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大亮,畢凌霄用力眨了下眼,視線終於清晰起來。模糊的場景漸漸清明,剛剛調整好焦距的瞳孔一眼便捕捉到憔悴的身影。坐在牀邊的,是整個人明顯瘦了一圈的葉梓。她正側頭望着房間角落出身,目光呆滯,神色憂傷。
“母親。”張了張口,嘶啞的聲音把自己都嚇了一跳。葉梓頓時擡起頭,看到牀上的人正看着她,眼淚頓時流了出來。
“小霄,你,你終於醒了!”葉梓撲過去一把抱住兒子,聲音嗚咽。
推門而入的紫雨晗擡眼就看到了醒過來的畢凌霄,嘴角一抿,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轉身跑了出去,一邊跑還一邊喊着:“快!快!太好了!二哥醒了!二哥醒了!”
到底昏迷了多長時間,畢凌霄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彷彿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彷彿要追敘到天地創生之初。迷迷糊糊中,只覺得有很多零散的,陌生的片段從腦海中閃過。絕代的佳人,冷麪的判官,颯爽的劍師,文雅的主侍,一個個的人影都是模糊不清,卻意外地熟悉,其中還夾雜着陌生的情緒。泛黃的場景如同老舊的電影膠片徐徐運轉,但是那些畫面在他醒過來後卻再也回憶不出。不知是沉澱在記憶的某個不爲人知的地方,還是僅僅只是一個虛無的,不曾存在過的夢境。
真正清醒過來時,映入眼簾的就是葉梓疲憊的面容,想必是爲自己太過操勞。想說話,卻發現嗓音乾啞的嚇人。緊接着就是被突然擁在懷裡,然後便是紫雨晗走了進來,看到他明顯一怔,突然哭着就跑了出去,隱約還能聽見她喊着“二哥醒了”。再然後就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陌塵一臉喜色地衝了進來,後面跟着一大串人:紫雨晗,畢呈天,徐英,魔靈,以及古清河夫婦還有紫松林。
“二哥你終於醒了,擔心死我們了!”紫雨晗捂着嘴,眼角還掛着淚光。
陌塵什麼都沒說,只是抿脣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兄弟之間的關心,有時並不需要言語。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畢呈天熱淚盈眶,因爲長時間地皺眉而在額頭留下了一個‘川’字。徐英也在一旁連連點頭。
看着衆人無一例外終於寬心的神情,畢凌霄心裡酸酸的,連忙撲騰着坐起來咧開嘴:“幹嘛那麼擔心,我可是好着呢!”
“別笑了,簡直比哭還難看!”陌塵神色複雜望了他一眼,轉身倒了杯水遞來。
“謝了大哥!”畢凌霄正覺得喉嚨乾啞得難受,陌塵遞水過來也不客氣,接過杯子一飲而盡。清涼的液體從幹痛的喉嚨滑過,他長出一口氣,很是舒服。“我睡了多久,感覺很長時間的樣子?”
陌塵發出不明意味的鼻音,接過空杯放回原處。“不多,一個月!”
“一個月?!”我滴個乖乖,這簡直把他一整年的覺都補滿了啊,難怪夢裡都能感覺到過了很久!畢凌霄大睜着眼。
“主人,您的傷恢復的如何,你的臉色很不好。”古清河看他蒼白如紙的臉色,關切道。
“沒想到我竟然睡了那麼久……你說傷處嗎,應該好——”小聲嘀咕着,注意到老古的問題,畢凌霄從被子下伸出手看去,卻是一愣。
先前被炸掉的右臂和右手的骨骼已經恢復,可是皮肉還沒有生長完全,露出的右手和一小截手臂上是好似肉瘤一樣一塊一塊再生中的皮肉,顏色有些暗紅而且發綠,看上去就像被腐蝕了一般。
居然沒好?
這下畢凌霄真的驚訝了。就算失去意識無法具體操控,但是超速再生本身就會自發運行,加之黑麒麟本身的恢復能力就非常強,憑藉多年碧海鐗的洗練,1個月的時間,哪怕沒有超速再生,身體的自我恢復都應該差不多了,怎麼可能只修復這麼一點?
“當時你的半個身子幾乎都被炸掉了,能恢復到這個程度已經很好了。”葉梓拉過兒子的手道。她不知道碧海鐗的存在,認爲兒子短短一個月已經有這麼大的恢復已經很快了。
“所以說我很結實的!”沒有把疑惑表現出來,調轉妖力,悄然加強超速再生的修復效果。衣袖掩去醜陋的手臂,畢凌霄沒有再執着自己傷勢的問題。“對了,後面的賽事如何?”
他的小動作在場的夥伴們皆看入眼中,但是默契的沒有詢問。
“你是第一名,第二是那個天人楚瀟瀟,松林是第三名,我第四,魔靈第五,晗兒第六,其他的我們沒注意。”陌塵將幾人最終的排名講出,看着畢凌霄在衣衫的遮蓋下依然塌陷的半個肩膀,眉頭皺了起來。“那個天人的招式真是狠絕,連你都昏睡了整整一個月,而且到現在都沒能恢復。”
“對啊二哥,而且那個女人都把你傷成那樣了你怎麼還救她啊!”紫雨晗擦了擦眼角,皺着眉一屁股坐到牀邊。
“爲了各自的勝利而已。她決定開場便用最強的殺招,確實是一個絕妙的選擇,我都沒能反應過來!”畢凌霄回想起那日的情景不由苦笑。除了當初收復碧海鐗,他還沒被誰打的那麼慘過,赤炎沙漠那一戰雖然同樣傷的很重,卻也沒有這次被炸掉半個人這麼糟糕。本以爲陌塵的瞬影殺陣已經夠刺激了,這又來了個伏羲像,簡直是太看得起他這個連極壁都沒突破的小麒麟了!
