着皮膚傳了過來,顯然是有人再給她穿上了別的衣服。
再下一刻她的身子叫人給扶了起來,居然有人開始給她淨了手臉,重新梳理頭髮。
唐韻便越發的想不明白了。妖怪就是妖怪,果真是與正常人不一樣的,對食物是真真的尊重吶。
這麼叫人折騰了半晌,唐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清爽了。
是真的清爽了,爲毛覺得好心塞?
這麼優待俘虜,接下來她會死的更慘吧。
“都醒了那麼久了,我們便來談一談吧。”
女子的聲音居高臨下在她頭頂上響了起來,唐韻覺得有灼熱一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臉上。
“你怎麼知道我醒了?”
既然人家已經挑明瞭,唐韻索性便也不打算再裝下去。
睜開眼睛這麼一看,她不由的楞了。眼前女子穿着與她在阿鬆村子裡頭的漁民打扮並沒有什麼分別,但瞧上去卻透着一股子端莊舒雅的味道。
無論是她站立的姿勢,還是看人的眼神和說話的口氣,怎麼看怎麼像是……
女子突然低了頭,似乎並不希望唐韻再將她打量下去:“知道了就是知道了,這個不重要。”
唐韻微微笑了一笑:“那麼,什麼是重要的?”
“前幾日海神發怒,一場風暴給我們族裡造成了不小的損失。我們的大祭司占卜出的卦象上說,是該到了海神娘娘轉世歸位的時候了。我們只能選出一位海神娘娘,在吉時將她送入海中去才能確保我族平安康泰。”
唐韻眨眼:“我不覺得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女子仍舊用她涼悠悠的眼睛盯着唐韻:“你便是海神娘娘轉世。”
唐韻呼吸一頓:“我不覺得這個笑話有多麼可笑。”
女子只淡淡掃她一眼:“你說的不錯,所以,我並沒有跟你開玩笑。”
唐韻眨了眨眼:“所以,唱歌將我們給吸引過來的,實際上是你們的人吧。”
“到了這種時候我說不是,大約你也不能相信。”
唐韻息了口氣,舒展了四肢,緩緩靠在了椅背上:“如何稱呼?”
“麻姑。”女子瞧了她幾眼:“你瞧上去似乎並不十分緊張。”
“我應該緊張麼?”唐韻慢悠悠說着:“如果你沒有騙我的話,作爲海神娘娘的轉世。在你們將我投海之前,我的待遇該是很不錯的。”
麻姑點頭:“不錯。”
“那就對了。”唐韻說到:“我們遇見了海難,若是沒有你們的話,也許早就已經下海餵了魚了。如今不但沒有死,還有吃有喝打扮的神仙一樣。不該高興麼?”
麻姑聲音頓了頓:“我有沒有告訴你,你這個海神娘娘選出來等會子是要被投海的?”
唐韻點頭:“說過。”
麻姑:“……”
她剛纔說的是投海吧?沒有說出什麼要將人當祖宗一樣供着的話來吧?這人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卻這麼高興,真的沒有問題?
唐韻索性將兩隻腳都搭在了面前的椅子上頭,瞬間覺得這樣的姿勢舒服極了。
“不是說要對我好麼?好吃的呢?趕緊的拿上來?你們是要海神娘娘餓着肚子回家去?”
麻姑皺了眉,思量着眼前女子這麼說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那一頭唐韻一隻素手已經在桌案上敲的咣咣響:“快點快點,老孃餓死了。把你們好吃的好喝的都給老孃端上來,不然,老孃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她敲的聲音太大,屋門咣一聲就叫人給推開了。
眼看着進來了一大羣,唐韻咋呼的越發起勁了。
“姑姑,這……。”
來人顯然沒有想到看見的是這麼一副情景,方纔聽見屋子裡頭的動靜,只當是唐韻不聽話惹怒了麻姑。
哪裡想到看到的是這麼一個樣子,一時間所有人都愣了。
唐韻笑容越發溫良無害,敲擊的力度卻越發大了起來:“肉呢?酒呢?你們是要海神娘娘再一次發怒麼?”
速來沉靜的麻姑終於遏制不住抽了抽麪皮:“沒聽到麼?去拿!"
