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兮醒來時已快天亮,她揉了揉眼睛感覺胸口仍然一陣刺痛,腹部也有些微疼痛,自怨自憐着自己真命苦,偷聽個牆角也惹來一身傷。
看了下自己身上新換下的裡衣,她開始糾結,這衣服……誰換的?
她糾結了許久,才準備下牀,自她醒來便聞到一股檀香味,她的屋子裡是絕對不可能有這種奢侈的東西的。回想起被藍波毫不憐惜的抗在肩膀上飛,她立即反應過來,這裡應該是藍波的屋子。
掃視了房間一眼,沒掌燈,屋子有些黑看不清,藍兮得出結論後這邊下牀回自己的屋子,再不回去又要被月牙唸叨了。
她隨手拿起牀邊的一件外袍,哆哆嗦嗦的套上便往房門走去,卻被房門旁立在門簾下的人影給嚇了一跳。
“你想嚇死我?”藍兮瞪着同樣瞪着自己的藍波憤憤道。這世道,裝鬼嚇人的人都該鞭屍!
藍波的眼睛在這微亮的房間閃爍着明亮的光澤,他半晌才悶悶道,“你喜歡花暮醉?”
藍兮默,這孩子咋出口就是這麼有挑戰的問題。
見藍兮不說話,以爲他默認,藍波不禁有些惱怒,“她有什麼好,打你你也不吭聲!”他只是無聊到後院走下便看到花暮醉憤怒的指責藍兮沒心,接着就看到她一掌拍向藍兮,而藍兮卻臉色有些痛苦的承受花暮醉的襲擊,這令他心裡十分不好受。
特別是看到藍兮竟然若無其事的離開,更是惱怒,他竟然喜歡她到如此地步,她傷了他也不在乎?於是便神使鬼差的把他扛到自己房間,又似着魔般幫他換下帶血的衣裳,然後遠遠地看着他的睡顏,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這種陌生的感覺是自小到大第一次出現,以至於他有些不知所措。
‘啪’一聲,藍兮毫不客氣的一掌拍向藍波的頭,打得他暈頭轉向,“想什麼呢。本大爺豈是一般女子高攀得起的?”頓了頓,“說起來你出去半年似乎是越來越成熟了,這小臉也越來越美了,今後可有許多姑娘向你拋媚眼了!”藍兮邊說邊伸出魔爪對藍波的臉□□。
藍波本有些鬱卒的心情在聽到藍兮這麼說之後竟奇蹟的好轉了,他任由藍兮搓揉自己的臉,樂呵呵道,“如此說,你是不喜歡花暮醉咯?”
藍兮手微僵,繼而又搓揉了幾下便放下手臂,攏了攏衣服,開門道,“藍波,你會利用你在乎的人或揹着她做可能會傷害她的事嗎?”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彷彿只是隨便問問。
藍波不解,卻仍認真回答,“既然在乎那個人,爲什麼又要做傷害她的事?這樣做難道自己不會難過嗎?”
藍兮微愣,旋即轉過身望着走出來的藍波柔柔一笑,“或許一直沒變的是你,藍波,要一直保護你內心最純真的感情,不要讓它被污染,被稀釋。”說完轉身離開,心裡暗呸,自己都被噁心了下,真是矯情的話。
藍波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藍兮離去的背影,他從未對自己如此溫柔地笑過,小時候只是討厭他懦弱無能的樣子,兄弟姐妹說什麼他便做什麼,把他當狗一樣對待他也只會沉默的縮在角落不反抗。
直至十年前他第一次狠狠的揍了自己一頓時起,他感覺到那個懦弱的藍兮開始變了,雖仍是那個樣子,內裡卻似換了一個人。
小時候那麼多兄弟姐妹最終只剩下他們兄弟三人與藍槿一個妹妹,他曾懵懂地問孃親其他兄弟姐妹去哪裡了,孃親卻只是臉色複雜地撫摸着他的頭說都走了,並讓他在外人面前什麼都不要學,能任性便任性,能囂張跋扈便囂張跋扈,只要不要表現出好學的樣子,只要不過問家業。
漸漸長大了,他明白孃親說的都走了是什麼意思,他也明白孃親那是在保護他。直至他親眼看到他喜歡的兔子被其他姨娘下令活剝弄死,卻又歉意的對他說那兔子是不小心被狗吃了,他才明白自己必須懂得保護自己,這個家並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般和諧溫馨。
於是他表面是紈絝子弟,卻在半夜不爲人知的時候學習孃親送來的書卷與經商之道,那時候的他也不過八歲。
被藍兮揍了之後,他以爲藍兮會如其他人一樣之後討好他,不敢再冒犯他,可他卻發現藍兮照樣會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與自己擡扛,欺負自己,甚至暴揍自己,而自己在他那裡從未討到過便宜,自小到大,如此對待自己的,藍兮是第一個。
於是他對藍兮的看法漸漸發生轉變,他發現藍兮永遠是那麼不知所謂,永遠沒有令他着急的事,也永遠一副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樣子。
他最初以爲自己是討厭他的,因爲他揍了自己,處處與自己作對。可漸漸的他發現他其實是羨慕藍兮的,雖然他被爹流放在角落,可整個家族無人關注他的死活,更無人想心思去弄死他,因此他才能活得如此自由如此淡然如此快樂。
他也希望如藍兮那般活得自在坦然,不必僞裝自己,不必日夜擔心會有人來謀害自己,可正是因爲這份羨慕是他得不到的,所以他又討厭藍兮,討厭他可以什麼都不用操心,什麼都不用在乎,什麼都不用防備的樣子!