“可是你們無冤無仇,她卻上來就用這麼強大的絕招,簡直狠毒!”紫雨晗氣哼哼的。
“這你可就冤枉人家了!你沒看出來,她只是想讓我主動認輸嗎。”畢凌霄笑道。
那日楚瀟瀟因爲伏羲像被破遭到反噬,內力亂作一團已經走火入魔,如果不是去拿陌塵的那柄信仰之刃——靠着它才斷掉了伏羲琴的二十五絃——他可能都注意不到。因爲當時的他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視覺雖然因爲像破恢復,然而嚴重的傷勢幾乎讓他看不到任何東西。可是在那一時刻,他偏偏看到楚瀟瀟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他不是一個不知恩的人,對方數次勸阻皆是不願將他置於死地,既然如此他也不能眼看着人家香消玉殞。於是調動了自己最後一絲精神力運轉水之力,調和了楚瀟瀟體內的混亂。這也算報答她戰場上願爲敵人留一線的善意吧。
“伏羲像開啓便是無敵狀態,其實她大可以直接演奏琴曲,屆時你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就會神魂俱滅。可是她選擇單獨的柱音,就是想威懾,讓你意識到差距主動放棄。”當日的比賽衆人都看在眼裡。除了最初的三聲音律沒有預兆,後面的幾柱楚瀟瀟都有出言相勸。雖然不情願,但也確實可以肯定對方並不想置畢凌霄於死地。搖搖頭,陌塵打趣道:“還是你自己逞強,否則也不能傷的這麼重!”
“真是的,當什麼老好人呀,自己都傷那麼重了!還有還有,你是怎麼破掉那個伏羲像的,我看你什麼都沒做啊!”紫雨晗嘟了嘟嘴,問出了一個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當日他們只看到楚瀟瀟彈完了最後一首曲,然後就是琴絃突然崩斷虛像也消失了,而至始至終畢凌霄都一動沒動。
“嘿嘿,當然因爲我有寶貝護體啊!”畢凌霄輕輕一笑,在啓空器上一彈,黑色的信仰之刃和七彩的龍鱗出現在面前。此時那柄匕首上本纏繞的黑霧已經消失,彎曲的劍刃上出現了一大塊明顯的缺口,而龍鱗七彩的顏色也消失了一部分,近三分之一的大小已經退去了夢幻的色彩,變成了毫無光澤的白色。
一想到當日的冠軍之戰,畢凌霄就不禁感到後怕。第一,他誤判了楚瀟瀟的實力。
他早就知道楚瀟瀟是六階中級,比陌塵還高上一級,但是這樣的等階以那樣的年紀是根本不可能的。畢凌霄第一個想法便是楚瀟瀟也是遇到了什麼快速提升等階的奇遇,就如同陌塵他們一樣。而之前遇到的獨孤無影,就是看上去位達5階,實際上體內神力要虛浮很多,明顯是大幅度提升實力後的虛空期。這更堅定了他認爲楚瀟瀟也是靠某種機遇提升到6階的想法,只不過楚瀟瀟的內力要比獨孤無影凝實許多。更何況預賽交手時他們只是簡單過了兩招,後來與紫雨晗的比賽因爲那把神劍寶器的效果,導致紫雨晗無法發揮,最可惡的是影子又未交手就棄權,這些都使得他無法判斷楚瀟瀟的真正實力而留下了錯誤的認知。
第二,他沒有想到楚瀟瀟會開場就使出了伏羲像那樣的大招。
其實這個情況在場的人都沒有想到。一般情況下,除非對戰雙方有刻骨仇恨需要不惜一切代價迅速滅殺對方,否則沒有人會這樣選擇。因爲伏羲像是一種通過透支內力施展的神技,雖然可以重創甚至秒殺對手,但是卻會造成半個月的空虛期,在這期間伏羲像的發動者無法調動一絲神力,同時還會在體內留下一個需要數年才能修復的內傷。更何況如果被破,施法者更會遭到巨大的反噬一命嗚呼。因此畢凌霄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直接重創甚至幾乎殞命。
但除了客觀原因外,主要也是他本身的原因。首先他不夠強。即使身體強度異於常人,妖力儲備甚至超過1階2階的選手,但是等階差距依舊存在。其次便是他的自負。如果說他沒有想到去看其他選手的比賽這一點,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囂張,狂妄,自大,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不去看其他選手的任何一場比賽,因而導致他對決賽的對手一無所知,而對方卻已將他分析透徹。
這可以說是一場必輸的戰鬥。如果沒有紫雨晗的內鱗和陌塵的匕首,他直到死也毫無抵抗之力。
那麼他是究竟如何取得勝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