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他們會成功麼。”中年人緩緩落下一子。
棋局上他的馬越過了界線,走入對方的陣地之中,剛好截住了對方炮的去路,他的棋子幾乎絲毫無損,兵卒過河,兩個車已經對將軍虎視眈眈,中年人剛纔使用了舍炮取相的辦法,將綠棋將的兩翼都肅清。
這已經成爲一個必勝之局,只要再走兩步,兵卒前行,將軍將再無路可退。
“這是大王發起的戰爭。”年輕人含着笑,他的面容俊俏無比,眉宇間甚至帶上了幾分淡淡的嬌媚之意,他的身姿妙曼——或許用這樣一個詞語形容一個男人並不恰當,然而他的確是的,他俊美陰柔,甚至那股陰柔之氣更盛女子。
年輕人穿着潔白的長袍,袍子上有段段金邊,他緊盯着桌上的棋局,臉色平淡,隨後搖了搖頭:“這凡人的象棋果真有些意思,大王好棋力,原進認輸了。”
年輕人額前的黑髮在他搖頭之下微微分開,露出他額頭上覆雜的陰陽魚圖案,原進一掃桌上棋盤,頓時有絲絲仙氣從他袖袍中被揮出兵卒重新後退,變回一開始的開局之狀:“而且領兵的是大王最賞識的世子,座下的兵是陳衛最強的莽王軍,大王有我仙族天府的庇護,難道還不自信自己能奪得這片天下麼?”
“你這話給我開出了一條康莊大道啊。。。”中年人輕嘆一聲:“我應當欣喜纔是,父輩都沒能實現的宏圖大業就要完成了,但是爲什麼我卻沒有半分的欣喜呢。”
兩人面對着面,正處身在雲霧瀰漫的山頂,彷彿一伸手就能觸摸到天穹,原進站起身,打了個響指,頓時四周景象飛速變化,陽光照射入這個書房之中,中年人眯起雙眼,彷彿有些無法承受這亮光。
原進就站在陽光照射之處,他身上的氣息突然悠長起來,身後光芒萬丈,襯上他絕世的容顏,倒有幾分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勢。
突然年輕人的眉頭皺了起來,他額頭的陰陽魚圖案彷彿活了過來,緩緩轉動之間,男人身邊出現一道金色光芒,一個渾身浴血的身影就從光芒之中走了出來!
“蔣放?”原進皺了皺眉,俯下身將重傷的男人接住,蔣放身上的血將年輕人的衣衫都染紅。
然而蔣放只是看了原進一眼,原進注意到蔣放眼中閃動着恐懼的光,似乎曾經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的臉色蒼白無比,胸口有一道橫跨整個胸膛的傷痕,那傷痕極深,幾乎將男人的身軀分爲兩半,大量的鮮血從男人身上流出。
原進伸出右手蓋在那個慘烈的傷口上,眉頭更加緊皺。
蔣放看着原進,眼裡的恐懼消解下去不少,彷彿也感受到自己此時已經安全了,他口中嗚嗚出聲,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然而聲音沙啞無比,原進注意到男人脖子上有一道劍痕,正有道道凌厲劍氣在那道傷痕上不斷射出,原進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略略帶上了幾分驚訝。
“蕭。。。蕭。。。”蔣放口中含糊說着話,最終原進搖了搖頭,伸手在男人額頭一抹,金光將蔣放整個身軀包裹住,男人頭一歪,暈了過去。
原進的臉色嚴肅下來,他的手放到蔣放胸膛處,陰陽魚跳躍,年輕人突然快速地一扯!
咻!
一道極猛烈劍氣頓時疾射而出!原進身上的仙氣爆發,他伸手對着射出的劍氣狠狠一掌蓋下,眼珠變得一黑一白,那劍氣在他一掌之威下消散,浩大的書房震動起來,中年人原本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此時卻聽到身後有什麼東西倒塌的聲音!
他連忙回頭,卻看到這陳衛國最大的藏書處,號稱天下書庫的地方,陳王的書房裡的所有書架,一瞬之間全部倒塌,其中的諸多藏書化作碎紙飄散!
“這。。。”中年人驚聲道。
“大王無須心疼。”原進橫抱起昏迷的蔣放,他的臉色此時難看無比,靜靜看着中年人:“我們仙族之人擁有大神通,定會親自爲你恢復這一室藏書,剛纔的事驚嚇到了大王,原進抱歉。”
中年人也只是震驚了一下,隨後眉頭就皺起,看向年輕人懷中的男人:“這不是蔣仙人麼?他怎麼。。。”
原進的臉色冷厲,他轉過了身:“大王,之前原進也曾相言,我們仙族降臨到了大陸上,然而降臨的不僅僅我等先仙族,還有仙族的敵人。”
“那些人擁有鬼神一般的神通,生性殘暴,更是不遵天命,我仙族遏制多年,始終未能將他們絕在修真界。”年輕人的聲音低沉下去:“現在如我們所猜測的那樣,他們來了,我不確認有哪些人已經降臨,但是能夠確認的是。。。就算是那羣人之中,都擁有絕強能力的那個人。。。來了!”
“讓世子加快他的動作吧,既然那個人已經降臨,這大陸各處,也不知道有多少他那樣的人來臨,他們或許不會爭這天下,但有一個人,我知道他是必爭的,若說現在已知的那個人擁有讓我們都爲之忌憚的武力,那麼還有一個人,他擁有席捲天下的心機!”
“若是不想失去奪取中都的先機。。。就讓世子與莽王,快一點吧!”
