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成。”塞繆爾狠狠握了握拳一下子站了起來:“大小姐到底是從外面剛回來,對鳳族的事情並不十分了解。會作出一些錯誤的決定情有可原。你大約不知道我們鳳族的產業有多麼的龐大,每一項產業當中所涉及到的人羣多到你根本無法想象。你這麼一個決定,知道要多少人都徹夜難眠麼?”
“做不到?”唐韻瞧着他,容色一如既往的清冷。
塞繆爾又給噎着了:“我認爲說比寫出來要快的多。另外,我能問問小姐打算要怎麼處理這些事情麼?”
“塞管事的意思是認爲我多此一舉麼?”
“不敢。”塞繆爾嘴裡面說着不敢,但臉上的表情卻分明沒有半分不敢的樣子。
唐韻朝着秋彩努了努嘴:“給他們瞧瞧。”
秋彩道了聲是,玉白的手指便在半空裡一拍,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下一刻便瞧見土魂和白羽擡着一個碩大的樟木箱子走了進來。
那兩人都正值盛年,衆人也都知道這兩個人各個身手都不簡單。但瞧他們走路的樣子,似乎非常吃力。儼然箱子裡面的東西並不輕。
“多謝。”
秋彩道了聲謝親自將箱子給打開了,伸手將一個厚實的本子給拿在了手裡。秋扇則三兩步走在了箱子旁邊,滿面都是緊繃的。顯然防備着人來搶奪箱子裡的東西。
衆人對箱子裡的東西非常好奇,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看着。
“錦陽城主城約有養羊戶三千二百一十三戶,共計山羊十六萬九千二十頭,綿羊二十一萬三千頭,另有奶羊約九千一百頭。此次大規模病倒的羊羣大約有十萬六千頭,如今已然康復三萬二千。五萬頭正在恢復期,只有大約兩萬頭病情比較嚴重。養牛戶有十七萬……。”
女子的聲音清脆而清晰,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所有人都將秋彩說的每個字都聽的清清楚楚的。
於是,衆人在心底裡狠狠打了個顫。這會子眼前這位奇怪的小姐突然叫丫鬟讀了這麼一個東西出來是什麼意思?
“停。”唐韻將所有人的表情變化都看在了眼裡,慢悠悠出聲打斷了秋彩:“各位管事都聽清楚了麼?若是不清楚,我可以讓秋彩再讀一遍。”
衆人面面相覷,沒有人說話。
方纔秋彩讀的這些個東西聽起來極其瑣碎似乎並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地方,但是卻細思極恐。
唐韻她們來了錦陽沒有多久,卻將錦陽城內羊羣的所有事物都摸的清清楚楚。這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就能夠做到的事情。
“衆位若是沒有聽清楚的話,我可以讓秋彩再念些旁的東西。不過麼……。”
清美女子微微一笑:“若是不小心讀出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還請各位多擔待呢。”
“大小姐方纔說的真是太對了!仔細想想,所有的東西只有記下來才方便日後查找。我這就回去想想都有什麼是需要寫的。”說話的是一個大臉盤的女管事。
“那個是衣帽鋪子的佟管事。”魏媽媽在唐韻耳邊小聲說着。“有勞佟管事了。”唐韻朝着佟管事點了點頭。
對於懂事又肯配合的人,她一貫不吝嗇自己的好意。
有些事情一旦有人開了頭很多人都會放下自己心中的矜持,佟管事一走,嘩啦啦又走了許多人。
唐韻懶洋洋靠在椅背上,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對於這樣的結果並不覺得意外。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誰還能沒有點秘密呢?
即便鳳族是個難得的乾淨地方,但因爲鳳吟一貫採取分權制度而且自己並不多加管理,難免便會叫人產生私心。所以,便會忍不住做一些不希望旁人知道的事情。
唐韻的箱子裡面裝着這些日子以來她調查出來的所有事情,大傢伙自然不希望她將自己的秘密公佈與衆。這種時候,聰明的人自然會選擇偃旗息鼓乖乖聽話。
眼看着方纔還人聲鼎沸鬧鬧哄哄的大廳裡面,頃刻之間便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幾個人。
“咦,賽管事怎麼還沒走呢?”秋扇笑嘻嘻說道:“可是還有話沒有說完?”
“沒錯。”塞繆爾認真的點了點頭。
“……唔。”秋扇聲音一頓很有些意外,她一點不喜歡塞繆爾。不過是藉着機會想要奚落他一下,哪裡想到那人居然直接就順杆上了。
“大小姐,我仔細想了想,這些話還是要對你說。”
唐韻朝着塞繆爾瞧了過去:“你說吧。”
說實話,塞繆爾的做法還真就叫她覺得有那麼幾分意外。這人居然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肯放棄自己的打算麼?
