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澤生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躺在牀上的,身上蓋着薄被讓他感覺很舒服,不自覺地蹭了蹭後纔打着哈欠坐起了身。
房間不大,但是看起來卻很清爽,淺藍色的窗簾,緊靠牀邊的白色書桌,窗臺上還擺放着一盆上次一起去超市購買的小肉植物,爲整間屋子增添了幾分綠色的生機。
看樣子他好像是在學長的房間裡啊。
王澤生這麼想着,腦袋還有些迷迷糊糊的,他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在牀上坐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下了牀,隨意瞥了一眼牆上的鐘表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
糟糕,好像是因爲太過於放鬆而睡了很久啊。
王澤生有些懊惱,也不顧頭髮亂糟糟的邋遢樣子就拖着熊貓拖鞋走出了房間。
“學長——”
他在客廳喊了一聲卻無人迴應,便皺着眉往廚房走了幾步,試探性地在門口又喊了幾聲“學長”後,王澤生便確定了此時這件房子裡好像只有自己一個人。
王澤生有些茫然,在客廳裡轉了幾圈後回到了剛纔的房間裡——他記得他的外套被放在牀邊,而他的手機則是放在衣服的口袋裡。
奇怪,學長會去哪了呢?
王澤生這麼琢磨着,掏出手機打算給對方打一個電話。剛剛撥出去沒一會兒對方就接通了。
那頭“喂”了一聲,夾雜着一些嘈雜的販賣聲,一時間聽在王澤生的耳朵有些刺耳,他揉着耳朵頓了好一會兒纔開口問他。
“學長你在哪兒?”
“啊,我在菜市場。”餘時航說,溫和的聲音帶着幾分笑意,“家裡沒有菜了,看你睡得熟我就自己出來買了,待會回來給你做晚飯,好嗎?”
王澤生:“……”
王澤生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恩”了一聲。
與餘時航的通話結束后王澤生又給家裡打了一個電話,告訴王母自己不回家吃飯後心裡有隱隱的負罪感。
自從和學長交往以來,他好像就很少回家吃飯了啊……
王澤生甩甩頭將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拋出腦外,拿着外套就想往外走卻不料小腿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差點一個踉蹌跌在地上,他下意識地轉頭一看,才發現是半截沒拉回去的抽屜。
腿上那麼一撞像是力道挺猛的,王澤生只覺得火辣辣的疼,他臉色難看地掀開自己的褲腿一看,發現被磕到的那塊皮膚已經有了淤青的痕跡。
真倒黴……待會學長回來了問一下有沒有藥酒擦吧。
王澤生這麼想着,彎下身子就想把抽屜推回去,即將閉合的時候眼角隨意地瞥卻像是看見略微熟悉的什麼東西,手上的動作便硬生生地頓住了。他躊躇了一會兒,又把抽屜拉開了一點,帶視線落在正面朝上的一張照片上時,瞳孔霎時縮小。
照片上的人像是剛剛出浴的樣子,穿着一件鬆垮的浴袍正擦拭着頭髮,神情放鬆而自然,雖然因爲拍照距離有些遠和朦朧窗簾遮擋的緣故而看不清他的正臉,王澤生卻覺得自己的頭皮開始漸漸發麻。
沒有人比他再熟悉照片上的那個人是誰了,因爲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王澤生有些不敢置信地拿起那張照片,在手裡翻來覆去的同時視線掃到了那本原本放在照片下的藍色日記本上。
很眼熟的日記本,王澤生記得上次學長在他家住宿的時候,他曾經看見過一次,是一本比較精緻的上鎖日記。
再次見到這本日記本時,王澤生的心裡卻唐突地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將它拿起來,卻意外地發現日記並沒有上鎖,任何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翻開每一頁。
王澤生的手指剛剛搭在日記本上,心底便隱約響起一個模糊的聲音在拼命地制止他,喊着“不要去看”,王澤生略微躊躇了一會兒卻還是翻開了那本日記,在他的視線落到第一頁的第一行字時,心底的那個聲音戛然而止。
學長的字寫得很漂亮,清秀大方,看起來讓人賞心悅目,然而當王澤生的視線每當掃過一行字跡時,他的臉色就蒼白一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攥緊了日記的底角,慌張地又翻過幾頁後像是渾身被抽光了力氣般頹然坐在地上。
“啪嗒——”一聲,日記本從他手上滑落掉在地上,王澤生卻已經沒有任何勇氣再去翻看後面的了,單單只是前面的幾張已經足夠讓他全盤崩潰。他慢慢地圈起自己的膝蓋靠在牀邊,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冰冷的。
王澤生從來沒有這麼後悔翻開這本日記過,他的腦海閃過很多片段,在與日記中所描述的內容一一覈對後發現了驚人的吻合。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餘時航那張溫柔的臉,突然覺得鼻子好酸,心口像是被人劃開了一道口子。
“大騙子……”
王澤生聲音哽咽地抱緊自己,腦海裡餘時航的臉龐漸漸扭曲變成一個模糊的黑影子,最後定型成了一張面容猙獰的臉。
什麼告白,什麼喜歡,都是騙他的!或許今天帶着他去墓地的事情,也都只是玩弄他的吧?