"哦哦。”衆人如夢初醒,忙不迭退了出去。
麻姑卻並沒有走,唐韻也不以爲杵。仍舊將兩隻腳都搭在了桌子上,眼睛都閉了起來。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着桌面,很是悠閒。
麻姑也不說話,抄着手拿眼睛冷睨着她。一時間屋子裡頭只剩下單調而沉悶的木頭敲擊聲。叫聽着的人只覺得憋悶,屋裡頭的兩個人卻一個比一個沉着。
說起來島上這些人辦事效率高的很,功夫不大便將吃食給拿了進來。
唐韻半眯了眼眸瞧過去,大多數都是海鮮。隨手捏了只蒸的通紅的梭子蟹拔了只蟹鉗嚐了嚐,竟是意外的鮮美。不由得食指大動,大吃起來。
從上了救生艇開始她便沒有怎麼吃過東西。這一頓只吃了個風捲殘雲。樂正容休教她的優雅全給忘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我警告你。”麻姑說道:“你不要想着耍什麼花招,若是沒有我們主子的首肯你只要出了這個門,便只能死。”
“你怎麼會以爲我在耍花招?”唐韻拼命嚥下口中塞的滿滿的一口魚肉,順手將滿手的蟹黃朝着身邊的布巾上頭抹了一把。眼看着原本雪白的布巾上盛開了黃豔豔一朵燦爛的菊花,滿意的眯了眯眼。
“尋常人見了自己被綁了,又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能有心情大吃大喝?”
說這話的時候麻姑的氣息有些微的不穩,不要怪她沒有涵養。實在是……她這一輩子就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哦。”唐韻擦了擦嘴:“你以前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並不是我有多麼特殊,而是他們都不餓。”
麻姑:“……。”
爲什麼她今天總有一種不想說話的感覺?
“吃飽了麼?”
“差不多了。”唐韻老老實實點了點頭:“若是再來點水會更好。”
“給她水。”麻姑豪邁的揮了揮手。
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淡定了,她倒要看看這個女人究竟想要幹什麼。
“謝謝。”唐韻盯着送水的丫頭整個人都亮了。
“喝了水你又想幹什麼?”
“你是不知道啊。”唐韻抹了抹嘴:“沒有受過渴的人,永遠不知道水到底有多麼好喝。”
麻姑挑眉:“你怎知我沒有受過渴?”
“咦?”唐韻奇道:“姑姑不是一直在這個島上居住的麼?居然也受過渴?”
麻姑一下子沒了聲音。
唐韻便又懶洋洋靠回到椅背上頭去了:“哎呀,一吃飽了飯就犯困。”
“那你就睡吧。”麻姑低了頭,眼中卻飛快閃過一抹冷光:“只怕以後你能安心睡覺的日子也不多了。”
“你說的很是。”唐韻閉着眼睛點了點頭:“有一點卻不大正確。”
“哪裡不正確?”
“即便以前能夠睡覺,也未必會安心呢。”唐韻幽幽嘆了口氣:“有些時候,人活着真不如死了乾淨。”
麻姑低了頭:“那你便好好享受最後的人生吧,莫怪我沒有提醒你,千萬不要出去。”
這話說完她便轉過了身去,儼然不打算再搭理唐韻。
“以前日子過的不好,便將自己給賣了去伺候有錢有勢的人。我以爲跟着有錢有勢的人再不濟也永遠不會餓肚子。哪裡知道卻比窮的時候餓的更狠。”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似乎都哽咽了起來:“不但餓,還經常要遭了人的打罵,但我不怕。”
“爲了能好好活下去,我什麼都忍了。我比所有人睡的都晚比任何人做的事情都要多,搶着去做最最危險的事情,數次都差一點丟了性命,終於等來了那人一點垂憐。哪裡想到……。”
她的聲音突然頓了一頓,半晌沒有說話。
“沒又想幹什麼?”冷不防麻姑突然問了一句。
唐韻便緩緩睜開了眼:“我以爲終於可以過上好日子,再也不用看人白眼受人欺負。哪裡想到主子看重我不過是因爲覺得我與她相似,想要叫我做她的替身去替她送死罷了。”
她脣角勾了勾,笑容帶着些微的苦澀:“若是成功了,功勞自然是她的。若失敗了……便只能怪我命不好。”
“現在想想,這樣日日提心吊膽的活着真還不如死了乾淨。至少,還是給飽死鬼。”
麻姑沒了聲音,眼底深處卻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出來。只可惜那一絲詭異的神色變化的太快,快的叫人根本來不及看到。
“你說什麼?”她面色突然一變:“你……你不是北……那隻隊伍的主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