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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嬌看過一本書,裡面說人有時候一瞬間就能長大,此刻她卻是信了。

當生活重擔壓在身上,除了迷茫無措,曾經想的只要努力就能改變命運,就能過上好日子,好像在生活發生變化的那一刻就變得無力起來。她像在浩瀚汪洋中奄奄一息的飄蕩者,迫切想要抓住一顆救命稻草,而羅銘就是她手中握着的那顆草,而她卻還不能完全相信他。

兩人去了附近的工商/銀行,他拉着她的手,當着她的面插/入卡,輸密碼,查詢餘額,動作一氣呵成。卡里面安靜地躺着四萬塊錢,他笑着說:“這是我目前的全部家當,時間還長,錢還能再賺。你不要怕,一切都有我。”

是她看錯了嗎?他俊朗如玉的面頰染上了層層紅霞,像個害羞的孩子。

林嬌眼眶驀地紅了,這是她懂事以來第一個人告訴她,不要害怕,有人在她前面替她擋着。強撐的心在這刻終於得以放鬆,不知該說什麼,她轉身往出走。

羅銘趕忙提着東西追出去。她走得不快,雙手插在口袋裡,低着頭小聲地數着磚塊。他忍不住笑出聲,她以爲她這樣就能遮掩住嗓子的沙啞與哽咽嗎?

在他最無措的時候,他選擇了渾渾噩噩地生活,麻木地任自己去觸碰那些曾經在心底最鄙視的人和事。輟學那一年,他學會了打架鬥毆,抽菸喝酒,有時候連他自己都驚訝一個人墮落的速度如此之快。

他的眼睛被灰濛濛的霧霾阻擋,看不到前面的方向。他在人前大笑、瘋玩,在一個人時焦躁不安,不知什麼時候就要發狂。他不信緣分,更不信什麼一見鍾情,可是直到見到能讓他心情得以平復的人時,他通通信了。吃喝玩樂比不過看她一眼,縱使她低着頭離得他遠遠的,他也心滿意足。偶然聽到她和同學說起未來的生活規劃,他聽得有滋有味,回去躺在牀上想了一夜,決定拋棄過去,重新開始。他是何其有耐心,在不打擾到她的角落裡靜靜等待。

他以爲他們註定只是擦肩而過的路人,卻不想上天給了他親近她的機會。他欣喜欲狂,卻又替她難過,失去親人的痛他也有嘗。

羅銘心中掙扎了許久,才厚着臉皮出現在她面前,想要做她唯一的依靠。他的一廂情願,他的一見鍾情,他的癡迷在別人看來或許可稱之爲別有用心和瘋狂,那又怎樣?他不怕任何人的眼光,只要林嬌肯接受。他爲的就是將她圈在自己身邊,長長久久地生活下去。

“羅銘,你爲什麼要這樣?”

“因爲現在討個媳婦不容易,未來幾年註定要打光棍,不如養一個划算,供你吃喝唸書,這作爲禮金該是夠了吧?”

“你倒是想得美。你做什麼工作呀?”她如柳葉般的秀眉緊擰,眼底藏着幾分忐忑。

“絕對是正兒八經的工作,我知道你反感那些,所以兩年前我就改邪歸正了。”

她鬆了口氣,看着馬路上來回穿梭的車流,壞心道:“羅銘,你不會讓我一直和你靠走的吧?我也想每天都有車接送。”

寒風吹起他額前的髮絲,他煞有介事地停下腳步,有些爲難:“怕是難了些,你要多等些時日。”

林嬌卻笑得暢快:“你要是吹牛皮,我可真是會討厭你。我最討厭成天說大話,一點都不老實的人。”

林嬌的防備心已然沒有像剛開始那般重,一路上和他東拉西扯,說到林爸她神色平靜了幾分,像是在說一個與自己無關人的事情,羅銘還是聽出其中有濃濃的埋怨及怨恨。

*

林嬌走在前面,拿鑰匙開了門,本想直接關上,想到身後的人,頓了頓給他留了條門縫兒。

羅銘提着一大堆東西輕鬆地走上樓來,待看到那道縫,愣了愣,臉上不由地露出溫暖笑容,像外面日光一般耀眼。

他將門關好,聽到客廳裡傳來電視節目的聲音,一陣一陣爆笑聲傳來,她卻木然地盯着屏幕面無表情,明顯神遊天外。

“林嬌?”有些事情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讓她想通的,只能依靠時間來淡化她藏在心底的不快樂。

她回過神,輕笑一聲:“以前捨不得浪費時間用來看電視,現在卻拿着遙控器一個一個臺的換來換去都不知道該看什麼。”

他將裝滿零食的大袋子塞到她懷裡,輕聲道:“挑着些打打牙祭,可別當飯吃,馬上就到午飯時間了。”