明明上一秒他們還是這麼甜蜜,明明那個人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啊。
他感覺自己臉上溼溼的,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才發覺自己在流眼淚,他慌忙地去擦,卻不料越擦越多,直到最後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擦抹什麼,只是感覺到眼角有些痛了才慢慢地放下手來。
沒有眼淚了,他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從一開始就在顫抖,他按住自己的肩膀卻怎麼也剋制不住自己抖動的頻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後面是怎麼走出那間房子的,整個人恍恍惚惚,連大腦都像是被麻/痹了一般從一開始紛亂細碎的畫面逐漸變成一片空白。
渾渾噩噩地回到熟悉的家門前按了門鈴,來開門的是薛辰逸,看見門外的王澤生時他顯得很驚訝。
“白白,你不是……”
話還未落地,王澤生卻像是承受不了般猛然地抱住了他,哽咽地叫了一聲“哥”。
薛辰逸立馬慌了,他手足無措地拍着他的背部,語氣緊張。
“白白,怎麼了?是不是哪裡弄傷了?”
王澤生只是搖着頭不說話,薛辰逸身後卻傳來了王母的喊聲。
“小逸,是誰啊……”
薛辰逸剛要開口就見紅着眼眶的王澤生向他搖了搖頭,頓了一下還是改了口:“沒事,媽,是推銷員。”
那頭的王母唸叨着不出聲了,薛辰逸卻在這邊皺緊眉頭抓住他的肩膀讓他擡起頭來:“白白,先去我房間裡去,好嗎?”
王澤生點點頭,蒼白着一張臉感覺風一吹就會倒了似的。
薛辰逸匆忙地和王母說了一聲就下了樓,等他打開門的時候正看見王澤生裹着被子縮在角落裡,呆呆地看着對面的牆壁。
薛辰逸只覺得他那副樣子讓人揪心,在門口頓了很久才走了進去。
“白白,”薛辰逸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語氣盡量地溫和,“到底怎麼了?”
王澤生緩緩將視線拉回來轉移到了他的身上,沉默了半響纔開口道:“他騙了我。”
似乎是因爲痛哭過的原因,他的聲音很嘶啞,像是磨砂過的玻璃十分難聽。
“他一直在騙我。”
“他是誰?”
王澤生不說話了,只是抱着膝蓋埋下頭。薛辰逸輕輕坐在他的旁邊,試探性地摟過他的肩膀,察覺對方沒有反抗的意思後才放心地將他摟了過來。
薛辰逸也沒有再逼問他所有的事情,只是安靜地摟着他,時不時拍拍他的背,讓王澤生緊繃着的肩膀漸漸放鬆下來。
“我給你哼那首歌好不好?”薛辰逸低着頭柔聲對他說,“你安靜地睡一會,好嗎?”
王澤生沉默了片刻才點了點頭。
“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櫺啊……”
磁性的嗓音輕輕地哼唱着那首熟悉的搖籃曲,彷彿像只厚實的大手輕柔地撫過他的頭頂,平緩了王澤生的情緒,直至一曲完畢後,他的臉色才變好了很多。
“記得以前小時候,你可是天天要我哼給你聽的,”薛辰逸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的表情有些懷念,他故作輕鬆地戲謔道,“每次你都要爭着搶着跟我睡覺,就因爲你媽唱的不好聽。就算是入夜的時候躺在你媽媽的房間裡了,半夜你還是會光着腳丫子跑過來鑽進我的被窩裡,凍得我一身冷氣。”
“你小時候的睡姿多差啊,一張牀被你佔了大半張,好不容易睡深了還不安分,偏偏打起了小喇叭,那個時候我睡不着就愛戳你嘴角吐的小泡泡。”
王澤生聽着他的回憶,似乎也想起了那個時候的美好時光,放鬆了身體聽得入神,直到最後看到對方那張嫌棄的臉時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薛辰逸的臉色有所緩和,他伸手擦了擦王澤生有些紅的眼角,那雙眸子溫柔地看着他。
“笑了就好,現在願意跟哥講講了?”
王澤生嘴角翹起的弧度漸漸消失了,沉默了半響才緩緩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