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裡抱着一個睜着大眼睛的小嬰兒,外面這麼多人,小嬰兒也不哭,衛忱在下面暗歎,真不愧是顧子煜的兒子,什麼都嚇不住他。
落地窗被拉開,顧辛澤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看着他的哥哥和身後一羣的警察。他的哥哥有些瘦了,還是那樣的春風得意,右邊站着漂亮溫柔的安怡,左邊站着長身玉立的衛忱。
事業,愛情,友情,他的哥哥什麼都得到了,什麼都是最好的。而他呢,被衆人包圍着,被***的槍口瞄準着,命懸一線。他們是親兄弟,對比卻這麼鮮明。
人世間就是這樣,一步走錯步步皆錯,最後滿盤皆輸。
他已經被他的哥哥將了軍,所有的棋子被斬落殆盡,只剩下他一個人小丑一樣的苦苦掙扎着。
“哥……”
他的嗓子有些沙啞,想說的話都堵在了嗓子裡一句也說不出來。他想說顧子煜你是不是很高興看見我這樣。你現在滿意了,今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個人的了。你說我還能怎麼繼續。
顧子煜擡起頭看着他,耐心的等着他說話。
“哥……”顧辛澤的喉結上下滾動,猶豫了一會兒發現見到顧子煜前的那麼多問題,等到見到了他,就只剩下一個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問題想要問,他避開顧子煜的目光纔開口道,“哥……你能原諒我麼……”
顧子煜垂下眼睛,睫毛在眼尾形成一個灰暗的三角形。
“你說的是什麼時候?二十年前還是現在?”
他的聲音清清冷冷,好聽的有些不近人情。
顧辛澤一愣,然後低下頭笑了一下,“哥,你讓衛忱上來吧。我把孩子給你。”
衛忱剛要動,就被顧子煜擋在了原地,他看着顧辛澤說道,“辛澤,你自己下來。”
顧辛澤沒有動,顧子煜不收回視線,又重複道,“辛澤,你自己帶着孩子下來。”
衛忱不解的看着他,顧子煜卻沒有退讓,他依然盯着顧辛澤,堅決的讓他自己帶着孩子下來。
安怡明白顧子煜,他這是讓顧辛澤徹底的放下,否則今後顧辛澤也會一直活在這個陰影裡。
他也擔心顧辛澤會因爲被逼到這個地步而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他絕對不能帶着他弟弟的屍體回國見他的父親母親。
顧辛澤在發抖,他抱着孩子不停的發抖,他顫抖着聲音喊道,“顧子煜!你讓衛忱上來,我把孩子還給你!然後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
衛忱皺着眉,他也感覺出顧辛澤的情緒不對來了,爲了給他一些安全感,衛忱舉起左手,食指曲起在空中向右憑空敲了三下。
對面樓上的閃光點突然之間整齊劃一的消失了。
顧辛澤感覺自己的心口輕鬆了一些,他看着顧子煜突然落下眼淚來,“哥……現在的事情……你能原諒我麼?……”
顧子煜平靜的說道,“你自己下來,我就原諒你。”
“那二十年前的事情呢?”
“不能。”
顧子煜說的斬釘截鐵,他的眼睛是冷的,脣角是冷的,整個人都是冷的,像是經年不化的冰塊,再燦爛的陽光都不能溫暖他。
顧辛澤苦笑一聲,然後說道,“好,我下去。”
他轉身進了房間,安怡看着顧辛澤消失的身影,心裡也是有些打鼓的,這就像是一場豪賭,顧子煜說的話可能會救顧辛澤一命,也可能會葬送了他們孩子的未來。
顧子煜卻好像沒有這種擔憂,他一直鎮定的說着做着,運籌帷幄,每一步都在他的預計之內,顧子煜依然是從來都不會出錯的精密儀器。
不一會兒,門邊出現了顧辛澤的身影,他的的眼睛下面有青色的黑眼圈,整個人憔悴不已。
懷裡的孩子看見這麼多的人,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說着什麼,很是開心的樣子。
安怡上前從顧辛澤的懷裡接過自己的孩子,她終於抱到他了,這麼柔軟這麼白嫩,小小的一團,正張着大大的眼睛衝着她笑。
眼淚噼啪的落在小嬰兒的襁褓裡,消失不見。安怡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眼淚就是停不下來。
懷裡的溫暖如此的真實,這不是夢境,這是真的,她接回她的孩子了。
顧子煜伸手擦着她的眼淚,“好了,都過去了,我們回國,我們現在就回國。”
安怡說不出話,她只得一邊掉眼淚一邊點頭。
顧辛澤被兩個警察壓着,路過衛忱的時候他突然停下腳步,對衛忱說道,“楚歆在莫斯科。她也許在等你。”