林嬌想告訴他,她其實會做飯,餓不死自己的。可是轉念一想,既然他樂意忙活,她就由他去吧。

陌生的環境也擋不住他的好手藝,連已經好幾天沒胃口的林嬌都聞着味道極香。

羅銘取了幾個小碟子,將做好的菜扒拉出來一部分,將林母桌上的盤子換掉。林嬌見他一邊擺盤一邊嘀咕,斷斷續續地只聽到:“……放心……照顧……她……”這麼幾個詞,她又是忍不住眼眶一酸。

他擺完見她還坐在沙發上發呆,提高聲音:“還愣什麼愣,趕緊端菜,要開飯了。”

桌子上是有三道菜,土豆炒牛肉、麻辣豆腐、素炒青菜,鹹淡適中,辣椒也放得多,很對她胃口,她難得的多吃了一碗飯。

他們認識還不到一天,卻能坐在一間房間裡共用午飯,連她都覺得神奇。看他站在洗碗槽邊認真的擦碗碟上的水漬,她忍不住開口:“你買的那些菜,要多少天才能燒完?”

羅銘心情還不錯,明知她急着趕人,卻很有耐心的回答她:“不多,三天就能吃完,耐心忍着點。”

她被他擋了回來沒什麼話好說,也沒有什麼好看的節目,關了電視回屋裡去看書了。她數學底子差,天天覆習做題鍛鍊都沒什麼起色,腦袋瓜子就像生了繡轉的很是吃力,無奈高考時又是必考科目,不能因爲這一門課斷了她要想要走的路。可是她的心卻靜不下來,看每一道題都像看天書似的,心煩意亂下,一揮手就將桌上的書掃地下去了。

羅銘正要伸手去推她的房門,聽到聲音趕忙進去,只見她趴在桌子上,肩膀一聳一聳的,而地上鉛筆、課本、練習冊飛了一地。他撿起練習冊,看到她在上面勾勾畫畫,卻解得與題意半點邊兒都不沾,最後一題也沒勾畫,只有三個字:去死吧。他好笑地搖了搖頭。

“這些書你明天上學要用嗎?”

她擡起頭來,嫌惡地看了一眼:“不用,是我自己想加強下記憶做的,誰知道……”

“你脾氣倒是不小,既然解不出來就找點別的事情做,幹什麼要這麼逼迫自己?不急着用,我先帶回去看看……”

她的煩亂還未停止發酵,他不停叨唸的聲音更是在她心裡添了把火,砰的一下就炸裂開來:“羅銘,你是來給我當老媽子嗎?你真吵。”

他低着頭,臉色驀地沉下來,俊臉上一片寒霜,連眼睛裡都是冷厲的寒劍,像要將他跟前的人刺得遍體鱗傷般。不過只是一瞬間,他再擡頭看她時,依舊笑若春風,聲音輕柔地安撫着她暴躁的心:“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發脾氣不能解決任何事情。你要知道,我是不是老媽子,往後跟在你身邊的都是我。好了,去我家,看書或者看碟都隨便你,把你這壞脾氣收斂收斂。”因爲是她,所以他的一切壞脾氣都可以剋制。

她方纔在氣頭上,羅銘好聲好氣地和她說話,她已然難過的厲害。確實這裡太壓抑,也許換個環境會好一些?

他還是將她最討厭的那些書冊給一併帶走了,包括她那支磨得已經看不出來是何模樣的自動鉛筆。

她臨出門時,看了眼笑顏如花地女人,嘆口氣,跟在他身後往上爬。

這座老式小區,八層是最高層,和她一樣,這一層也只剩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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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的格局,卻不像自己家裡佈置的溫馨。他家裡的牆上只有一塊孤零零的圓表,其他牆上有掛飾的痕跡,不知爲何他沒有再選其他的東西遮擋。林嬌覺得他家裡真是單調淒冷的厲害,除了他能用到的東西,不見多餘的。他也看了眼光禿禿地牆上,問她:“不喜歡?有空選個好看的東西掛上去,畢竟你是常客,不能讓你嫌棄。”

她撇了撇嘴,只消一眼就能看清主人習慣的屋子,簡潔乾淨,每樣物什都擺放有序,好像生了根一樣牢牢地定在那裡。她不喜歡這樣挑不出一絲錯誤的冰冷房間,她喜歡隨心所欲,雜亂的包圍讓她有種被保護的感覺。可笑?連她自己都這麼認爲。

書房卻與別處不一樣,讓人不覺中沉溺進去的書香氣,還有一架低調奢華的鋼琴靜靜地在窗簾下面。光打在黑色琴蓋上折射出光亮,她忍不住走過去打開,纖長蔥指按了幾下,發出叮叮咚咚地低沉聲音。

他放下手中的東西,在她不注意時欺身過來,看着她紅潤嘴脣,淺笑道:“該是討賞的時候了。”說罷低頭覆上去,輕輕地碰了碰,像是怕沉溺在其中,飛快的抽離。只留林嬌一人手背壓着脣,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