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花園內,戴月正跪在美人榻下給寧氏捶腿,一邊討好的問:“姨娘,這力道可還好?”
寧氏眯着眼,身體的不適加上天氣的燥熱,越發的讓她整個人變得懶洋洋的,聽見戴月如此問,便點了點頭,閉着眼睛閒逸的享受着。
戴月見一旁立着的玉月,心裡不禁一陣鄙夷,這個小賤蹄子,憑着幾句花言巧語就哄得了姨娘的歡心,這麼快就想要爬上老爺的牀,姨娘就算是要往老爺身邊送人,也沒有捨棄自己去送玉月的道理,想到此,戴月眼底暗了暗,笑着開口道:“姨娘最近總是念叨着廚房給送的菜沒味兒,奴婢做了酸辣湯在後院的井裡冰着呢,玉月,不如你去給姨娘取來?”
玉月瞧了瞧閉着眼睛的寧氏,見對方不說話,便小聲道:“姨娘稍等,奴婢這就去取。”
說着,便轉身走出門去。見玉月走了,戴月這才慢悠悠的給寧氏捏起肩膀來,一邊笑着道:“姨娘,奴婢不懂,那日玉月明明就是虛報了消息,您怎的還讓她呆在這裡,難道不怕她再生出什麼小心思?”
寧氏蹙了蹙眉頭,纖細的手指在肚子上慢慢的劃了劃,開口道:“無事,她那點小心思,我還不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嘛,事情迫在眉睫,我必須要一個能幫得了我的人,你不行的話,我只有找玉月。”
戴月想起自己前幾日在永安堂被夏川淵潑了雞湯的事情,臉上難掩憤怒,幸好寧氏一直閉着眼睛,要不然就看個清清楚楚了。
“姨娘,就算是如此,咱們也要防着她啊,保不準哪一日她得到了老爺的寵愛,就把姨娘當做墊腳石了呢。”
寧氏倏的睜開眼睛,面色鬱郁道:“不用你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戴月被寧氏的面色嚇了一跳,知道自己已經觸怒了寧氏,便忙低下頭,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寧氏從美人榻上坐起,走到牀邊的小榻上坐下,不一會,貼身媽媽王媽媽就走了進來,寧氏見了王媽媽,立刻問道:“怎麼樣,可有消息?”
王媽媽走上前來,先是關了窗,然後才自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打開,對寧氏道:‘姨娘快些聞聞,這是老奴剛從藥方裡買來的。”
寧氏接過去聞了聞,“這是什麼東西?”
王媽媽站在一邊,語重心長道:“這是老奴剛去請大夫開的安胎藥。”
寧氏一聽,立刻甩開手,面色發怒道:“誰讓你買這個藥,我是說白甘參,我讓你買的白甘參呢?”
王媽媽收拾了紙包,說道:“姨娘不要發怒,現在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咱們可以想想別的法子,要是用了白甘參,這孩子就沒了。”
寧氏氣的絞着帕子瞪着王媽媽,拼命的壓低了語氣道:“我就是不想要這個孩子,若是被人發現我有了身孕,我會這這孩子一起死的。”
王媽媽搖搖頭,“姨娘想,就算是用白甘參讓孩子滑掉,可就能那麼萬無一失嗎,萬一哪一個環節遺漏了什麼,可就是死路一條啊,流掉一個孩子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保不準還會影響姨娘再孕,老奴這幾日想了許多,便是決定了無論如何也不能流掉這個孩子。”
寧氏急出了眼淚,啞着嗓子問:“王媽媽,那我該怎麼辦,一個戲子的孩子,我不能讓他生下來啊。”
王媽媽和戴月一樣,都是寧氏唱那個青樓裡帶出來的知根知底的人,寧氏心思雖然歹毒,卻還是年輕沒經驗,因此許多事情都要靠王媽媽從旁提點,所以寧氏一度很信任王媽媽,如今聽王媽媽這樣說,寧氏心裡也動搖起來,可除此辦法,還有什麼出路呢?
