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門鈴響了。
夏憂如同雀躍的小鳥,跑過去開門,在愛情的滋潤下,她整個人都變得容光煥發、仿若新生。
可是,開門的瞬間她看到他的臉色,那原本明媚的臉龐迅速的黯淡下去,甚至蛻變成濃濃的不安了。
天知道她有多麼期待他來,天知道她有多麼期待他承諾帶給她的整支菸花。
還有,說不擔心是騙人的,昨天晚上他和楚憐心見面了麼?見面了又都聊了些什麼?他和她說清楚了嗎?
可是,爲什麼此刻出現在她視野裡的他的神色竟是那麼的冷,冷的讓她的四肢都泛起冰涼的滯澀。
“雪徹——”她顫顫巍巍的有些站不住,想要說些什麼來打碎兩個人之間的緘默,可說出的話卻暗啞的令此刻的氣氛僵上加僵。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如此判若兩人。
“你一直在等我麼?”他忽略她慘白的臉色,冷嘲的瞥過視線。
“沒有——我只是——”
“幹嗎要說謊?明明就是在等我送承諾來給你,爲什麼硬是要嘴硬呢?”他眼中那抹嘲諷是她所熟悉的,只是不是一切都該風平浪靜了麼?所有的一切都冰釋前嫌了,他們應該向着幸福的彼岸停靠了……
他仿若完成任務似的將一支完整的煙花伸到她面前:“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帶來了。”
她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去拿,卻在觸碰到煙花的一瞬間,他便那樣等不及的立即鬆了手,好像是迫不及待的斷了兩人間最後的交集似的,細長的煙花因此掉落在地上,折成了兩截,裡面細細碎碎的火藥就那樣四散出來,迸發出一股殘酷的硫磺的氣息——
她連忙下意識的蹲下身欲撿起地上因她沒拿住而斷裂的煙花,她知道錯的都是她,她不怪他的收手太急——
“別白費力氣了——”他不屑的冷瞅着她。
夏憂正在倉皇撥弄火藥的手就那樣不敢置信的停住,她嘴脣抖動着,眼眸怔愣着,指尖戰慄着——她突然猛地戲了下鼻子,假裝她真的沒有聽清他說的話,只是專注的、執拗的將四散的火藥扒到一起——
“你就是讓這支菸花變得完好無損,你就是再點完這樣的一百隻煙花,我也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讓她恨他吧,讓她恨他恨到連想都不願意想起他吧。忘記這個世界上有這麼一個傷她至深的禽獸不如的男人,一個人驕傲的重新開始吧……
夏憂的耳朵嗡嗡的,他說了什麼,她,聽不懂,聽不清——
他突然爽朗的笑出了聲:“我其實是專程來告訴你,所有的事都是假的,我沒你想象的那麼善良,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報復端木雲,我要他在天上也痛不欲生、肝膽欲碎、咬牙切齒卻又無濟於事!”
她微微擡頭,竟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她怕自己一看到他的表情,就會徹底的絕望。她的眼淚就那樣靜止在眼眶中,居然連流出的力氣都沒有,就像她搖搖欲墜的人生,總是搖擺不定,卻又不至於翻船,上上下下的折磨着她的身心,讓她暈眩的無力承受。
她只能顫聲一字一句的撕裂自己的靈魂:“所以,一切都是假的,你就是在等這一刻,在我徹底跌入你製造的幸福騙局時,給我致命的一擊?”
“真的致命了嗎?”他還是笑,盡情的刺痛她哀傷的眼,凌遲他千瘡百孔的心。
她就那樣泫然欲泣,僵着聲音仍不死心的揚起臉龐:“楚憐心也是端木雲的女兒,你爲什麼不去找她?”
