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陽光自乾淨的玻璃窗臺灑射到潔白的病牀上, 病牀上躺着一名女子,她的肌膚蒼白無血,暖黃的陽光灑在上面, 彷彿可以穿透。
這裡是一間獨立病房, 整個病房除了牀頭那個沒有鮮花的花瓶, 再無任何裝飾。
一名身着粉色護士服的中年護士按慣例進入病房檢查情況, 見病牀上的女子仍緊閉着雙眼, 無任何甦醒的跡象,又看了看腦波儀,仍然顯示無任何波動, 臉色木然地在紙上做了記號,轉身準備離開。
這時, 另一名面容清秀的年輕護士經過, 看到房間的中年護士時忍不住進來打招呼, “梅姐,這人還沒醒啊?”
中年護士轉頭看了眼牀上的人, 微微嘆了口氣,“腦死亡,永遠都醒不了了。”
年輕護士面露同情地看着牀上的人,惋惜道,“身體機能都正常, 只是腦部死亡, 沒有任何意識, 真是可憐。”
中年護士搖搖頭, “更可憐的是, 她的家人只是定期到醫院來交住院費與醫療費,卻從來沒見一個人陪過她, 雖說在醫院看多了生離死別,可這樣的人情冷暖還真是讓人心寒啊。”
年輕護士將手裡的藥盒抱好,朝病牀移動幾步,看清牀上人的面容後,又望了望牀頭的病牌,“藍兮?雖然她長得很一般,但她竟然是市裡赫赫有名的藍氏企業千金啊。”
藍氏企業是房地產龍頭,產業巨大,財力雄厚,M市乃至全國都赫赫有名,而且藍氏企業雖然在國外的名聲沒有國內的大,可涉及的產業也頗廣,是普通人望塵莫及的商業世家。
“應該是不受寵吧。”中年護士又嘆了嘆氣。
“不過她的單位同事倒有來看過她,聽說是在農業機構搞農業的,就是種田。”中年護士又想起什麼,開口道。
年輕護士瞪大了眼睛看向中年護士,“不會吧?家裡那麼有錢,不做千金小姐跑去學種田?她……腦子燒了?”
中年護士瞪了年輕護士一眼,“別瞎說,現在國家提倡加大農業力度,不過……”她看了眼牀上的人,“真是沒想到這麼一個千金小姐會去搞農業,聽她同事說她在單位話不多,但樂於助人,也能吃苦,經常下基層去和農民一起研究莊稼,倒是個好女孩,只可惜……唉……”
“那個跟她一起送來的警察怎麼樣了?那個搶劫犯抓到了吧?”
“說起來也奇怪,那個警察也是腦死亡,只不過他最開始還清醒過幾天,後來就徹底沒反應了,算算日子,他們送來這裡也有一個多月了。至於那個搶劫犯,好像是被抓了判死刑。”
“該判死刑,社會少一點這樣的罪犯,世界就和平了。”中年護士憤憤道。
二人說話之際,誰也沒有留意到腦波儀快速閃過一道波動。
一片灰色的空間裡,沒有陽光,沒有云霧,沒有山川,沒有河流,沒有樹木,沒有生命,這裡如世界混沌初開一般,沒有任何東西。
藍兮茫然地行走在這個空間裡,不知該怎麼辦。
她最後的記憶是被那該死的搶劫犯一槍崩了,你說死就死吧,沒見過把人甩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的,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該叫人咋辦啊?
藍兮苦哈哈地蹲在原地畫圈圈,局裡要研究新型稻種,沒日沒夜研究了半年,才下基層回來,局裡爲補償大家,特地允許這次參與項目的幾個同事在家休息三個月,那天是假期的最後幾天,因爲在家宅了三個月沒出過門,她琢磨着該出去大采購囤糧食了。
如果她知道會遇到那倒黴催的警察和搶劫犯,她打死也不出門,堅決不讓那搶劫犯有消滅自己的機會。
現在可好,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自己到底是死還是活啊?藍兮欲哭無淚。
就在藍兮不知如何是好時,隱約的,彷彿聽到有人說話。
她大喜,忙屏息豎起耳朵注意聲音的來源,鎖定方向後,她開始沒命地朝那個聲源跑去,可無論她如何奔跑,那聲源總是忽遠忽近,讓她無法捕捉,也無法靠近。
喂喂喂,不帶這麼玩兒人的啊!藍兮怒了,決定就這麼耗上了。
於是她蹲原地,儘量集中注意力查探聲源,隱約聽到那聲音說可憐啊,腦子燒了,千金小姐學種田,在家不受寵,是個有錢人家,她仔細拼接得來的消息,最後煩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兮兒,回來好不好?”
