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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不快樂在第二天太陽升起時就被他們拋在腦後, 像是尋常男女一般聊天嬉鬧。林嬌偶爾還會帶室友們回去,美名爲考驗廚藝,實則是在學校吃累了, 很想念家常菜的味道。

羅銘自辭了工作後, 像個退休的老頭, 每天早晨出去散步, 回來擺弄一陣花草, 吃早餐看報紙,生活規律的很。只有林嬌回來,纔像有了生氣, 兩人瘋鬧一夜直至筋疲力竭,他們是十足地沉浸在熱戀中的男女, 潛伏在暗處伺機待發的諸多事情他們都無暇顧及。

期間張婭曾追到Z市來, 故意選了她在的那一天和羅銘來了個深情告白, 從第一次相見絮絮叨叨的講了好久,林嬌像個好學生端正地坐在沙發裡看她聲淚俱下, 傾訴衷腸,心中裝滿了笑卻愣是沒敢扯開面皮露出來。

羅銘當她是有要事,誰知竟又是給他添堵來了,登時沉下臉將人不客氣地趕了出去。

直到傳來門啪的被關上的響亮聲響,林嬌才捂着肚子倒在沙發裡笑得很是暢快。

羅銘見她這模樣頓時也沒脾氣, 抱怨她怎麼也不開口, 好歹維護下自己的領土, 林嬌抹了抹眼睛, 坐起身來認真地看他:“羅銘, 有時候我和別人說你是我的,是沒人會相信的。你知道爲什麼嗎?也許在別人看來, 我們之間的關係有那麼點不正常。不過沒有關係,能親眼看到她吃癟我也很高興。”不知道這位大小姐是不是在外面哭得更兇,當初奚落她的那些話如今全數返回到自己身上,這種滋味應該挺特別。

“你們什麼時候結仇了?我怎麼不知道?”羅銘端了杯白開水過來,一手環在她肩膀上,一口一口抿着。

林嬌將他的胳膊推開,站起來有幾分居高臨下的味道:“其實我也挺好奇的,人總是莫名其妙的樹立很多敵人,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把我當成了看不順眼的那個人。當然,我不會對我不友好的人有好感,剛纔不開口已經是很給她面子了,以後再也不見的人沒有必要和她多說一句話,不是嗎?”

羅銘一口氣將水喝完,覺得很有道理似的認真點了點頭。

很長的一段時間中,他們看似對彼此很信任,卻不自知交往中帶了些小心翼翼。羅銘偶爾還是會接到她的電話,他拒絕了很多次,這個曾是他最愛的女人,無奈敵不過她的連番轟炸。他總是將見面地點定在D市,聽她說一些所謂的勸誡,他大多隻是嗤鼻一笑,他自己努力創造的生活與他們有什麼關係?憑什麼在他生活中指手畫腳,讓他不許做這不許做那?

他一直記得她的話,多少次想起來,心便在林嬌身上貼的更緊。林嬌是她耗盡全部力氣捧起來的一顆閃耀星星,在他黑暗蕭條的世界裡散發出萬丈光芒,暖意雖微小卻讓他不能放棄。

“我們只允許你在和她相處到她畢業,你年紀不小了,該是時候定下來。”

“第一段感情確實難忘了些,但是隻要你見過更好的,就能夠忘掉她。這世界上從一而終是有條件的。”

“你要知道什麼是門當戶對,羅家的一切都需要你扛起來,你不要以爲你真的能躲過。”

“你爸爸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不要觸怒他。”

“阿銘,乖,聽媽媽的話好嗎?”

他何曾需要聽別人的話,他是個有主見的人,不會因爲別人的幾句話而改變他最終的決定,哪怕那個女人是他媽媽。

他向來自信,這段感情,他一定能夠堅持到最後,除非她變了心。

而林嬌在去學校的路上,忍不住在手機上搜索了平西羅家。平西是個不大的地方,在地圖上壓根找不見這個地方,可從搜索的結果來看,羅家是沉浮在那個地方的一塊千年基石,沒有人能夠忽視它的存在。原來她和羅銘並不相同,他從一開始就高高在上,而自己就像攀附在大樹上的藤蔓,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連根拔起,瞬間就會失去生命力。她習慣了他的溫柔體貼,還有他事事爲她考慮,每天生活的無憂無慮,如果有一天這樣美好的生活消失,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覺得她該是時候想一想解決的辦法了,就算他們一直不會分開,她也不想總是躲在他身後,看他爲自己遮蔽風雨,而他卻被雨水澆得狼狽不已。因爲她早已將他放在心口來疼,所以不忍心讓他一個人勞累。

他們的小心思並沒有影響到生活,雖然會有吵鬧,可是和好後會越發捨不得彼此,如膠似漆地讓旁人羨慕。

林嬌和他說班裡的同學會趁閒暇時間去給孩子們補課,既能賺錢也能提前掌握下授課技巧,不至於等到考試的時候像無頭蒼蠅似的亂撞。羅銘原本不答應,每週兩天的見面時間對他來說太少,更何況還要從其中劃出去一部分,他哪能同意?可他卻是捱不過林嬌的死纏爛打和先斬後奏,雖然氣得厲害,卻也只能嘆息着接受。

日子走得很快,兩人之間就以這種相處模式送走了一年又一年。時間在兩人身上肆意沖刷,磨平了彼此尖銳不懂變通的棱角,林嬌學會了隱忍與剋制,不會像小孩子一樣只知道發脾氣。而他卻是捨不得她的改變,他最愛的還是她的小脾氣,或嬌嗔或惱怒,都將最真實的她展露在他面前。