他說完就被壓上了警車。
衛忱站在原地,看着四散的警察,看着空無一人的別墅,看着飛起的白色窗紗和碧綠的爬山虎,心裡空空的響着山谷夾縫中的風聲,他們在說,她也許在等着你。
顧安寧因爲是早產兒,身體自然要比正常的孩子弱上一些。到了安怡的懷裡的時候,還在發着低燒。
白兮爲了預防這種情況,一直跟在兩人身邊,急忙做了緊急處理,然後對眼巴巴的看着孩子的兩人說道,“子煜哥哥,安怡姐姐,我們最好馬上回國,小安寧的情況還是在國內診治比較好。”
安怡當然想馬上回國,但是顧辛澤剛剛被押走,加拿大這邊還需要他們做筆錄和配合調查,日後對顧辛澤的宣判也要他們兩人出庭。
安怡爲難的看着顧子煜,顧子煜還沒有來得及回答,站在旁邊的衛忱倒是開口了,“飛機已經準備好了,這邊我來看着就行。”
顧子煜感激的衝他點點頭,帶着抱着顧安寧的安怡和白兮一起坐上了去機場的車。
坐在車上,安怡還是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她緊緊的抱着懷裡的孩子,事實上,在孩子出生之間,她就已經無數次的設想自己抱着他的場景,沒有哪一次是像現在這樣的。
顧安寧雖然發着低燒,卻並不苦惱,乖乖的靠着安怡的懷裡,睜着大眼睛看着安怡和身邊的顧子煜。
安怡伸出手碰碰他的嘴脣,小孩子嘟着嘴就要含住。
“叫媽媽。”安怡溫聲細語的逗弄他道。
還沒有滿月的孩子自然是不會說話的,只能“咿咿呀呀”的迴應她。
“他還這麼小,怎麼可能會叫媽媽。”
顧子煜一邊說着安怡,另一邊卻靠過去看着小孩子,伸出手小心的戳了戳小嬰兒的臉頰。
小嬰兒粉嫩細緻的皮膚觸感極好,顧子煜的手指就好像戳進了一團柔軟的棉花裡,顧子煜面上不顯,心裡卻是極爲震驚的,這是他第一次接觸這麼小的孩子。在顧子煜對小孩子不多的印象裡,小孩子應該是愛哭的,愛鬧的,不聽話的。可是他們的兒子,漂亮有柔軟,像是一個小天使,又愛笑又乖巧。
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他真的是個父親了,這種強烈的成爲父親的感覺,在安怡懷孕的時都不曾有過,像是所有的設想一瞬間有了實質,孩子就在身邊,明亮漆黑的大眼睛,小巧的嘴脣,柔軟的皮膚,淡淡的體溫,這一切都是這麼真實。
觸碰到顧安寧的真實感覺在顧子煜的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他猛然的意識到,他不再僅僅是顧家的大少爺,顧氏集團的顧總,安怡的丈夫,他也是顧安寧的父親。這種認知讓他動容。
小孩子被他戳了也不哭,瞪着水汪汪圓溜溜的眼睛就看着他,然後“咿咿呀呀”的衝着他笑。
安怡見顧子煜喜歡又不敢下手的糾結樣子,她不知道顧子煜心裡的驚濤駭浪,卻能夠看出觸摸到孩子讓顧子煜有了不一樣的震驚。
她將孩子放進顧子煜的懷裡,“抱抱他呀,安寧一直看着你呢。”
顧子煜手足無措的託着孩子,他的身體僵硬,雙手不敢用力又不敢放鬆,只能僵直的託着孩子的襁褓。
小嬰兒被他這麼託着的有些難受,在襁褓裡拱了拱,“咿咿呀呀”的表示抗議。
坐在副駕駛的白兮看着顧子煜這幅樣子,也憋不住笑了,“子煜哥哥,這可是你的孩子呀,你怎麼跟託着個手榴彈一樣。”
顧子煜擡眼瞪了一眼白兮,白兮連忙縮回探過去的身體,悄咪咪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着手機偷偷的錄着後座的情況,準備發給衛忱,當做顧子煜的把柄,今後時不時的好好嘲笑他一下。
安怡剛要笑,就被顧子煜一個眼神給制止了,“你不準笑!”
瞪着自己的大眼睛,安怡剛剛揚起的嘲笑被噎在了喉嚨裡,不上不下的十分難受。
她先是順了順自己的這股子嘲笑,勉強壓制下去了之後,見顧子煜還是一副不信任的樣子,急忙雙手舉起做投降狀,“我不笑了,我真的不笑了,就算你真的抱的像個託舉個手榴彈我也不笑了!”
“你!”
顧子煜託舉着“手榴彈”分不出手來教訓她,自己又說不出來什麼辯駁自己這神奇的姿勢,只能忍着安怡不笑勝似笑的調侃了。
安怡這話說完,前排的白兮抑制不住笑的更加肆無忌憚,直接歪倒在了副駕駛位上。她的子煜哥哥就像個天生的撲克臉,不張嘴則以,一張嘴條條框框,誰都能被繞進去噎個半死,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顧子煜被人給懟了,而且懟的這麼自然而然毫不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