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山、蕭風(下)

蕭易只覺得自己被籠罩在一團黑暗之中,動彈不得,他想大喊,喉嚨裡卻發不出聲音,四周是靜寂的,他彷彿置身於一個充滿了壓迫力的空間中一般,陣陣陰涼的氣息不斷衝擊着他,也不知過了多久,蕭易發現自己的身體像是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大股大股的黑色氣息不斷被他吸入體內,身上很痛,那些被他吸入體內的氣息在不斷地衝撞,他感覺自己的四肢都麻痹了。

突然體內的力量像是找尋到了什麼突破口,他發現無盡的黑暗之中,自己的身體內驟然爆發出一團光!那光是凜冽的,是炙熱的,瞬息間便佈滿了全身,他“看到”自己身體裡一條條的脈絡在那光芒的衝擊之下闊然貫通,一種難以言語的感覺頓時充斥了他的心田,他用盡了全力,卻發現自己的手動了一下,一道光芒從腹部流出,一舉衝到了右手之上。

那是。。。力量!

“醒來。。。”

一個蒼老的聲音彷彿撕裂了四周的黑暗,蕭易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衝動來,他想睜開眼,他想奔跑,體內有着一股讓他不釋放不得快意的力量,男孩心裡低吼了一聲,那聲音嘶啞而且艱難,他想睜開眼!他要睜開眼!

“醒來。。。”

那蒼老的聲音仍在繼續,男孩深深吸了一口氣,腹部的青光驟然大放,一陣強光襲來,無盡的寒冷霎那間就衝刺着他的骨骼,隨着那寒冷侵蝕而來,男孩緩緩睜開了他的眼。

映入眼簾的是蕭風蒼老的面容,老人靜靜站在他身邊,身邊插着一柄鐵劍,正靜靜地看着他,身上頭上都落滿了雪,蕭易發現自己正躺在雪地之上,天空是灰色的,四周是白皙的一片,有雪花落在他眼上,然而他睜大了眼,緊緊望着老人頭頂,那一片蒼茫的天空!

他看到了——天空之上,另有四重天空,無數的符文化成一個半圓將那天空都籠罩,符文之外,就是剛纔自己置身的黑暗!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目力像是超越了一切,那一雙漆黑的眼眸,深深凝望着天地蒼穹!

“起來吧。”蕭風看着眼前的小孩,自己的最後一個弟子,眼裡有不明意味的暗光:“別看了,你再怎麼看,這片天空依舊是這片天空,天空之外的物事,連爲師都違抗不得,你心中所想是正確的,但是你不夠強大,你再正確也沒用,在你不夠強大之前,正確的,永遠不是你自己。”

蕭易這才收回目光,他不知道剛纔那瞬間他眼裡到底透出過怎樣攝人的光芒,他只知道自己應該是被什麼東西迷住了,也許是心底的憤怒,也許是不甘,也許是斬去一切的淡漠,也許是。。。宿命。

男孩坐了起來,現在才發現自己的身體竟是輕得像是要飛起來,一改平日的虛弱,一股股的力量感不斷從體內涌出來,他知道自己的身體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大的變化,男孩心裡竊喜,一翻身就站了起來,隨後向蕭風投出一個疑問的目光。

“那酒,是你三師兄給你的造化。”蕭風突然低笑了一聲:“那是他存了半生的一個小玩意,被你就那樣喝下去了一半,那酒液只須一滴,便能讓一個築基巔峰的人以其爲基凝聚出體內金丹,放在仙界也是難得的至寶,你喝下了一半之多,若不是聽我道音,你早就爲那劍氣所傷,便是如此也不過是通透了四方經脈,凡體飛昇聚出靈根而已。”

聽到這話蕭易不禁睜大了雙眼,那個邋邋遢遢的黃袍中年人。。。竟然就是自己的三師兄?他也在這開陽宗內?

看到蕭易的表情,蕭風不禁笑了笑:“你師兄不在這裡,他只是來看看你,順便送你一點小禮物,你收下便是,就當是作爲師兄的見面禮,你三師兄一生煉器無數,其中所煉出之劍的所有劍氣,都存在那一葫蘆之中了,那酒液,便是萬千劍氣所化,餘下一半你可留在日後使用。”

蕭易點了點頭,一摸懷抱,發現那個葫蘆正靜靜躺在自己衣衫之內,觸手一陣溫暖。

蕭風伸手拉住男孩,繞過竹屋,竹屋後是一條長長的雪路,一邊走,蕭風一邊說:“我已與你說過,我們走的路,跟大部分人不同,你既然入了我門下,今後也就要走跟這開陽宗大多數人都不同的路。”

“我們不是修仙之人,我們成不了仙,但卻可證道。”

“道?”

