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封河大帝居然真的如約前來。想必爲了這個突然冒出的融樾,這位中山的國王這段時間定是費盡了心思,然而外表看上去他依然是風度翩翩,並瞧不出什麼不妥。這一次不僅僅是他一人前來,與他同行的還有男男女女共幾百人。
“這些都是中山地位最高的貴族和官員們,槍宗的每一位成員都由一人執轡相送!”
封河大帝面帶微笑,態度隨和又不失氣度,看上去誠懇極了。畢凌霄瞧了瞧眼前的陣仗,似笑非笑的點點頭。
“有勞陛下了!”
封河大帝立刻招手,一名侍從牽着一匹坐騎走上前來。
那是一匹通體純白的馬。當然這並非是普通的馬匹,而是一種被稱作白玉良駒的靈獸。這是隻有在宮廷纔會豢養的坐騎,靈獸與妖獸不同,自身具有頗高的靈智和與生俱來的高傲性格,故而很少與人類發生關聯。白玉良駒是唯一能被馴養,爲人所使用的靈獸。
侍從牽過來的這一匹通身純白無瑕,如同最上等的玉壁毫無瑕疵,四足生長着雲狀的毛髮,雖無風卻自行飄動。良駒的額頭有一塊突起,彷彿一枚寶石鑲嵌其上。白玉良駒的品級除開其毛色是否純白之外,還在於額上的這塊凸起的顏色。眼前的這一批額上是通透的碧藍色,如同一汪深水漾蕩着漣漪,這代表着最高品級。
畢凌霄也不客套,翻身便躍上良駒馬背。他的隨意態度頓時引起了封河大帝身後衆人的微詞。
白玉良駒乃是極其稀有的皇家靈獸,品級最高的乃是國王專屬的坐騎。騎乘國王專屬坐騎居然絲毫不客氣,甚至連做樣子的推脫都沒有,簡直是尊卑不分!身後人的喧囂似乎令國王感到不悅。
“口舌易生是非,諸位都是我中山代表性的人物,還要管好自己的舌頭纔是。”擡手阻止後面人的竊竊私語,封河大帝沉聲道。
“陛下不要這麼嚴厲,諸位大人也是因爲忠君的緣故。”跟隨在封河身邊的北沐陽拱手上前。
“既然忠君就該效法君主的行爲。畢宗主是我國的恩人,不得對其無禮。”封河大帝說完又轉過身露出笑容。“還請槍宗的衆位上馬。”
對於對方的表態畢凌霄只是笑了笑,對身後的衆人點了點頭。紫松林楚瀟瀟等人,以及赤焰金鱗蛇和毒龍的衆位也都紛紛坐上了屬於他們的坐騎。500多位槍宗成員加上爲其執轡的500多名中山貴族,這隊伍不可謂不盛大。封河大帝拉住畢凌霄坐下良駒的繮繩率先走出,其餘人緊隨其後。
大街上此時已經經過了肅清,所有商鋪攤位都被收起,百姓分別站在道路兩旁,將中央區域讓出來。封河大帝所牽的良駒在前,其他人分列在後,整條隊伍一字長蛇排列,在空曠的大路上緩緩前行。
菏澤遠離國都,雖然富庶但是並未有大宗要員或者高官住在此地,這些百姓連大人物的車馬隊都未曾見過,更不要說國君的儀仗了。不由對着這盛大的隊伍指指點點,細碎的聲音時時傳來。
國王親自執轡,畢凌霄安坐其上,身後的衆人們也未曾受到過這般待遇。尤其是赤焰金鱗蛇和毒龍們,哪裡見過這樣的儀式,不由十分好奇。聽到兩側百姓傳來的低語聲,更是感覺自己成爲了世人關注的焦點,紛紛驕傲的挺了挺胸膛。
當然白玉良駒極其稀有,哪怕是中山這樣人界數一數二的王國總數也只有十匹。所以除了主要人物外,其他的衆人所騎乘的是另一種坐騎。這些坐騎叫做青麟駒,也是國王儀仗隊纔會配給的稀有坐騎。
就在大部隊緩慢前行之時,忽然有一人從人羣當中竄出來,氣喘吁吁的站在大街中央。兩側負責攔阻百姓的衛兵也沒有料到會突然衝出一人,遲鈍片刻紛紛亮出手中的刀劍。
“等一下!”見到來人,畢凌霄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笑着望向斜下方的國王。“國王陛下,可否容我們說幾句話?”
