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佩雲哆嗦着嘴脣一句話也說不出,她顫抖着落下眼淚來,顧國淵體貼的拍着陳佩雲的顫抖的脊背。他明白陳佩雲心裡的驚濤駭浪,他的心裡也是一樣的,這麼多年來,因爲這件事他認爲顧子煜陰狠,在他和顧辛澤中間,總是更加的偏向顧辛澤,甚至還想要將所有的資產在死後全部都給顧辛澤。
所以顧子煜纔會不服氣,所以他纔會不由分說的堅決要收購顧氏集團,他心裡太壓抑,也太不甘心。
顧辛澤看着他好像雕塑一樣面無表情的親哥哥,一邊哭一邊道歉。
“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當時我不該推你下水,後來也不該誣陷你要殺我。都是我的錯。是我太惶恐,想要的太多,所以纔會撒下這種彌天大謊,讓你平白無故的被疏遠了二十年。哥,都是我的錯,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把我送進監獄也好,都是我應得的,我絕對沒有怨言。”
他越說越難過,眼淚不要錢一樣的噼裡啪啦往下掉。
“你!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顧國淵猛地一拍桌子,憤恨的低聲吼道。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沒有擔當的兒子來!子煜是你的哥哥!你怎麼能污衊他要殺你!”
顧國淵睜大眼睛瞪着顧辛澤,氣的整個人都在發抖。
陳佩雲見他真的氣急了,連忙扶着他坐下,給他順氣,眼睛紅紅的說道,“你先別生氣,你要是氣壞了身體可怎麼辦。”
她將茶水遞給顧國淵,顧國淵一口氣喝完,胸口還是氣的直顫抖。
顧辛澤肩膀顫抖着,不敢說話,他的心裡震盪的厲害,這些年的惶恐,顧子煜的不止一次,陳佩雲的難過,顧國淵的憤怒,交織在他的心頭,幾乎要壓垮了他。
顧子煜見他情況不太對,眉頭微微皺起,沉着聲音說道。
“行了。別哭了。你一個男人哭成這樣像什麼樣子。”
他的手依然與安怡十指相扣,但是安怡知道,顧子煜的脊背放鬆下來了,他的心結打開了。
衛忱見右邊的顧子煜還是一動不動,左邊的顧辛澤哭哭啼啼,對面的顧國淵和陳佩雲哀痛不已。就他一個人坐在這裡吃水果,於是他默默的將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果盤放在了茶几上,拿起桌子上的紙巾塞給了顧辛澤。
他剛想說點什麼圓場,顧子煜就伸出他空着那隻手,拿起另一個滿滿的果盤放到了衛忱的手裡。
合着他來就是來顧家吃水果的……真是真實版的吃瓜羣衆。
顧子煜既然沒有讓他說話的打算,衛忱也樂得當個吃瓜羣衆。
顧子煜也有自己的想法,這絕對是他們顧家的一個醜聞,陳佩雲和顧國淵今天都失態了,衛忱現在如果說點什麼,現在沒什麼,等陳佩雲和顧國淵反應過來,日後想起今天來,一定會想起看了他們失態的衛忱來。到時候絕對比今天還要尷尬,還不如讓衛忱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顧辛澤拿着紙巾攥着手心裡也不擦眼淚,就是狠狠的攥着。
衛忱又抽出來幾張遞給他,在他耳邊說道,“差不多行了,見好就收,子煜現在又沒怪你。”
顧辛澤沒反應,也沒看他,他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逃不出來。
“子煜……”陳佩雲先開口道,她的眼睛紅紅的,不見了往日盛氣凌人的樣子,“子煜……我和你爸爸……當年太急,我們……”
顧子煜轉頭看着他們,漆黑的眼眸像是宇宙中不可知的黑洞,就算時光都要迷失在這雙眼睛裡。
看着他這雙眼睛,陳佩雲就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她在他的眼睛裡看不到怨懟,看不到難過,看不到釋懷,也看不到一點點的高興。顧子煜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就像是被時光磨平了記憶。
二十年了,這件事像是一根刺一樣深深紮在了顧子煜的心頭上,顧子煜也曾設想過這根刺被拔出來的那一天,他也許會痛罵顧辛澤,也許會嘲笑他父母這些年的誤會,也許會甩東西走人,二十年的誤會,他怎麼去發泄都不爲過。這根刺被拔出來的時候噴播出來的鮮血也許會模糊了他的視線,燒燬他所有的理性。