春夏秋冬四季交替,人有時候會因爲它們的變化而時喜時愁,它們卻是肆意的很,在忙碌的人羣中來去匆匆。

大四畢業年,一下子輕鬆了不少,沒有必須簽到的課,生活節奏好像一夜之間就變得慢了下來。唯有林嬌還在忙碌,她負責一個高一孩子的功課,那位家長見她教得認真,孩子都能接受,成績也進步飛快便拜託她多帶帶孩子,補習費還可以再加,她時間還算多便答應下來。對於盼她能閒下來好好陪陪自己的人來說,她的一切解釋都變作了藉口,羅銘越來越沉默,他不在和她爭吵,只會使用冷暴力將她幹晾在一邊。

夜色越發深,林嬌好不容易纔將他哄好,彼此緊緊擁在一起,他輕吻着額頭,待粗重的喘息平復下來,才嚴肅道:“怎麼今兒這麼好說話?我都快被你晾得不知歡愉是什麼滋味了。”

她閔金春,笑得兩隻眼睛眯起來,活像個掉進油缸裡的小老鼠,費力地撐起身子從牀底下撈出個精緻的小箱子,獻寶似的端到他面前示意羅銘打開。

羅銘側過身子,輕輕碰了一下開關,盒蓋便彈起來,小箱子裡是一堆紅票子,許是主人放得匆忙所以顯得非常凌亂。他擡起眼,兩道粗而黑的眉攢起,沒有喜色多的是疑惑:“我倒是小瞧你了,你這丫頭什麼時候學會攢私房錢了?”

林嬌白了他一眼,喜滋滋地將盒子拉近點開始數錢,只是心不在焉,沒過多久就忘了,所幸就不數了得意洋洋地說:“這可是我這兩年做家教賺的錢,老闆見我教得用心,而且他孩子成績提高很多,每年年前結算工資都會給我個大封紅。真沒想到,我終於也能依靠自己的本事賺錢了。羅銘,幸虧有你。”

羅銘見她財迷似的將盒子抱在懷裡,輕笑一聲:“我平日裡給你的錢不夠花?真不知道你這麼辛苦圖的是什麼。”

林嬌正色,不滿地嘟起嘴:“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終於真正的長大了,你也終於不必再爲我操心了,以後等我賺錢養你吧!”

他承認他聽到林嬌這句‘我養你’的時候,心裡的火剎那間燃起足以燎原,比天上繁星還要閃亮的眼睛裡是濃濃歡喜,對上她水潤乾淨的大眼,片刻後他將她緊緊擁在懷裡,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有些顫抖:“我的嬌嬌,我真是愛你。有你這句話,我不管受多少苦累都心甘情願。”

她感覺到自己脖間有股淡淡的溼意,隨即勾起脣角,像哄孩子似地輕輕拍打着他脊背:“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感情用事,往後我要是再和你說些讓你感動的話,你還不得拿水珠子淹了我?”

他將頭埋進她脖子裡,笑得肩膀一聳一聳,這一刻兩人的心貼得無比近,柔得像水般的情意在兩人之間緩緩流淌。

日子過得有條不紊,林嬌在宿舍裡曬着陽光補眠,突然一陣聲響驚得她坐起來,回頭一看,只見秦越一臉雪白的靠在門板上喘粗氣:“你這是怎麼?不是和馬培她們一塊去玩嗎?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秦越將門打了保險,待沒有人能闖進來,才慌亂無比地快步走到她身邊,拉着她的手喃喃低語:“嬌嬌怎麼辦?我好怕……”

林嬌一臉不解,向來開懷大度的秦越這是怎麼了:“你先別急,有什麼話咱們慢慢說。”

秦越只覺得自己身上像是揹負了巨石般沉重,哽咽着說:“怎麼辦?我今天才發現,我那個沒來,我好像有了……嬌嬌,我有點怕。”

林嬌的兩隻手被用她用力抓着,有些疼,林嬌嘆了口氣,無比憐惜地看着眼前這個女孩子:“你和他說了嗎?你想要留下來嗎?再過幾個月就要畢業了,如果你想留下來,也沒有人能發現,我會給你保密。”

秦越迷濛着雙眼看着冷靜無比的好友,無力地垂下肩膀,連聲音都有些飄忽:“我還沒有告訴他,但是我知道這個孩子不能留,我現在越來越看不清他了,好像以前他對我的好都是假的。我真是糊塗,我原本以爲可以將他掌控在手中,卻不想如今一切都是反着來。我覺得他在騙我,他對我不像以前那麼有耐心了,嬌嬌,我是不是被他耍了?”

林嬌腦海中閃現出那個俊挺溫雅的男人,他總是一副含情脈脈地樣子看着秦越,好像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男子能比得過他情深意重,誰曾想這樣一個男人竟是個……

她只能將抽噎不止的秦越擁在懷中,秦越看着堅強實則最爲脆弱,她渴望着健全的家庭,渴望有人能專心疼愛她,這個人出現了,卻騙了她一片深情,真是該千刀萬剮。她嘆息一聲:“不要哭了,傷身子呢。時間還長,這筆帳可以慢慢算。只是這個孩子,你真不打算要嗎?畢竟他也是個小生命。”

秦越擡起袖子抹了眼淚,恨恨地說:“不能留,留下來只會被人恥笑,我丟不起這個人。總有一天,我要讓他爲他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嬌嬌你知道嗎?我其實很羨慕你,這個世上再找不出一個像羅銘那樣一心一意對你好的男人了,我原本以爲他是我一生的依靠,誰知道……”

秦越的抽泣聲沒有擋住她的思緒,她亦有憂愁,只是沒有像秦越這樣會涉及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