。。。
馬蹄踏在碎裂的大地上,猛獸一般的騎兵在廢墟上走過,四周都燒起了火,滿地的斷肢殘骸,重甲的士兵在到處遊走,走入一間間民居之中搜索,偶爾會聽見那些燒着火的民居中傳出或嗚咽或驚恐的叫聲,往往那些哀求與怒罵會在短短時間內戛然而止,隨後一個重甲的士兵就拖着自己的兵刃走出。
到處都在上演着這樣的慘劇,有人在民巷之間驚叫着逃走,身後一大羣的士兵追趕,大火焚天,房屋倒塌,原本雄偉的關隘變成一座廢墟。
“世子,已經肅清了。”一個渾身猙獰重甲的將領抱了抱拳,他身後扛着白底的大旗,腰間掛着巨大的斬刀,他的臉龐都隱在鐵盔之中,只有一雙充滿殺氣的眼睛露出。
這是極高壯的男人,陳衛的莽王是一支萬人的軍隊,相傳其中的軍士每一個都擁有蠻人的血脈,力大無窮,並且曾經遭受過慘無人道的鍛鍊,從挑選之初的十萬人,最後只剩萬人之數。
他們身穿的鎧甲使用了陳衛國最好的鍛鋼方法,沉重無比,一副鎧甲就算是成年的男人都不一定能擡起來,但是這些男人把那樣的鎧甲穿在身上,行動自如。
莽王的將領只有一個,陳莽。
陳莽原本叫什麼名字已經無法得知,只是知道他從陳衛莽王之中脫穎而出,以他強大到了極點的武藝被陳王親自提爲莽王軍統領,這個之前還默默無聞的男人一下子擁有了僅次於陳王的權力,整個陳衛國中,莽王軍隨他調動,如果有人忤逆了他,他被允許先斬後奏。
這是虎狼一樣的男人,很多陳衛國的大臣都沒有見過他,但是每次國中出現需要他出動的時刻,莽王軍如同大海一般出動,這個男人所過之處,屍橫遍野。
而這個男人此時低下了他的頭,他身前站着一個華服男子。
“過了這羅關,就是中都了啊。。。”男子輕輕地拍掌,眉目清秀,卻有一股陰鬱在眉間。
“是的,中都就在眼前。”陳莽低聲道:“這一次王上讓陳某隨世子遠征,就算是比天要高的城牆關隘,都攔不住世子的腳步。”
“陳莽,你知道父王的心思麼。”男子嘆息了一聲。
包裹在猙獰鐵甲中的男人沉默着。
“現在是亂世,所有的諸侯都不敢輕易出出動,所有人都看着中都的皇座,誰奪得了那裡,誰就稱霸天下,但也進入了亂世漩渦的中心,風頭越盛,亡得越快——這是父王從小就告訴我的話。”男子微微垂下頭:“當年的越王公孫放就是很好的例子,最後那個男人死了,甚至不需要你們出動。”
“而現在,父王卻要我去中都,重複之前公孫放做過的事情,這不是要走公孫放的老路麼?”
四周頓時沉寂下來,那些慘呼聲與咒罵聲都遠去,高大的男人與華服的男子站在一起,兩個人同時沉默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陳莽突然擡起了頭,伸手輕拍着腰間的斬刀,拍擊之時聲音並不大,卻擁有獨特的韻律,一個個鐵甲的士兵從四周小巷中聚集而來。
男人後退了兩兩步,突然拔出斬刀,大聲道:“世子,你看這軍威!”
四周響起同樣的叫喊聲,那喊聲中殺氣充盈,就連天上密佈的烏雲都被驚攝,頃刻間消散開來,斜陽照射到這一片人間地獄。
“我們擁有雄厚的鎧甲,有無堅不摧的男人,更擁有震懾整個大陸的威名!”
陳莽大聲道:“亂世之中誰都想要稱雄,稱雄很容易啊,提刀上馬就行了!”他擡手一刀斬下,這一道隱帶風雷怒吼,一到之下,旁邊一顆巨石一分爲二!
“擁有如此軍威,如此大名,陳衛國祚,還不能當第一個提刀上馬的人不成!”
男子被陳莽話語裡的豪氣所感染,他眼裡最後一絲不確定都消失,突而望向遠方,羅關之後是寬闊的平原,地平線隱沒在天地遠處,什麼都看不到。
那個方向,就是中都。
而在距離此處極遠的東方,楚國都,深宮之中,一個書生模樣的男人輕笑着步出大殿,手裡拿着一個小小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隻烈火的獅子。
男人另一隻手裡拿着幾枚漆黑的算籌,算籌被他拋動,一路走過不少宮中的人都對着這個男人敬畏地躬身。
突然男人停下腳步,擡眼望向遠方,赫然就是中都的方向。
“提刀上馬。。。呵呵,這些凡人的君主也是固執啊,這麼一個亂世,提刀上馬都不敢,怎麼對得起這名震天下的獅心呢。。。”
男人伸手彈出算籌,兩枚算籌掉落到地上,都是正面向上。
“陳衛已經出手了啊。。。我們也該快點了。”
文帝六年八月,陳衛國起兵,莽王軍勢突破羅關,統領者爲陳衛世子陳憑,同一時間,天下諸侯並起,一時間四處兵亂驟起,幾大諸侯國相遇於中都之外的風揚大平原,天下的中心中都,在這些諸侯的軍勢面前,如同孩童一般無力。
同一月,大燕國中,一個男人與一個老人握了握手,達成了秘密的協議,一個月後,那個男人帶着幾近十萬兵馬走出了雪原。
他曾經從南方逃離,那時候他身後只跟着不足萬數的人馬,而如今,他重新歸來,身後帶着千軍萬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