“姨娘不要着急。”王媽媽輕聲安慰道:“姨娘現在只有一個多月的身孕,還看不出來,如果姨娘能讓老爺來咱們這屋子裡歇一晚,便可把這孩子當成是老爺的孩子。”
寧氏聽了,眼光一亮,對啊,若是老爺在自己這裡歇一晚,這孩子就搖身一變成了相府的孩子,不論男女,都是金枝玉葉,萬一是個男孩,自己下半輩子也就有了保障。
“說是容易,可老爺這段日子都在梅芳園陪那個賤人,怎麼能來我的庭花園呢?”王媽媽笑了笑,“姨娘不必煩惱,外頭不是有兩個丫頭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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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的事情總算是塵埃落定,夏夢凝專心照顧起了葛氏,府上的風頭轉了向,再也沒人耍什麼陰謀陽謀,連最有權利的謝氏,也深居簡出,抱病再也沒出過榮福堂。
夏夢凝每日都親自煎了安胎藥去給葛氏,從不假以他手,只是每每經過漪瀾園,望着裡面空空蕩蕩的屋子,心中會忍不住感嘆世事無常,方氏在肆意凌辱他人陷害他人的時候,肯定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落得如此下場。
日子如流水一般走過,酷暑很快就過去,漸漸的迎來了冷風蕭瑟的秋季,夏夢凝每日都是煎了藥去給葛氏,然後便待在園子裡刺繡練字,日子平淡鬆散。
葛氏的肚子漸漸的大了起來,已經快四個月的身子越發的顯現出來,夏川淵每日都要去梅芳園探望,夏夢凝雖不知兩人的感情如何,卻也能看得出葛氏是高興了些的。
用了午飯,夏夢凝尋了幾本琴譜,收拾妥當準備帶去梅芳園與葛氏分享,走到園內,見翡翠正倚在門口打盹,自己正待要進去,卻忽然從角落裡竄出一個人影,匆忙之中,卻是狠狠的撞了夏夢凝一下。
“大膽的丫頭,沒看見三小姐在這嗎?”夏夢凝還未出聲,一旁的珠蓮卻是急忙跳上前去準備責罰這個冒失的丫頭。
聲音弄醒了正在打盹的翡翠,見此情況,翡翠急忙跑過來,看清了來人,有些驚訝道:“玉月?你不是去了七姨娘那裡嗎?”夏夢凝也認出了面前抱着包袱的小丫頭,正是往日伺候葛氏的玉月,只不過她被寧氏釣上了,這幾個月都是在寧氏的屋子裡伺候。
“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敢了,求三小姐饒過奴婢。”玉月急忙跪了下來,磕着頭。
夏夢凝有些奇怪,問:“你回來做什麼?”翡翠見玉月懷中的包袱,二話不說上去就奪了過來,打開翻了翻,只是幾件尋常的衣物,沒有翻出來什麼,翡翠氣哼哼的又扔給了玉月,道:“你去攀你的高枝,以後就別再回咱們梅芳園。”
玉月心氣高的很,若是被夏夢凝諷刺幾句也就罷了,偏偏是翡翠這個和自己一樣身份的丫頭,抱着包袱站起身,玉月看向翡翠道:“這幾日老爺對梅芳園格外上心,四姨娘又懷了身孕,你是怕我一回來,就和你爭寵,斷了你爬上老爺牀的機會吧。”
翡翠被說得面紅耳赤,伸手指着翡翠道:“你亂說什麼,我纔沒有,明明就是你心裡想着讓姨娘送去給老爺做通房,還說到我的頭上來。”
夏夢凝看着玉月,發現她的眼裡閃過一絲明亮的光彩,卻又被很好的掩飾了下去,夏夢凝細想了一會,道:“翡翠,你去把安胎藥溫着,等姨娘醒來再給她喝。”翡翠見夏夢凝出言,便憤憤的瞪了玉月一眼,接過珠蓮手中的安胎藥便轉身走了。
玉月面色平常,見翡翠離開了,便福身道:“奴婢也退下了。”
夏夢凝笑笑,鼻尖敏銳的嗅到一絲不尋常的香味,卻是沒有開口,只是點點頭。
兩人一起走進裡屋,葛氏已經醒來,倚在榻上問:“外面什麼事?”夏夢凝笑笑,“沒事,”說着,遞過那幾本琴譜,“對了姨娘,我剛託人找來幾本琴譜,你看看。”
葛氏笑着接過,“許久不動琴了,生疏了許多。”
夏夢凝走過去幫她把衣裳的領子整理好,微笑着道:“姨娘最近都有空,何不再練習一下,女兒可是很想聽姨娘彈得曲子呢。”
“姨娘,安胎藥好了。”正說着,翡翠端了溫好的安胎藥走進來,葛氏面露難色,“先放一邊,等會再喝。”
翡翠點點頭,夏夢凝卻走過去端起來,“姨娘,藥是溫的,現在用了最好不過。”
葛氏擺擺手,似乎很是抗拒夏夢凝手裡的藥,“我一會再喝,先放那吧。”說着,轉了身子對翡翠道:“那青果可還有,覺得嘴裡酸的很,你去給我拿些過來。”
翡翠點頭,轉身去取,夏夢凝把藥放在葛氏面前的小桌上。
“姨娘,青果來了。”翡翠取來了一個白色的盤子,葛氏似乎很是喜愛,拿了一顆放進嘴裡咀嚼,夏夢凝有些疑惑,問:“這青果是何物?”翡翠笑道:“回三小姐,姨娘自從有了身孕後,就一直說嘴裡發酸,老爺聽人說這青果酸甜可口,便請人去買了來,給姨娘當零食吃。”
夏夢凝‘哦’了一聲,伸手取過一隻,輕輕嗅了嗅,果子似是還沒成熟,帶着淡淡的酸澀味道。
葛氏吃了幾個,也被酸的不行,揮手道有些困了,就轉頭沉沉睡去。
夏夢凝看了看眯着眼睛的葛氏,又瞧了瞧放在桌上的碧綠色的果子和那碗安胎藥,心裡頓了頓,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