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夕,百官沐休之前,皇上會選擇一日在宮裡設宴。皆時百官將攜女眷一同參加。
到了那一日,男子會前往宣政殿享用皇上親自賞下的宮宴。女眷們則憑着宮裡的花貼,到宴請自己的宮妃那裡去用膳。
這是北齊千百年來的傳統。
往年的宮宴是怎麼都輪不到唐韻的,蕭王府裡能接到宮貼的只有林氏和蕭芷溪。
可是,今年光宮宴的帖子她就收到了兩份。如水一雙清眸在並排擺在桌案上的兩份請柬上掃過,滿面都是玩味。
“小姐可是決定了要應哪個帖子?”
這兩份請柬一份是明黃的色澤,上面印着描金點翠的一隻九尾鳳凰翱翔於九天之上。另一份則是淡雅的水藍色,上面只拿淡淡水墨勾了只風骨絕佳的蓮花。
這兩份請柬,便像極了它們的主子。一個大權在握傲然天下,一個滿腹詩書溫雅端方。
“你家小姐面子還真是大呢。”
皇后和樑賢妃,這兩個人一個是後宮明面上的主人,一個則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
居然同時給她下了帖子?
唐韻扯了扯脣角:“這兩個我哪個都得罪不起呢,還真是苦惱。”
秋晚眼珠子轉了轉:“要奴婢說,小姐還是去皇后那裡好了。說到底皇后纔是宮裡頭位份最高的那位,得罪了總歸是不大好的。”
“奴婢也這麼認爲。”秋彩立刻點了點頭:“鸞喜宮那些人各個都陰毒的很。”
唐韻擡頭瞟了眼兩個丫鬟,兩個丫頭臉龐上的嫌棄簡直不要太明顯。顯然,上次在鸞喜宮的不愉快,是將她們給得罪慘了。
秋扇眨巴雙大眼睛,滿面皆是好奇:“皇后那裡就不危險了麼?”
衆丫鬟:“……”
自古以來,有那個皇后的寶座不是踏着後宮女人們的鮮血才能坐的穩當?
秋喜從始至終卻未發一言,只管將繡娘那裡方纔送來的給唐韻趕製的新年衣裳仔細的檢查完疊好。
蘇媽媽蹲在外間的炭盆邊上,如今手裡正抄着只火鉗子往裡面加上新的銀霜炭。
唐韻的屋子裡面沒有地龍,便叫蘇媽媽點了三個炭盆。如今三個炭盆都燒的及旺,屋子裡暖烘烘的。
唐韻深吸了口氣,覺得這樣的日子真是太好了,只可惜……就快要到頭了!
“蘇媽媽覺得我該去哪裡合適呢?”
蘇媽媽丟下手中的火鉗子站了起來:“老奴以爲與皇后的長信宮比起來還是鸞喜宮更加安全些。”
唐韻眸光一閃:“哦?”
蘇媽媽抄着手,幾個丫鬟便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眨也不眨盯着她看:“宴請小姐的,未必就是下帖子的人。”
唐韻勾脣一笑,蘇媽媽真是與她想到一處去了。
無論是皇后還是樑賢妃,與她都沒有半絲交集。但,太子和三皇子就不同了!
一個,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婿,一個則是曾與她共患難之人。
所以,今日這兩份宮貼說是那兩位娘娘所下,倒不如說是他們更合適。
只不過……
唐韻摩挲着下顎:“三殿下若是想要讓我進宮倒是能夠理解,太子殿下就……”
宗政鑰與她八輩子不對脾氣,怎的會想起請她進宮?
秋喜突然挑眉說道:“莫不是因爲小姐前些日子總將他拒之門外,所以……?”
所以,想要接着機會將她宣入宮中給點教訓麼?
唐韻脣畔扯出一絲冷笑:“也許是的呢。”
她養傷的頭一個月除了鸞喜宮和宗政璃,所有來探病的都給擋了。這當中便包括了宗政鑰。
旁的人被拒了一次便也不再來了,偏宗政鑰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竟是執着的很。幾乎每隔半個月便要來那麼一次,那比大姨媽還準時的頻率讓唐韻不勝厭煩。
是以,從來沒讓他進來過。
想來,該是惱的狠了吧。
唐韻幽幽嘆了口氣:“這可如何是好呢?”
“有什麼可爲難的?”院子裡響起男子柔糜慵懶卻仙樂般動聽的聲音:“若是不願,便哪裡都不必去。”
“國師大人!”
屋子裡的丫鬟並蘇媽媽都驚了一下,紛紛站起了身子低下頭去行禮。
衆人眼角的餘光便看到男子一雙厚底官靴慢悠悠踱了進來,原本極是肅穆的顏色卻偏偏在靴子口上拿紅色絲線繡着大朵盛開的紅梅。
能夠將百官統一的官靴都給改造成這般風騷模樣的,除了那殘忍如九幽地獄的惡魔,卻驚豔天下比女子還要完美的國師大人還有誰?
