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深處,雲杉高聳將中間的一片空地圈了起來,楚天扣着沈苾芃的頸項,眼眸中掠過跳躍的光芒。對沈苾芃耳語道:“沒想到他還真是個癡情種子,對你一往情深的很吶。”
沈苾芃冷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挾持一個弱女子很風光?”
楚天笑了笑:“風光與我如浮雲,我說的是實用,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在君騫那裡,拿着你換回來也是不錯的主意。”
他侃侃而談絲毫不覺得這樣闖進靖安侯府中,會是什麼樣的後果?所謂藝高人膽大,楚天是那種特別無法無天的人。
沈苾芃吸了口氣道:“楚大俠,你還真高看我。”她刻意將楚大俠三個字清清楚楚咬了出來,滿臉的鄙夷,可惜了這梅林深處月色並不分明,楚天看不清楚這份鄙夷,即便看清楚了,依着他的性格也會視而不見。
“不是高看,是事實,”他猛地將沈苾芃推在身前,指尖扣着她的下巴正對着追過來的君騫。夜風將君騫玄色衣袍鼓盪了起來,散發着層層的冷意。
“君二爺別來無恙,”楚天顯得很熟絡,“不過你最好將你身後跟來的那條尾巴割了,否則的話……”他一用力,沈苾芃頓時覺得呼吸不暢,掙扎了一下。
“素錦,你回去!”君騫冷冷看着楚天,聲音裡卻帶着不容忤逆的威嚴。
躲在雲杉中的素錦不得不躍了下來,神情略有緊張,看着沈苾芃,最後視線卻是落在了君騫身上。
“素錦姑娘好身手,果然不愧是暗影門中的佼佼者,不過你現在可是有點兒多餘,”楚天笑着戲謔了幾句。
“楚天!看我不剝了你皮!”素錦轉瞬間一柄銀色短劍擒在手中,冷聲而對。
“回去!”君騫的眉頭微蹙。
“二爺,這小子很明顯沒安好心……”
“滾回去!!”君騫的眼神又冷了幾分。
沈苾芃驚訝的看着一向溫婉順從的素錦,沒想到她竟然是暗影門的殺手。這樣的角色轉變讓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這諾大的靖安侯府究竟還有多少秘密,君騫和素錦顯然也知道了楚天這個人的存在。只是他們之間似乎有什麼說不分明的糾葛和濃濃的恨意。
素錦神情頓顯哀怨,二爺難道竟然爲了這個女人真的放棄已經到手的一切嗎?他們多年的佈置也只在這一兩天的時間了,卻沒想到楚天拿着沈苾芃相要挾。
“二爺!”
啪!君騫一記脆亮的耳光扇在了似乎很頑固的素錦臉上,她一個踉蹌退後了幾步,捂着臉,忍下了眼眸中的淚光。看了一眼沈苾芃,猛地轉過身離去。
沈苾芃心頭一陣愧疚,她在她的眼眸中分明看到了濃濃的恨意,那個一直幫着她。那個曾經幾次三番護着她的女子終究也是恨着她的。她突然很想笑出聲來。在這侯府中她究竟是怎麼了?是她負了他們。還是他們對不起她?
這個世界佈滿了荊棘,她掙扎的越多,刺得也越深。
楚天嗓子裡發出了嘶啞的笑聲,像是夜色中瘮人的山魈:“二爺。這便是你的不對了,怎麼能對女人這樣的態度呢?若是跟了我這麼多年的女人,雖然不喜歡,也得善待不是?”
“你究竟要如何?”君騫擡起了冰冷的鳳眸,冷冷看了過來,視線卻在掃過沈苾芃的一瞬間緩了一緩。
“我要拿你心愛的女子換一個人出來,”楚天嚴肅了起來。
一陣極詭異的沉默襲來。
“怎麼?不捨?”楚天脣角露出惡毒的笑容,抓着沈苾芃的手稍稍用了力,卻奇怪地發現懷裡的女人並沒有如他所願。痛的哼出來。他一低頭,卻發現沈苾芃緊咬着脣默默承受着他強加給她的痛楚。脣角似乎已經咬破了,也是那麼的倔強不屈。
楚天心中無來由的一陣煩亂,他縱橫江湖如許年,從來沒有這樣逼迫過一個女子。但是爲了那個人,他不得不這麼做。與他心中卻對沈苾芃生出幾分歉疚還有一絲絲的敬佩,能在他的折磨下不哼一聲的人倒還是少數。
君騫鳳眸微眯,手掌握成了半拳,若是與這個人硬碰硬自己未必會輸他半分,只是現如今他手中有他此生最在乎的人,這讓他顯得力不從心。
“想好沒有?”楚天擡高了聲音,天色眼看着微明,若是拖到了黎明,誰知道還會生出什麼變數。今夜自己實在是太幸運了,能拿着這麼一個好使的把柄去要挾從來不知道威脅爲何物的君二爺。
君騫冷峻的臉龐繃得緊緊的,突然沉沉吸了口氣,擡起眸子道:“你贏了,拿去!”