可是當這根刺真真正正的拔出來的時候,顧子煜卻出乎意料的冷靜,他沒有感覺到淋漓的痛快,也沒有感受到噴薄的熱血,更加的沒有感受到壓抑的瘋狂。這根刺輕輕鬆鬆的就被拔出來了,沒有她想象中的轟轟烈烈。
二十年的時光,他都在疼着的傷口,奇蹟一般的癒合了,他感受到自己手心中傳上來的熱度,那種淡淡的最適合他的體溫,讓他的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來。這個傷早就癒合了,在安怡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手心的時候,這個傷口就已經癒合了,這根刺在還是不在其實都已經不重要了。
“子煜,”最後還是顧國淵說話了,他做慣了一家之主,氣勢上比陳佩雲更加的強一些,聲音也更加的深沉,“之前的事情我與你母親沒有相信你,是我們錯了,現在辛澤說出了真相,這二十年來是我們誤會你了。我顧國淵向來正大光明,我與你母親曾經確實是想在我們百年之後要將所有的資產都給辛澤,那時候的想法是想讓辛澤在你手底下能保住一個好生活,你有能力也有手段,我和你母親從來不會擔心你。
不過現在事情說開了,錯的人是辛澤,按理來說,現在我們應該將名下全部的資產都贈送給你,當即立下遺囑來彌補我們對你的虧欠。
不過現在顧氏集團已經屬於你了,我和你母親也老了,我們準備就各處去走走,公司就你自己處理吧。至於我和你母親手裡的幾處不動產,也就都轉給你吧,而你母親私下購買現在辛澤名下的房產就還是屬於辛澤吧,動產等到我們百年之後就按照法律規定,你們一人一半。”
顧國淵將想說的都說完了,重重的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兩個兒子坐在他的面前,一個難過一個陰鬱,不管哪一個,他現在都沒力氣再去管了。
他說完了,陳佩雲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嘴角強撐着笑容。
“爸,媽,”顧子煜撞玉一樣質感的嗓音有些低,好像喉嚨被含在口裡的話割傷了一樣,“你們覺得我是爲了你們手裡的資產麼?”
顧國淵看了看他,然後拍拍他的手上陳佩雲顫抖的雙手,“我和你母親就這麼決定了,希望多少能彌補一些這麼多年對你的虧欠。”
顧子煜忽然覺得他這麼多年,希望真相大白的期望都是一個笑話,他想要的一個真相變成了一個有關財產的逼迫。
他的心慢慢的冷了下來,安怡緊緊的握着他的手。
“我們走吧。”
他微微低下頭對着安怡說道,薄薄的脣角牽掛着無可奈何的笑容。
安怡看着他,也覺得心裡難過,於是緩緩點了點頭。
顧子煜站起身,從包裡拿出份股份轉讓合同放在了桌子上,牽着安怡的手毫不猶豫的走了出去。
顧國淵曾經在盛怒之下口不擇言的衝着他喊,踏出這個門就不要再回來了,那時候他還回頭看了一眼,將這個從小長大的家深深的看在了眼裡。可是今天,他甚至都沒有回一次頭,腳步不停的走出了門。
顧國淵和陳佩雲面面相覷的看着桌子上的合同書還沒反應過來,倒是顧辛澤這回反應快,飛速的跑了出去,追着顧子煜和安怡不見了蹤影。
衛忱窩在昂貴的真皮沙發裡像是看了一場好戲一樣的將手裡的果盤放了下來,他笑了笑,然後說道,“顧伯父,董事長,看看合同吧,要是沒什麼問題我就也走了。”
他的嘴角噙着諷刺的笑容,年少俊美的臉上卻充滿了對長輩的恭敬。
顧國淵和陳佩雲對視了一眼,陳佩雲伸手拿起桌子上顧子煜留下的股份轉讓協議書來。
她翻開第一頁,就有些難過了。
這份協議書十分的簡單上面清清楚楚的寫着,顧子煜先生將屬於自己的顧氏集團所有股份中的一半轉讓給顧國淵陳佩雲夫婦,並且他本人將退出顧氏集團的管理,日後不再參與顧氏集團的任何管理。顧國淵陳佩雲夫婦百年之後,顧子煜將不參與財產繼承,自動放棄財產繼承權。
翻到最後一頁,顧子煜已經簽好了名字,白紙黑字明明白白。
陳佩雲不知所措的看着顧國淵,眼中有些絕望,顧國淵也是皺着眉頭,心裡七上八下的亂成一團,又不能在衛忱的面前表現出來。
“伯父,董事長,這份協議書有什麼問題麼?要是沒有問題的話您簽上字,我將其中的一份給子煜帶回去。”
陳佩雲眼淚從眼眶裡滑了出來,“子煜他這是要分家麼?”
衛忱雙腿交疊,搭在膝蓋上的手撐着頭,“董事長這是說的哪裡的話,子煜不是要跟您分家,他只是帶走了之前併購的時候他注入的一部分資金,剩下的,他將顧氏集團完完全全的還給您了,至於今後您是要給顧辛澤還是要捐掉,就看您和伯父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