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妃沒理杜秋鳴,只是往她房間另一邊的架子走過去了。上面擺滿了頭髮、硅膠、顏料盒……陳妃看着這些價格不菲的東西,和自己的那套裝備相比,這簡直就是特效化妝材料界的聖鬥士啊,它們都保持着柔和的亮度,沒有被灰塵遮蓋得一絲一毫,儘管每天吃喝玩樂,這套東西的主人依然保持對它們的日夜惦念。
“所以你到底想不想去啊?”陳妃在心裡慨嘆一頓以後,轉過頭來問道。
“去去去去,大明星來了,怎麼不得見識見識自己故鄉的人啊。”
“是啊,用那幫外國人,也頂不上咱們好說話、好溝通,都是一個學校出來的,幹嘛不用自己國家的人呢?”陳妃一遍說還一遍得意洋洋地翻了個白眼,“我跟我的人打個電話,你等着哈。”
陳妃拽着自己的意大利語去跟老師打起了電話。杜秋鳴聽着陳妃半推半就卻嬌滴滴的意大利語,她頗爲感慨。
其實以前,她覺得人都是一樣的,優雅、活潑、風騷、保守,都不過是一種修飾。到了自己的屋子裡,一切都回歸平常,大家穿着褲衩,誰都不精緻,誰都不做作,誰都平庸。但是她此刻看着眉目之間都是俏麗之色的陳妃,用她那嬌俏的語調和她的男人說話,即使對方是一個老師,她發現了人與人總是不一樣的。起碼在修飾程度上,有些人修飾到了骨子裡。
沒多久,陳妃就掛了電話,“妥了。”
“嘿嘿,陳妃出馬,一個頂倆。”杜秋鳴開心地打趣到。
“不不,我和老師也是有情感溝通的,相互促進,相互幫助。”誰都能看出來陳妃此刻的得意。可是這種得意讓杜秋鳴想起了一句話——“罪過的姑娘啊,水一樣的留到他人懷裡。”
無論怎樣,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剛下了飛機,就有專車接待。彬彬有禮的中國接待員站在一輛黑色的奔馳保姆車面前,打着黑色的雨傘在機場出口等待。同樣在等待的是一羣搞到遊索行程的影迷,隔着玻璃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從無到有,從遠到近,由近及遠,從有到無。這短短一個過程,讓多少少女澎湃,讓多少少女無視天氣,無視時間,無視自我。
他保持笑容,腳步卻在趕路。原來沖沖撞撞的雲霧並沒有指明哥哥的方向,在這個異域的國度有着太多陌生的面孔。雖然有工作人員還有影迷的熱情呼召,但是他卻還有另一個意識從來沒有停止過活動——那就是找遊原。
意大利的一月比北京的一月明顯要暖和得許多,可惜這是夜晚,下了雨。遊原坐在車裡看着車子行駛在並不寬廣的小路上,溼漉漉的燈光映着廣告牌,站在廣告牌下的人被這種潮溼浸淫得瑟瑟發抖。擦着車窗而過的是抽菸的女人,吐痰的大叔,無所事事的年輕人以及淋雨卸貨的司機。眼前的燈一一照應在他的臉上,來了又走了,像一刀疤痕印下又輕而易舉地消失,像光滑無暇的平地又悄無聲息地潰爛。歐洲人獨特的面孔,意大利人獨特的文字,都在他的腦海裡漂浮、盤旋。及時整個車廂裡坐的都是亞洲人,也讓他找不到歸屬感。可能沒人會想到,一個明星,一個日夜盤旋在上空的明星卻因爲遠離故鄉而找不到歸屬感,如果說出來,會讓人覺得矯情。所以在車裡,他更多的是沉默。
“這次的廣告,你可能會吃點苦。”打破沉默的是和平經紀人。
遊索從自我觀察與憐憫中回過頭,茫然地看向經紀人,一臉“嗯?”的表情,卻吝嗇於發聲。
“你要到海里去游泳……”
遊索還是吝嗇於發聲,但是表情卻猙獰了起來,滿臉的不可思議,幼稚極了。
“是很難啦,但是這個廣告的創意總監跟我談的時候,我還是挺欽佩他的設計理念的,所以我認爲你不會後悔。”
遊索揉了揉眼睛,這好像讓他十分困惑。
“你別這樣,這家廣告公司專門從本地的高校給你找的專業人才化妝,人可是徹頭徹尾想做一個好廣告呢。”
“特效化妝都有高校了?在我們國家,不都是技校麼?”
和平一臉不想說話的表情。
“哦,是我淺薄了。”話雖這麼說,他可沒一點謙虛的意思。
“行了行了。別想這事了,快回去收拾收拾,今天晚上看一下廣告策劃,明天見見這邊的製作人,然後就開拍吧。”
遊索無奈地閉上了眼睛,靠到了身後的座椅上。
幾天後。
九點一刻,正好可以趕上去威尼斯的火車。在這個一月的掛着風的早晨裡,杜秋鳴揹着昂貴的包,用自動販賣機買了張車票就鑽上了空蕩蕩的列車。意大利的火車就是有這點好處,從來不像中國那樣人滿爲患。一般一節車廂只會有幾個人,清爽得讓你覺得這是花了大價錢換來的。實則不是,這就是30歐的票價換來的旅途。她看着列車緩緩開動,她看到了闊別這個城市的風景,綠色的樹站在矮矮的牆面前,做一個挺拔的衛兵,和列車說再見。不一會,土壤、平地一一浮現,遠處的小矮屋、近處的電線杆子走進了她的視野當中。火車的玻璃總是那麼幹淨,像直接可以與外面的景色觸碰一般,臉貼在上面就唾手可得。
列車上,她看到有一對情侶坐得特別近,那兩個人面對着她坐着,讓她清楚地看到了對方幸福的眼睛。不知爲何,讓她想起了在都靈看到的巧克力櫥窗,裡面躺着充滿愛意的巧克力,散發着陣陣香甜的味道。清晨來來往往的景色一一走過,然後被她略過,唯有這裡兩個愛人的相守印刻在了她的心裡。不知不覺間她聞着這樣濃郁的溫柔氣息,陷入了清晨早起的疲憊中,隨着列車的顛簸,她閉上了眼睛,靠着車窗睡着了。
這個滿頭黑髮的女孩,將她充滿芳香的希望沉浸在睡夢之中,不聲不響地做一個只屬於她的夢。她中拿的是Gucci的新款包包,腳邊躺着RIMOWA的拉桿箱,所以這另人無法想象到這是一個爲賺零星的錢而奔波的人。是啊,她看起來渾身都價值不菲,但如果不是因爲牌子,也沒人注意到她渾身的價值。蒼白的皮膚,樸實的髮色,長着些許雀斑,沒有嬌豔欲滴的嘴脣和深邃的眼睛,寡淡的眉毛怎麼也活躍不起來。活脫脫一個亞洲人的面孔,活脫脫是襯墊不出的凡人氣質,卻要馱着幾萬塊錢的包,如負罪般地行走在陸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