“有何不可?畢宗主請便,我們等在這裡。”封河大帝看這人眼熟,似乎在槍宗總部見過兩面,便知是槍宗之人,欣然點頭。
“宗、宗主……”
“我已經不是宗主了,現在的宗主是你。”畢凌霄走到人前微笑道。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周圍的人都能聽見。
封河大帝頓時心中一動:原來這位就是槍宗信任的宗主。可是當再看向那人之時,他卻是忽然一驚。國王驚愕的發現,他竟然無法看出眼前之人的等階!
這是怎麼回事?上一次在槍宗很確定這個人應該只有三階多的位階,怎麼現在突然間看不出什麼階位了?封河大帝陷入了巨大的震驚當中。
國王陛下的情緒不在兩人的關照範圍內,聽到畢凌霄這麼說,齊平立刻向後一步,深深鞠了一躬。
“老師,請借一步說話。”
“我又不曾教導你什麼,哪裡當得起老師的名分!”畢凌霄笑了笑,隨即張開了結界。“說吧,你怎麼突然來了?”
“老師……”
齊平激動的擡起頭,嘴巴張了半天,卻始終沒說出什麼。看着人說不出話的模樣,他笑着搖搖頭。
“你收到東西了?”
“還沒有,但是收到了信息!”
這東西指的正是他煉製的那1000多張高級天靈符。算日子想要從菏澤送回位於南城的槍宗總部,以普通弟子的腳程,沒個十天左右肯定到不了,事實也確實如此。只不過那弟子在路上似乎抑制不住激動,率先通過聯絡水晶將消息傳了回去,同時還有拍賣會的結果。
真是太草率了,也不怕有人把信息竊取了去,半路殺出來搶奪運送之物。畢凌霄嘆了口氣。
“叫幾個人去接應他,可別被有心人給搶走了。”
“老師請放心,我已經讓三位壇主前往接應了!”齊平垂首。
“這麼快?”
沒想到這麼短時間就遴選出了繼任的壇主人選,想必他這位繼承者多日以來都在勵志於宗中的事物不曾懈怠,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至於這三個人可不可以信任值不值得託付,就看齊平的眼光了。
“你來了也好,有些事可以直接告訴你。我已經同融樾商議好,融樾已經建了一座新城作爲槍宗的新總部,同意支付給我們的各類技法和部分材料礦石等等也都直接送往新總部,等你到了再細整理就是,剩下的那部分我就拿走了。那些符你一定要親自收好,這十年時間槍宗和融樾的未來,就在你的手裡了。”
看着眼前人聽着他的囑咐愈發變紅的眼眶,畢凌霄笑了笑。
“只是我私下向齊勝王子做了保證,你永遠也不會和他爭奪國君之位,可別怪我啊!”
“老師!”