可他剛纔卻在藍兮的眼中看到自己曾經看他時的那份羨慕,他羨慕自己?羨慕自己什麼?他認爲他並不是羨慕自己的地位與權力,若羨慕那麼從一開始他便可以利用他與藍樞來達到目的。
那麼他羨慕自己什麼?
保護心中的純真?
他是這樣對自己說的,可自己心中的純真真的還存在嗎?
藍波凝視着藍兮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語。
純真這個詞,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真的還在嗎?
藍兮跌跌撞撞地摸回到自己的院子,發現院子房間漆黑一片,嘀咕,月牙這丫頭越來越不靠譜了,枉費自己挨着疼痛摸回來讓她念叨,卻不想她連個影子都沒有。
雖如此,藍兮卻不自覺的輕手輕腳的摸回房子,生怕打擾了月牙休息,卻在經過月牙房外時聽到月牙與一個男人的對話聲。
嗯?難怪月牙最近總是神秘叨叨的,莫非是動了春心?可這丫頭也忒大膽了,竟然把那個男人帶回自己房裡,雖說自己這塊地兒老鼠都嫌棄,但也不能保證沒有別人來啊。
藍兮剛準備悄悄回房卻被月牙一陣失聲尖叫留住腳步。
“五少爺!”
嗯?藍樞?藍兮頓步。他就是月牙春心的人?
“少爺,求您,求您要了奴婢吧……”月牙低聲哀求道。
藍兮盯着自己的腳尖沉默,月牙,相處十年,我不知道你是如此開放。
還是不打擾別人的好事吧。藍兮擡起腳步,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的來到長滿雜草的牆角邊,現在進屋子肯定會被發現,這樣三個人都尷尬。
這不是給月牙留面子,我是爲我自己的老臉着想,攤上這麼開放大膽的丫鬟,我這個做主子的面上也無光啊,藍兮嘀咕着。
隔得遠,藍兮只聽到月牙的哀求,卻沒聽到藍樞的回話,許是用行動證明了吧。藍兮緊捂着胸口與腹部,裝死般蹲在牆角望着眼前的雜草。
月牙其實長得挺水靈的,無怪藍樞會瞧上她。藍兮比較着藍樞與月牙。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已經開始發白了,藍樞卻還未從房間出來,這期間藍兮也未聽到任何聲音,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彷彿死一般的寂靜。
藍兮感覺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周圍的一切陷入洪流荒蕪般沉默,時間過得可真慢呵。
此時是初秋,清晨的空氣帶着些許溼氣與露珠令她的身體慢慢開始冰冷,一晚上經歷得太多,令原本性子就散漫的藍兮有些睏倦,很困,什麼都不要想了,人心是最難以捉摸的,花暮醉的,藍波的,藍沽的,花非措的,二皇子的,月牙的,還有……藍樞的。
藍兮陷入昏睡後,一個人踩着輕微的腳步緩緩來到藍兮身前,輕聲蹲下,伸出冰涼的指尖撫摸着藍兮蒼白的臉頰,指尖繾綣留戀地停留在藍兮臉頰許久,之後才戀戀不捨的放下,低下頭在藍兮的脣上輕輕一吻,便輕柔地抱起藍兮走進她的房間。
“把老傢伙請來,就說藍兮命在旦夕。”迷迷糊糊中,藍兮隱約聽到一道冷清的聲音低低響起。
你才命在旦夕。藍兮不悅地嘀咕了聲便陷入深沉的夢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