“每個人都有對道的理解,你現在還達不到問道的境界,你只需知道,你修的,是道。”老人拉着男孩,蕭易看不到他的臉,然而老人聲音裡淡淡的無奈還是透露了出來:“我輩道修的一生,大可分爲五個階段,修道,明道,問心,問道,證道。你今日起,便算是修道之人,逆天地之造化,奪瓊宇之靈息,得凡人所不可得的力量,這便是修道。”

“當你到達了某一個境界,你就要找尋到自己的道,道,就是路,每個人的道都不同,走的路也會不同,在你明白自己要走什麼道的時候,你也就到達了明道的境界,屆時天地已無法容你,就會降下天劫,你若能抗那天地劫難而不滅,你就有了自己的道。”

“明道之後,你已經有了自己的道路,然而你逆了天,便生心魔,心魔不滅,天劫越強,你將懷疑一切,質問自身,那就是到達了問心的境界,若是沒有大決心大毅力之人,只會助長心魔,最後爲心魔所害,這一境界,最重要的便是問心,無愧四字。”

“若你能斬滅心魔,你算是結成了自己的道源,可稱道修,體內有了道胎,那時候你明過自身的道,問過自己的心,便可真正看到真切的大道所在,大道不是讓你去走的,是讓你去問的,你可疑問天地大道,明瞭世間歲月,這就是問道之境。”

“既然問過了道,明曉道爲何物,你就能與天地相抗,以自身問道所得的答案,反而找出自己的大道來!到了那時候,天地不可壓迫你,你已經與其平起平坐,規則不可束縛你,你已經有了自己的規則,自身規則內,有自身大道,言出法隨,剩下的,就只須證明自己的道,證道若成功,便可破碎虛空,任你遨遊,證道失敗,便要被天地規則滅殺。”

“修道者,修仙者,路不同,盡頭也不同,修道的世界,是爭,是搶,天地不容你,精靈不認你,修道者不屈服這天地規則,所以會有無數天劫,命途坎坷,修道的路程,就是修煉自己的路程。修道者咆哮在天地之間,無論天雷,山火,地海,都能強奪而來,化作自身術法神通。”

說着,老人停下了腳步,蕭易這才發現,兩人已經走到了雪路盡頭,一陣喧囂的聲音傳來,卻見兩人面前,是一個巨大的湖,湖面上寒氣縈繞,而大湖的另一端,是一個其高無比的瀑布,水流衝擊之下發出陣陣巨響,那瀑布怕有百千丈高,一眼望去看不到頂端。

“你曾許下撼天的願望,我輩道修的修煉之路,就是一條逆天之路。”老人看着那垂流直下的瀑布,低聲道:“道與仙之間的不同之處,也就一個逆字,道者逆天而行,不受天運,仙者卻是順天承運,自封天意,不過一羣妄稱天數的斷脊之犬,搖頭擺尾地守着那天門,自以爲自己能取天數而代之。”

“道仙之爭,不止萬年,當初天地間還沒有仙族,我人族道修作爲最弱的種族,卻翻起了最大的浪潮,與那異族爭鬥不休之時,有人鼓張應順天意,籠絡了大羣問心有愧的修士,從此脫離人族,自稱仙族,反而轉頭打壓我人族道修,其有天意爲助,我輩道修無奈而敗,之後那羣仙族老賊便佔了三四重天,在一二重天創出昇仙池,自言仙族非人。”蕭風說着,話語裡深深的恨意。

“仙人的後裔,出生便是築基的修爲,體內深藏仙根,可一路修煉終有登仙之日,可憐天下無知凡人爲其蠱惑,每至築基之時天上便滴下一滴仙水,不知多少築基修士接受了那一滴仙水,從此三魂七魄被奪取一魄,成了那仙族的傀儡,不修成仙尊,都取不回失去的一魄!”

蕭易聽得毛骨悚然,這麼說整個開陽宗裡,包括了陳珺一心想要羽化登仙,其實卻是在築基之時就已經被取走了一魄,化成仙族的傀儡,從此命運就被這天空牢牢束縛住了!

老人頓了頓,又道:“陳珺那小女娃也跟你說過,修真之人,在成仙前,都是半人半仙的身體,經歷築基,金丹,元嬰,分神,成鼎,大乘之後就可羽化登仙,登仙之初爲虛仙,再上一步就是金仙,之後便是大羅金仙,仙王,仙尊,大仙尊之境。”

“一旦成仙,受了那昇仙池的洗禮,從此便會脫去凡軀,今後生生世世,子孫後代,都不會是人!其身還是人,其魂,卻已經不再是個人!所以仙族纔會獨立於人族之外,藐視凡民,意圖成爲天地主宰。”

“而我道者不同,於成鼎期之時,便會明白自身之道,迎來天劫,那天劫將劈散我輩修士內所有仙氣,從此,就能作爲一個人,一名道修而活下去,所以修道之人,在成鼎期與大乘期之間,還有一個渡劫期,陳珺的父母,就是死在那三重天劫之下。”

“渡劫之後,自身道法大乘,越能跳越大乘,便會迎來第二次天劫,若再能平安度過,體內就會結出道胎,是爲道胎之境,之後的修煉,每次的突破,都會伴隨天劫,道胎之後是道海,道鼎,道天,道尊之境,每重越見天劫之力,直到道尊境更有九九天劫,古往今來,除非大毅力大資質之人,無法到達那道尊之境。”

“今日我將道交給你,便是相信你今後無盡歲月,人生道路,終有一天能踏過道尊境,帶領我人族道修打破這片天地,擊敗僞仙,走出宇內,我修道之人,修的纔是真仙!”蕭風突然回頭看着蕭易:“你天生便帶着災禍降世,命格破碎,天地不容,天賦異稟,我將我最後的道交給你,你的禍,我承了,你的命,我保了,只求你將來能走出我人族道修一條希望之路!”

“爲師。。。把這一切都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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