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四處瀰漫的黃沙,刺痛了她的眼。
她彷彿走到了一片孤寂淒涼的沙漠,放眼望去,身體兩側那觸手可及的繚亂影像其實都只是海市蜃樓的幻象,近在咫尺遠在天邊,像兩幅直入蒼穹的超大屏幕,不斷的變換着放映的內容,其實一切不過是空氣中的沙塵,都在她昏昏沉沉的視野中消退了,那些過往的殘忍,還有那糾結青澀的年少歲月,終是蛻變成沙粒,順着指縫溜走,什麼也不剩……
最後,時光靜止在15歲生日那天那個黑暗的夜晚。
她的四周原本昏黃的揚沙背景彷彿突然之間被上帝突然關了燈,就那樣徑直的幽暗下來,太陽斂去了眉眼,月亮和星星也杳無蹤跡,她突然有種被遺棄在陌生空間中的恐懼和憂傷,四周一個人也沒有,就連一絲攪擾人的風聲也不存在,只是壓抑的靜、可怕的靜。
她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困難,這樣幽邃的空間令她猝然間仿若被拋回了那條狹窄的小路,恁地,她覺得自己被人捂住了嘴巴,之後是那個閉塞的電話亭,還有那蠻橫的力道,衣服撕扯的聲音。
冷汗,鹹鹹的滑進嘴裡的全是冷汗,她嚇得連淚都流不出。
她只想叫,只想大叫——卻發不出聲音。
她胡亂的掙扎捶打想要擺脫曾經的命運,卻徒勞無功,她拼命的想要睜開眼看清楚侵犯自己的人的模樣,可是,她睜不開眼,她看不到,她連指證罪犯將他投到大獄的機會都沒有——
凌雪徹一直那樣心痛的凝望她,看着她那緊蹙眉峰、冷汗直冒、胡亂說着含混不清夢話的模樣,他恨不得殺掉自己從痛苦的夢魘中將她帶出來。
他沒想到她會突然的掙扎起來,甚至於將安放點滴的架子扯得搖搖晃晃,他連忙起身,看到她不斷的喘着粗氣,亂蹬亂踹,他焦急的想要將她從夢魘中喚醒,卻怎麼晃她也無濟於事。她突然死命的揪扯住他的手臂,淚水倉皇的淋溼了臉頰,她顯然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懼,顫顫巍巍的哀求着:“不要,求你不要,我答應你,我再也不走這條小路,再也不會放了晚自習一個人回家,制服釦子你拿去,我不會管你討要,只求你放過我,我還是處女,我還想要幸福,你身上的香草氣息聞起來很乾淨不像是壞人,你只要放過我,今天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原來,她以爲自己早已記不清當時的種種,卻其實只是刻意的選擇遺忘,強迫自己不要回憶起來罷了。那一刻的每一幕,每一句話,每一個場景,每一個細節,甚至每一次呼吸,每一寸氣息,都始終深深的刺在她內心的禁區裡,從來也不曾忘記過。
最終,她還是安靜了下去,一如曾經那個時候的她一樣,幸福還是被硬生生的掐斷,她好想知道,如果沒有15歲那晚的遭遇,她會不會整個人生都不一樣。算了,每個人的人生都有太多的如果,如果真的能有如果的話,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悲劇了。
她於是放棄的絕望的認命的安靜下來,縮回到她自己的寂寥世界裡。她緊閉雙眼,什麼也看不到。
她當然也看不到凌雪徹此刻臉上的震驚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