藍兮一籌莫展之際,一道聲音輕輕傳來。
她驀地一驚,起身望着四周,大叫道,“你認識我?你是誰?這裡是哪裡?”
“兮兒,不要走好不好?”那道聲音似遠似近,卻清晰地傳到藍兮的耳朵裡,柔中帶着一絲脆弱。
“你是誰?”莫名的,這個聲音讓她有點恐慌排斥。
“兮兒,回來,好不好?”那道聲音依舊柔柔的,輕輕的,可聽在藍兮的耳裡,卻有種恐懼感。
心底不斷有個聲音在迴盪:離開他,快點離開他,別讓他帶回去,快跑,快跑!
藍兮害怕的捂上耳朵,不斷向前奔跑,“別過來,別喊我,我不認識你,我不認識你!”
“該判死刑,社會少一點這樣的罪犯,世界就和平了。”奔跑之際,一道憤憤地女聲傳來,藍兮驚喜,迅速朝那個聲音跑去,“誰在?有沒有人看到我?有沒有人?”
一定要離開這裡,否則將永遠回不去了。莫名的,藍兮有這種感覺。
藍兮不斷奔跑着,身體沒有力氣了,雙腿再也挪不動了,可那個叫她不要走的聲音時時縈繞在耳旁,她拼命告訴自己,一定要遠離那個男人,一定要遠離他,快點回去,快點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跑了多久,望着周圍仍然灰色一片的混沌,就在藍兮要絕望時,那道聽過的女聲再一次響起,而且越來越清晰,藍兮大喜,知道自己就要離開這裡了,就要見到那個說話的女聲了,於是更加努力的奔跑。
“你要做什麼?”年輕護士經過病房時,看到幾個人圍在病牀旁,一名打扮十分貴氣的中年女人指揮着幾名男人拔針頭,轉移病牀上的女子。
中年女人不耐地看了眼護士,沒回話。
眼看着病人的針頭被拔掉,護士急了,忙前去阻擋,“你們是誰?到底要幹什麼?這裡是醫院,容不得你們胡來!”
中年女人示意身邊的男人將護士拉開,傲慢道,“我是她母親,我懷疑你們醫院的技術,不僅耽誤我女兒還浪費了我的錢,現在要把她帶回家。”言下之意,醫院治不好自己的女兒卻仍然要高昂的醫藥費。
護士哪裡見過這種架勢,漲紅了小臉,竭力鎮定道,“帶走也要經過正常手續,你們這樣是不行的!”
中年女人擡起保養得十分良好的手,指着病牀上的人,諷刺道,“我帶走我女兒還需要經過你們同意?”
護士慌忙搖頭,“醫院有醫院的規矩,病人如果不能出院,你們是不能帶走她的,就算要帶走她也需要辦理出院手續,你們這樣……你們這樣跟搶人有什麼分別?”
中年女人懶得再與護士爭辯,見所有的東西都從病人身上拔掉了,示意男人將她抱起,轉身便離開病房。
拿出電話,撥了號碼之後,女人隨意看了眼旁邊被男人抱着的女子,“喂,人帶出來了,不過她現在這個樣子還能有什麼用?聯姻沒人要不說還要派人照顧她,煩死了。”
“最近有人爆料說藍氏千金被歹徒所傷,住院一月之久無家人看望,現在接她回去是爲了堵住大家的嘴,這事被人知道會對公司的形象不利。”電話那端一個男人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真不知道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女兒,從小不聽從安排不說,長大了還離家出走,去學什麼種田,把我們的臉都給丟乾淨了,要不是她那個單位是國家單位,早就叫人把她押回家了,現在不活不死的,活着還能跟人聯姻實現點價值,現在可好,死也不死透,我上輩子是欠了她的,所以這輩子纔會遭這份罪。”女人不耐地抱怨道。
“行了,行了,反正不缺女兒,趕緊帶回家吧,我還要開會,就這樣。”
掛下電話,中年女人又幽怨地看了眼緊閉雙眼的女子,嘀咕了句,“活像個討債鬼,真是討厭!”
被男人抱在懷裡的女子,睫毛微微顫抖,卻終是沒有勇氣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