“大小姐當知道月滿則虧,做人做事留一些餘地,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旁人都有好處。”
唐韻瞧向了塞繆爾,那人仍舊在侃侃而談。
“你不瞭解鳳族。我們鳳族近萬年傳承,之所以會成爲天下第一隱世世家,最主要的願意就是因爲團結,因爲家主對大家足夠的信任!爲了不辜負家主的信任,每一個人都將自己最大的能力發揮出來,從不會如外面的人一般相互猜忌和傾軋。但是……。”
他話鋒一轉:“大小姐纔剛接手鳳族的內務,便叫管事們心存了疑慮。不久的將來必然會出現分化。長此以往,後果定然不堪設想!”
唐韻半眯了眼眸:“還有麼?”
“有。”塞繆爾點點頭:“大小姐若真想籠絡人心,便該將您箱子裡的東西盡數銷燬。你若是不能夠信任大家,大家自然也不能夠足夠的信任你。”
這會子,管事們雖然走了不少,但還有一少部分人並沒有離開。
塞繆爾這一番話顯然說中了不少人的心事,誰希望自己的秘密在旁人手裡面攥着呢?
所以,他話音一落,立刻就得到了衆人一致的贊同。
唐韻清冷的眼風在衆人中緩緩掃過,脣角一勾:“還有麼?”
塞繆爾聲音頓了一頓:“沒有了。”
唐韻便認認真真瞧向了塞繆爾。
這會子那人脊背挺的筆直,滿面的義正言辭。顯然爲自己方纔說出來的話感到驕傲,一臉的我都是爲了你好,趕緊的去辦吧。”
“你說的不錯。”唐韻緩緩開了口,眼看着塞繆爾脣畔的笑容越發的擴大了幾分。
“但是……。”她話鋒一轉:“我並不需要你們信任我。”
她略低了頭,盯着自己玉白的指尖:“賽管事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情。如今我是你們的主子,作爲一個出色的主子根本不需要爲了得到屬下的信任而費盡心思的委曲求全。只需要挑選自己足夠信任的人來辦事就可以了。”
她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塞繆爾卻已經笑不出來了,臉上的神色漸漸尷尬了起來。
“大小姐莫非是想要拋棄這些爲了鳳族立下過汗馬功勞的老人麼?你纔剛剛接手鳳家,就這麼急不可耐的要安插自己的親信了?”
塞繆爾這話說的很是尖銳,可謂字字誅心。一下子便將唐韻給推在了風口浪尖上了。
“賽管事你莫要亂講。”魏媽媽心中暗暗焦急,飛快的說道:“大小姐不是那樣的人。”
“大小姐若是想要叫我們相信她,也該做些叫大家相信她的事情出來。”塞繆爾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魏媽媽一時語滯,立刻拿眼睛瞧着唐韻。這才發現身邊清美女子面龐上始終掛着不疾不徐的淡淡微笑,似乎對眼前的劍拔弩張半絲未見。她不由的一陣恍惚。
她這一輩子先是伺候唐子舟,後來又伺候鳳吟。
那兩個人的性子都溫軟隨和,做什麼事情都會顧全了旁人的顏面。何曾見過如唐韻這般的行事風格?半點鋒芒都不肯隱藏,即便是在陌生的壞境裡面也毫不示弱。
“請大小姐回答我。”塞繆爾說道:“你是不是想要將大家都換掉,好安插,你自己的人進去,將鳳族變成你自己的私產。”
“賽管事這麼說可真是冤枉我了。”唐韻輕聲說着。
“呵呵。”塞繆爾聽她口音和緩,只當她服了軟。於是,眉目之中越發的冷硬起來:“是不是冤枉了大小姐,還得看大小姐自己的表現。”
“既然你這麼想看我的表現,我若是不做點什麼還真就對不起你這麼費心呢。”唐韻微笑着說道。
塞繆爾挑眉,衆人暗暗鬆了口氣。聽這個話頭,這扎手的大小姐該是要將箱子裡的東西銷燬了呢,這下子可真是太好了。
“來啊。”唐韻朝着身邊的下人揮了揮手:“將塞繆爾拿下,即日起撤銷他所有職務等候查辦。”
“是!”響亮的一聲應諾。
衆人尚來不及反應,便聽到砰的一聲。方纔還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塞繆爾已經被人給重重踹倒在了地上。此刻,他的胸膛上還明明白白隔着一隻腳。
“這是……我的。”蔚藍眼眸的俊朗男子盯着娃娃臉笑的一臉純真的另一個男子認真說着。
“哎呦,都是小姐身邊的人,分什麼你我?”土魂笑嘻嘻說着,腳下的力道更大了幾分。
白羽淺淺抿了脣,蔚藍的眼眸幽冷。誰也沒有想到,湛藍色的流光一閃,他居然毫無徵兆的也擡起了一條腿重重踩上了塞繆爾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