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鐘聲又響,砸的人牙根酸癢。
“快去!”凌若厲聲,神色可怖如惡魔。
“是!”
周德再不敢耽擱,破門而去。
屋內只剩凌若——和躺在牀上沒有呼吸的屍體。
譁。
最後一根支柱倒下,心底的恐慌和悲傷如洪水一樣蔓延,直到此時此刻,凌若才察覺到胸口的劇痛——
剛纔箭矢射穿皮膚,已然露出森森白骨,殷紅的血跡往外滲,開在衣裳上,豔麗驚魂。
可這些都不重要。
一步一步,走的極慢極沉重,呼吸彷佛空氣裡漂浮不定的羽毛。
直到看到牀上那生死不知的熟悉面容,凌若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衛央……”
凌辱聲音輕微,唯恐一個大聲驚斷了自己和衛央的最後一個聯繫,後者徹底魂飛離世。
攥住衛央的手心。
眼淚簌簌落下。
大婚那日,他的手指雖然清瘦,但也有骨有肉,可這幾個月過去,竟然瘦的只剩下骨頭……
到底,受了多少折磨?
凌若寧願這些折磨全加在自己身上!
“衛央,你醒醒。”
凌若搖了搖衛央垂落的手指,心酸衝上鼻尖。
“衛央……”
牀上之人沒有半點反應。
啪。
凌若癱軟在地,手卻攥着衛央不鬆手,臉色蒼白,雙脣顫抖。
她哪裡有什麼辦法!
她哪裡有什麼辦法!
淚如泉涌。
安慰周德的話,卻安慰不了她自己。
她不是神醫,她做不到生死人肉白骨讓人復活啊!
“衛央……你在看我一眼啊……”
聲音沙啞,如幼獸低鳴,一聲一聲,斷人心腸。
第七十九聲鐘聲在窗外響起,砸的人渾身發冷。
凌若猛然擡頭。
衛京城無數勢力、無數百姓全都擡頭,遙遙望向西北方的位置,屏息靜氣,或是緊張,或是惶恐地等待那最後兩道鐘聲的到來。
不負衆望。
咚!
十個呼吸後,鐘聲又響。
凌若再控制不住,狀若瘋癲,尖叫一聲,抱着頭緩緩蹲下。
——爲什麼。
爲什麼?
連日來的奔波,數十日的不眠不
休,當初的心痛,後來的決絕,最後卻換來一個這樣的結果?
她是鐵打的也會脆弱啊!
第八十聲鐘聲緩緩消失。
滿城人絕望地等待最後一道。
——他們知道,他們的帝王必死無疑了。
可左等右等。
等不來。
凌家。
凌老夫人滿臉淚水,不可置信地望着身旁的老伴,聲音顫抖,“老爺……是妾數錯了嗎?這是第八十聲啊……難道已經八十一聲了?”
“沒數錯。”
凌老太爺手指掐着窗框,將木頭做的雕花窗框生生掐斷。
沒有數錯。
因爲每一道鐘聲他都刻在腦海裡!
八十道!絕不會錯!
衛國有組訓。
八十一道鐘聲落,哪怕帝王再起死回生再詐屍復活,都絕不能再任皇帝,必須退位,因爲八十一道鐘聲是對天下人的承諾和交代!
可若不到八十一下……
欽天監不記薄,宗人府不錄案,只要皇帝再次清醒,那他就是皇!
難道……事情有了轉機?
凌老太爺眼底閃過炯炯亮色,激動地又掰斷了一塊窗扉。
七皇子府。藥房。
凌若猛然抓住衛央的手腕。
“衛央……衛央!”
只有八十道!只有八十道!
不再降臨的八十一道鐘聲彷佛給了凌若莫大的勇氣,她扶着牀畔,雙手顫抖地握住衛央的手腕,似握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衛央……”
抹了一把眼淚,嘴角卻擠出一抹嗤笑。
笑自己。
何時何地,她凌若竟懦弱至此!
遇事慌亂無措竟嚇的哭起來!
呼……
深吸一口氣,凝起所有勇氣,摸向了衛央冰冷的左臉——所到之處,全都是堅硬的骨骼。
嗤啦。
下一秒,抽出發尖的簪子,凌若刺破了十個手指指尖。
赤色的血液紅若硃砂。
凌若把上面的一滴一滴血攢起來,抹到衛央脣上,一遍又一遍,口中呢喃着人聽不清楚的歌謠。
“魂兮魂兮……歸何方……憂兮離兮……尋泉殤……”
還魂曲。
只記得這些瑣碎片段,在她上輩子閉眼的時候,曾隱約聽見過,當時以爲是幻覺,沒想到。
再一睜眼,便穿到了太妃身上。
她不知道這些歌謠從哪兒響起,她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用。
但此時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如此。
“歸兮歸兮……”
十根手指再擠不出血,顫抖若蒲柳,蒼白無一絲血色。
衛央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凌若慌了,下一刻強壓住慌亂。
她的血能救衛央的寒毒!她也一定能救衛央的命!
嗤。
簪子入肉的聲音,凌若見手指溢不出鮮血,便把簪子插入了胸口,左胸口,心臟的位置。
她已然瘋狂。
鮮血順着衣襟落下,凌若把衣襟的一角遞到手心,每過一會兒,便擠出一小捧血液,灌進衛央的脣舌間。
一次又一次,直到因爲失血過多而渾身麻痹,再做不出任何動作,整個人徹底栽在衛央身上。
血……染的滿牀都是。
衛央……
凌若忍不住絕望。
你爲什麼還不醒?爲什麼啊!
我還能怎麼辦……我盡了最大的努力啊!
還能怎麼辦……窮盡一切卻尋不到一個答案,瘋狂到極致拼着命去挽救另一個人,卻好似銀針落水,連一點響動都沒有。
呵……
上天,真的給她開了一個好大的玩笑!
緊握的手指,忽然傳來一絲顫動。
極細微,卻像湖水正中間的漣漪。
凌若陡然睜眼,眼底是銳不可當的亮光和膨脹地欲要爆炸的喜悅。
有動靜了?
衛央醒了?
凌若掙扎着起身,一動不動地盯着衛央無波瀾的五官,盯着他被自己握在手心的手指,盯着他身體的任何一處……
動靜呢?
半柱香過去。
一柱香過去。
沒有絲毫反應。
剛纔是幻覺?
不可能!
陡然……靜臥在牀上的絕色男子,鳳眸機不可查地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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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若狂喜欲崩潰的眼神中,微微掀起,露出一對深邃無際,黑如墨色的瞳孔。
瞳孔仿似深藏了千年的寒冰。
冷煞孤絕,澄澈透明。再碰見凌若的霎那,閃過一絲疑惑——
旋即,疑惑消失,寒泉崩塌,灼熱的火焰似火山爆發。
若兒!
衛央瞳孔猛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