齊平終於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融樾,正是他的母國。
齊平的出身,正是融樾的王子。但是他不是正常身份的王子,他是母親從外面撿回來的養子。沒有真正的王室血統,撿他的母親出身又只是宮廷當中的使女,家中在國內沒有地位,又是國王酒後誤事的結果,更沒有生下兒子,所以始終不得寵愛。齊平雖然自幼便表現出了出衆的資質,可是他不是正統王子,其他王子公主看待他,與看待普通的侍從沒有分別。國王雖然看中他的資質,卻因他懦弱的性格不認爲是個可以栽培的人才。
自從養母因爲生下女兒血崩離世後,齊平在融樾便不再有半分立足之地,於是他決定離開母國加入槍宗。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會回到自己的國家,更沒有想過是以這樣的身份回去。
飛昇了八個階位,以控制了國家命脈的槍宗的新任宗主之名,衣錦還鄉。
齊平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爲多麼聲名顯赫的人物。他的出生卑微,自幼也未曾體會過來自父母和手足的關愛,在他的家庭當中,他的地位是那麼渺小,渺小到微如塵埃,這也造就了他自卑的性格。在三界排位戰上,當他見到畢凌霄戰勝了北極星的那一刻,他心中的觀念被改變了。
從前他以爲只有強者纔有說話的資本。如果沒有地位,沒有修爲,沒有實力,根本沒有人會瞧得上你。可是畢凌霄等階只有高等四段身份,又是妖界地位尷尬的黑麒麟,面對遠比自己強大的對手卻依然擡頭挺胸毫無畏懼。而後面與陌塵的那一場精彩的比賽,雖然最後由於瞬影殺陣帶來的至眠效果他沒能看到中間的精彩部分,可是以高等四段的黑麒麟之軀,居然戰勝了位達六階的真正貴族隱魔,這無法不使他感到震撼。但是真正打破他的人生觀使他重新燃起希望的,是最後一場冠軍之戰。
那一場戰鬥非常的簡單,全部時間加起來甚至沒有與隱魔的那一場最開始所謂熱身運動的時間長。可是就是這樣一場簡短的比賽,卻無比的慘烈。
被炸掉了半副身軀,半隻腳都已經踏入了地獄之中,等階相差巨大,屬性相剋,又被對方完全摸透了自身的戰鬥方式……任何方面都不可能取勝的一場比賽,即使是敗北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對決,畢凌霄硬是憑着自身的傲氣和堅韌,最終取得了勝利。
回顧整場三界排位戰,這隻黑麒麟進入決賽的每一場戰鬥都是在以下克上。沒有冠絕無雙的資質,沒有身世顯赫的血統,各個方面都被全面壓制,在決賽的十名選手中,畢凌霄可謂是食物鏈最底端的那一個。沒有人看好他,沒有人認爲他是憑實力站在這裡,可他卻一次又一次憑藉自己過人的意志和智慧,一步一步爬到了頂端,將所有凌駕於他的人踩在了腳下。
齊平不禁想象,如果是自己,是否能像這隻黑麒麟一樣,將所有人的嘲諷和白眼拋卻在外,靠着自己的努力從深坑之中爬上來,成爲人上人?
所以當聽說排位戰的冠軍跑到人界建立宗派並招收弟子之時,齊平毅然決然趕赴中山。他找到了人生的目標,他要成爲畢凌霄那樣自信強大,不畏命運之人。他要向這隻妖魔學習,哪怕只有五年,或許也能讓他找到戰勝自己的希望。
加入槍宗,他懷揣着希冀。這是個遠離母國的強大的國家,宗內的弟子是來自四面八方的陌生人,哪怕宗主不常出現在宗內,卻因其在外所行的各種事跡,而使槍宗的名聲日益遠大。槍宗的弟子們也沒有猜忌,沒有內鬥,他們都是因爲仰慕這位不走尋常路的宗主才匯聚而來,彼此之間都懷抱着寄託,想要讓槍宗在人界越來越好。所以哪怕是宗主突然提出要離開,齊平也沒想過要退出。
在這裡他已經傾注了太多的希望。槍宗的氣氛是那麼積極向上,是他在母國從來沒有感受過的。雖然內心也知道槍宗,只不過是畢凌霄想要方便暫居人界隨手建立的勢力,根本不會長久,等到排位戰帶來的通行期結束,對方的離去乃是必然。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畢凌霄確實打算離開,但也同時卻爲他們留下了無比巨大的寶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