一枚玄鐵鑰匙連同半塊兒玉佩遞了過去,楚天瞬間接到手,細細查看一番不禁暢快的笑出了聲。這是開啓君二爺密牢的信物和鑰匙,那邊把守的暗影們只認這兩件東西。
“謝謝二爺了,”楚天將信物揣進了懷裡,只覺得手臂上涼絲絲的,低頭一看竟然是沈苾芃咬破了脣角滴下來的血。
他聲音中罕有的溫柔不禁流露出來:“對不住了,”說罷沈苾芃便被推了出去,直接踉蹌着摔進了君騫的懷抱。他力道用得極好,既不會傷了沈苾芃,也會讓君騫爲了護着她而手忙腳亂,那一瞬間他便飛奔而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沈苾芃覺得自己狼狽至極,幾次三番厭惡憎恨他,卻又幾次三番欠他的情,事到如今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
“沒事吧?”君騫的聲音冷意十足,他心頭窩着一團邪火無處發泄。煮熟了的鴨子被楚天搶走了,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難不成他對她的感情是如此的濃烈,以至於連一個楚天都能瞭如指掌?這樣的話就太可怕了。
“沒事,”沈苾芃默默躲開了一些,緊了緊身上披着的綾羅紗帳,楚天倒是懂得一點兒憐香惜玉,扯下帳幔裹着她半裸的冰冷軀體,但還是有些冷意。
君騫忍了忍,終究是沒忍住對她的好。楚天背後的那個人可以重新拿獲,但是眼前的人若是失去了。他會痛苦一輩子。他以前沒意識到,剛纔的那場大火讓他清清楚楚意識到了自己感情上的軟肋。原以爲對沈苾芃的癡迷也就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夢境,但是剛纔他卻差點兒瘋了。
“我送你去大哥的麗明軒,”君騫脫下了外袍遞過去。
沈苾芃躲開,卻不想被君騫一下子扭了過去,將那件外袍強行裹在了她的身上。
“乘着天色未明,你去麗明軒躲一會兒,就說是宴會上醉了酒在麗明軒呆了一會兒,不想睡着了,才躲過了一劫。”
沈苾芃垂着頭。不禁苦笑。君騫竟然連這謊言也替她編好了。
“走吧。”君騫看了一眼有些猶豫的沈苾芃,卻發現她是光着腳丫子。白玉般的足杵在了林間的雜草荊棘中,腳踝上已然劃破了,滲出些許血跡。
君騫走過去一把將她橫抱起來。向前疾步而去。
第二日,整個靖安侯府都充次着一種壓抑的激動和八卦氛圍,很多事情趕着趟兒的堆在了一起。只不過這議論也僅僅是壓抑在萌芽中,誰又活膩歪了會去明目張膽的嚼二爺的舌根子?
辰時,沈苾芃在麗明軒重新見到了鬱夏和潤春兩個哭腫了眼睛的小丫頭,大難不死,重逢之時,自是有一番震天動地的哭泣。潤春緊緊抓着沈苾芃的衣襟,生怕這是一個曇花一現的美夢。轉瞬間便會回到了昨夜的驚悚中去。
“小姐……”鬱夏擦了眼淚。擡眸看着沈苾芃,除了臉色帶着睏倦卻沒有絲毫的不妥之處。昨夜明明是她伺候着小姐沐浴過後扶着她就寢,半夜竟然會走水,而且會在這很久沒來的麗明軒看到了她。
沈苾芃緊蹙着眉,她也說不上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突然問道:“你二人先起來說話。昨夜你們可曾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
鬱夏忙道:“奴婢等人從來沒有睡得那樣沉,極像上一次……上一次……”
沈苾芃猛地一驚,想起了上一次楚天將她半夜擄走,也是用藥將鬱夏和潤春幾個小丫頭藥倒。可是……她站起身走到了窗前看着外面開的正豔的玉蘭,眉頭一下子擰緊了些許。楚天雖然混蛋,但是直覺告訴她他還不至於放火殺人。要是真殺了她豈不是不能要挾君騫……
想到君騫,沈苾芃心中一陣悵然,第一次覺得此生此世有着太多的糾纏不休,讓她忘記了來這府中的初衷究竟是什麼。
“小姐……”鬱夏緩緩道,“莫非有人放火?”
沈苾芃點了點頭,不會是楚天放的火,放火的那個人給她下了毒,那是要置她於死地的狠絕做法。楚天昨夜的緊張表情不像是作假,況且他也沒道理置她於死地。君騫……她搖了搖頭,經歷了昨天的事情,她知道他這一世是不會殺她了。可是……這有多麼的滑稽可笑。
“究竟是誰這樣狠辣?”潤春眼眸中泛出一絲恨意。
沈苾芃心中已然有了計較,這府中恨她的人不少,嫉妒她的人也很多,但是敢下手算計活活燒死她的人現如今還真沒有幾個,若是有……她脣角微冷,她也不懼。
“鬱夏,潤春,”她緩緩道,眼眸中恢復了之前的淡定從容,“你們想過沒有?爲何有人幾次三番要害我們?那是因爲我們還是太弱了,假如我們是折不斷的花,長滿了刺的花,觸一觸就刺得流血,他人還敢不敢傷我們?所以要想不受傷就要學會刺過去,讓那些人流血,讓他們痛,痛到再也不敢伸出手來,那時我們便會有真正的安逸。”。