唐韻正舒舒服服靠在牀上,見他進來眨了眨眼,微笑着登上了鞋子朝着他迎了上去:“師父怎的這個時辰便過來了?連朝服都沒有換呢。”
他這時候過來莫說是四婢和蘇媽媽,即便是她也覺得不可思議。
這廝來她院子的時候一向都到了入夜之後,大多數時候都是等她剛剛脫下衣衫他便鬼一樣摸進來了。
今天這還沒有過正午,怎的就過來了?還穿着這麼扎眼的朝服,就不怕叫人撞見?
樂正容休將雙臂舒展開,任由唐韻替他脫下了大氅,一雙酒色的鳳眸中光華瀲灩:“爲師這樣子不能見人?”
唐韻嘴角一抽,老變態的腦回路究竟是什麼構造,爲什麼每次都能將好好的話給理解成旁的意思?
“師父如此玉樹臨風一枝梨花壓海棠,從來就只有讓別人汗顏的份,哪裡就不能見人了?”
“恩。”樂正容休淡淡應了一聲,頗爲自覺地撿了個舒服的椅子坐下:“本尊過來,便是爲了你手中那兩個帖子的事情。”
“哦。”唐韻朝着手下大氣都不敢出的丫鬟和婆子使了個眼色:“去小廚房看看還有些什麼新鮮的材料,可以開始預備午膳了。”
樂正容休微微擡了擡眼淡淡說道:“叫金魂跟着去。”
唐韻抿了抿脣,這人……出門在外還這麼擺譜?
樂正容休從來不是個能夠湊合的人,凡事都極講究排場和舒適。吃穿住行無一不精緻完美。
叫金魂跟着去小廚房,還不是怕她的丫鬟們弄出來的東西入不了眼?
她也不去跟他計較這個,徑自走到外間親自打了盆熱水又投了條溫熱的面巾來遞給他。
樂正容休也不拒絕,就着她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手臉。一雙鳳眸幽幽的眯了起來,瞧的唐韻渾身發毛。
“爲師冷不丁發現,徒兒你越來越有爲人妻的自覺了。可是愛上了爲師?想要做爲師的愛妾?”
唐韻艱難的扯了扯脣角,呵呵的尷尬笑道:“師父您真是想太多了,尊敬師長是爲人弟子的良好美德。”
說罷,也不等樂正容休接話飛快的拿着毛巾去了外間。
等她再進來的時候,那人已經歪在了她的牀榻上。朝服的領口鬆開了兩個盤扣,露出裡面玉色晶瑩的一段脖頸。明明是嚴謹刻板的朝服,穿在這絕世大妖孽的身上,竟是全然不同的感覺。
唐韻即便經常能見到他,還是看的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爲師過來,是通知你一件事情。”這一次他並沒有如從前一般,硬逼着她坐在自己身旁。
唐韻立正站好,目不斜視,做出一副我是聽話的好學生的姿態:“師父請講。”
樂正容休摘掉官帽,單手托腮。
唐韻這才發現他並沒有束髮,而是隨隨便便給塞進了官帽裡面。如今脫了帽,那一頭長及腳踝的墨發便瀑布一般流瀉而下,滑過他的肩頭落在牀榻上。
“你既然選擇了爲師,無論是常皇后還是樑賢妃。若是不願意應付,完全可以不用應付。這麼點子顏面,爲師還是給得起的。”
唐韻眯了眯眼,樂正容休突然跟她說這個是爲了什麼?
“宮宴那一日,你隨爲師一同前去。”
“是……額?”唐韻習慣性的點了點頭,不過才點了一下身子便立刻僵住了,一雙眼眸瞪的比銅鈴還大:“你……你說什麼?”
她雖然沒了娘,好歹還是……有爹的吧,是吧?爲什麼要跟他一起去參加宮宴?
“師父。”唐韻苦笑着說道:“我爹還……活着麼?”
樂正容休鳳眸一深,酒色瞳仁中似有什麼驟然間破碎:“你那是什麼神情?可是覺得本尊是外人?”
唐韻打了個哆嗦,但凡老變態提起本尊這兩個字便說明心情非常不美妙。還有那個“外人”聽起來怎麼那麼叫人不安?
不安到……原本該點的頭,怎麼都不敢點下去了。
“怎麼?”柔糜的聲音帶着溫柔的氣息順着唐韻的耳朵鑽了進去。
唐韻臉色一黑,不過是一愣神的功夫。那方纔還風情萬種躺着的大爺怎的就到了自己身邊?
樂正容休一擡手,如玉長指在她臉頰上溫柔的摩挲着:“爲師有個極好的法子,可以立刻將你變成內人。你要不要試試?”
“不必了。”唐韻僵硬着身子笑的一臉燦爛,心裡卻比吞了黃連還苦:“韻兒非常願意陪師父一同參加宮宴。”
眼看着身邊男子仍舊繃着一張俊顏,唐韻一伸手攬住他的精壯的腰身,主動將臉頰貼在他胸膛上。
“韻兒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師父對韻兒最好了。也只有師父纔是韻兒的親人,其他的都是外人。”
感受到懷中抱着的身軀漸漸鬆軟了下來,唐韻才長長舒了口氣。
媽蛋的,自己真是越來越賤了。自打發現樂正容休最喜歡她主動投懷送抱之後,她竟用的樂此不疲。
她的節操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