進入娛樂圈這麼多年,直接拒絕過那麼多來自異性的傾慕,他當然知道怎麼能讓對方死心、灰心甚至是……由愛生恨,恨到深惡痛絕、蔓入骨髓,恨到老死不相往來……
人生如戲,而他向來都是一個天賦秉承的好演員……
“因爲我捨不得傷害她,我從來,都是愛她的。”最後幾個字,他盯着她的眼,說的格外緩慢,緩慢到像是一根鐵釘一寸一寸的釘入她的脊髓,她就那樣癱瘓般的軟跌下去,雙手無力的撐住地面,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卻還是覺得肺部窒息的厲害——
他說話的時候始終是望着她的,絲毫沒有任何迴避她或是虧欠她的意思。
夏憂突然癲狂的大笑起來:“你想要端木雲在上面看着痛苦?哈哈,不會的,他甚至於還會爲了你找上的是我而不是他的那個寶貝女兒而歡欣鼓舞大呼幸運呢!你找錯人了!你找錯人了!”她最後幾乎是發泄般的聲嘶力竭——
他只是冷眼旁觀她的瘋狂:“沒用的,你裝瘋也沒用,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明天我就會和媒體發佈消息,三天之後我會和楚憐心舉辦訂婚儀式,場地我都預定好了。”他一定要快些訂婚,斷了自己的後路,他甚至都在考慮是不是乾脆就這樣結婚一了百了,“到時候我會寄請帖給你,至於來還是不來,隨便你。”他幾乎是焦躁的丟下最後的話,便欲離去。
“不要走——”她就那麼卑微的跪在地上,摟住他的腰,任由他託着她脆弱的膝蓋向前滑動了一小段距離,他僵硬着身體停下,她的手死死的抱住他,怎麼也不鬆手,她將臉頰緊緊的貼住他的後腰,他感到了自己的腰際透過衣料那迅速蔓延的濡溼。
“放手!”他的聲音很硬、很冷、很決絕——
卻敵不過她的癡、她的傻、她的執著——
她只是抱着他,根本不管他的口氣有多麼殘忍、多麼嫌惡,她已經顧不得思索什麼叫做驕傲,她知道自己這是在死纏爛打,可是,從幸福的頂端跌落的她,根本就來不及撿起自己摔得粉碎的理智,只是憑着本能不想鬆開好不容易抓住幸福的手,她以爲即使醒了,只要堅持着不睜開眼,就可以繼續做夢——
他咬牙,硬生生的掰開了她與他之間的糾纏,然後一臉強硬的用手指着她:“夏憂,你要是再這樣死纏爛打,我可要叫保安了!”
她的淚被他陰沉的歷喉震碎下來,啪嗒啪嗒的砸落在地板上,綻放出一個一個的小小水花,然後彼此連接成爲一片絕望的池沼,倒映出她痛徹心扉的臉龐。
夏憂只是一直跌坐在地上,形槁心灰,甚至他什麼時候摔門離開的她都忘記了。
這時,門鈴響了,她忽閃了下眼眸,慌亂的起身去開門,她幾乎卑微的想着,會不會是他回心轉意又回來了?又或是剛剛只不過是他和她玩得一個惡作劇,是在試探她是不是真的在意他?有多在意他?
如果真是這樣,她一會一定要好好臭罵他一頓,他知不知道,被他這樣一嚇,她的小命都快沒了。
可惜,當她打開門的時候,門外站着的是快遞員。
她的臉色明顯的僵了僵,失魂落魄的在快遞員遞來的單據上籤了字。
她木然的打開快遞員送來的信件,是醫院寄來的胃癌切片檢查報告書,她微微悸動了下眼眸,現在她幾乎在期待着醫生宣判她的死刑了,可是當她拿出來報告書的時候,她淒冷的笑了,後來又變成了瘋狂的大笑,笑得都滾出了淚,原來她是懷孕了呵,怪不得她最近一直都沒有月事。因爲在監獄中的長期勞頓,她的月事向來都不正常,最誇張的一次是連續半年都沒有,所以她根本沒放在心上,根本沒有啊——她痛苦的將頭深埋到胸前,抽抽噎噎,看時間,她推測大概是在山洞裡的那次意外,她一向都很小心的避免讓自己懷孕,她一向都知道怎麼能讓自己不懷孕,她15歲那年就知道怎麼最有效的保護自己了,只是,那一次,她因爲擔心他的病情,而疏忽了……
可是,老天就這麼湊巧的跟她開了一個玩笑,它總是和她開玩笑,卻總是讓她笑不出。這次,在她剛剛被他告知殘酷的真相,一腳從天堂被踹下地獄時,它又幫助了他一把對她落井下石。她太知道沒有爸爸的可悲和痛苦,如果將來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也是個同她一樣一出生就沒有爸爸的可憐小孩,會不會長大了也和她一樣個性偏激又強勢,一點也不討人喜歡。她和她的小孩會不會也像她和她的媽媽一樣最終變成冷漠如同路人般的關係。
只是,她真的給不了這個孩子一個爸爸,他對她棄如敝屣的態度和他眼中的冷絕她即使不願承認,也必須要承認她其實看得很清楚。面對這樣一個對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就算現在她帶着這個孩子去找他,他也不會承認的吧?他當然可以很容易的找出一萬種理由來規避責任。她的不潔,每一次都被他親眼見證。確實,她必須承認她跟了不止一個男人,但每一次她都是有苦衷的,雖然她很清楚自己並不是個的女人,可是,除了她自己,沒有人清楚。所有的人都認定她是個蕩&婦,身邊的男人不止一個,誰會真的心甘情願的承認她肚子中的孩子是他或是他的親生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